第七章 承諾
沂靈低垂著頭,斂了眉眼,輕淡的語氣中透出不知名的複雜情緒,“君無憂,我姓玉。”
玉家人,怎麽可能為妃,玉家的權勢地位早已經威脅到了皇室,這也是為什麽前世君無憂會鏟除玉家的原因。也是,那個,沂靈心心期盼的孩子被他親生父親扼殺在她肚子裏的原因。
那些事情,沒有誰對誰錯,君無憂是皇帝,他想把自己的江山好好的握在自己手裏就不能夠讓玉家威脅到他。玉家也沒有錯,他們傳承幾百年自然是想要繼續延續下去。
那麽誰錯了?沂靈錯了麽,她又何其無辜,卻偏偏要承受這最嚴厲的懲罰,她不過是渴望有那麽點點得親情,可惜,顧家的人給不了,玉家的人也給不了。她幾乎傾注了滿身心思的那可孩子,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就離開了她。
這一切,不過就是因為她姓玉。
短短一句,內裏百轉千回的意味,君無憂自然明白,他放開沂靈,徑自往前走去,“這不是理由,沂靈,這世間,再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懂你。”
這一日的天氣很是奇怪,尚未開宴時,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飄起了層層的烏雲,不多時,竟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絲極細密的連成一片,像極了織機上的絲線,細密精美,在天地之間織出美麗非凡的畫卷來。
沂靈卻是沒什麽心情欣賞的,君無憂就那麽安靜的走在前麵,薄薄雨絲落在他身上,很快就沁透了衣裳,他卻是恍如不見,仍然腳步沉穩。
沂靈暗自搖頭,抬手拭去自己額前劉海上的水珠,這漫長悠久的散步已經成了一場較量,而她不能夠認輸。想著搖搖頭,暗忖著秋日裏雨水本就纏綿不斷,君無憂若不去避雨,她自然是不能夠離開的。
今日這般淋下來,怕是又得傷風發熱,文華宴後長生就會離京,希望不要耽擱了正事才好。君無憂,你若要懲罰與我,又何苦拿自己的身體受苦,難道是真想我坐實禍水之名?
可惜,我真的不能退,也退不得,我還有那麽多年的日子,我想好好的過。
“沂靈,你知道前麵是什麽地方嗎?”
前麵的聲音穩穩地響起,似乎這雨水對他沒什麽影響,沂靈被打斷了沉思,不由的驚訝,“啊?”
文華閣中的菊花,因沾了些微的雨水,更顯得嬌美豔麗了些,其中又尤以庭中央的幾株菊花,開得各外的妖嬈多姿。
這才反應過來,他站的地方擺放著一堆白色的菊花,一眼望去,竟像是雪堆成的一般,想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隻能夠搖頭。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沂靈,如果我們現在是第一次見麵,該有多好。”你還是那個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知道的,單純的隻要一個笑容就會對人掏心掏肺的玉沂靈。我會好好的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就像這菊花一般,永遠,純白無暇。
沂靈疑惑,“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不是,棲鳳宮麽?”
君無憂低低的笑了一下,隨即旋身拉了她快步的走到旁邊的亭子裏避雨,“你贏了,沂靈,我不會拿權勢逼你進宮。”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來我的身邊。
兩人剛剛進了亭子,沂靈聞言暗暗的長舒了一口氣,她今天來參加這個文華宴,為的就是這麽一句,正準備擰幹自己的衣服,尚未有什麽動作,便頓住了動作。
在那白茫茫的一片雨絲中,驀的傳出一聲激越高昂的琴音來,清越而不失混厚,似自九天之上,劃破蒼穹,穿透了天際而來。
僅僅一個起音,已經很是不俗,足以表現出彈琴之人的功力之深厚。
沂靈輕笑,果然是顧青悠的做派,她低斂了眉眼,眼中閃過一絲絲的興味和寒意,跟前世沒什麽差別的啊。
君無憂看了她一眼,“顧青悠?”
沂靈點頭,答道,“對,顧青悠。”
君無憂略挑起眉,眼中是濃濃的興味,“怎麽,不去看看?”
沂靈搖搖頭,沒什麽表情的看著外麵連綿的雨絲,“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再說,這琴音這般的美妙,在哪裏聽不是一樣的。”
君無憂點點頭,唇畔有些微弱的笑意,顧青悠跟沂靈之間的仇恨也好,糾纏也罷,他都不準備插手的,他相信,如果沂靈想要做的事,一個顧青悠,還攔不住她。
卻說那雨幕之間,誰也看不見誰,隻剩下那琴音如仙樂般,繞梁不絕,眾人都沉浸在其中。忽然不知從哪裏響起兩聲鳴啼,沒有人能形容那聲音,隻覺如珠玉相撞更美,比山澗中水聲更幽。
聲音清越直入雲端,便在那一瞬間,整個京華的鳥兒都沸騰起來,翅膀撲哧聲連綿不絕,不過片刻,文華閣中竟有幾百上千的鳥兒在飛舞著。眾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句百鳥朝鳳。
之後,有琴音嫋嫋如煙,輕輕緩緩的升起來,低沉著,沉鬱著,一點一點的高了起來,跌蕩起伏,大開大合,到最後時,已是金戈鐵馬,戰鼓轟鳴,源源不斷的鳥雀聞聲而來,或起舞,或合音,竟真真是百鳥朝鳳之象。
到那地步,便再也沒人注意到了先彈奏的那首琴音了,這無名的琴曲在以後數十年間都是引領著京華音樂傳承,無數的人隻為了學這一首琴曲引以為榮。
琴音似乎有了靈魂,一幕幕的場景浮現出來,鐵血軍馬,沙場點兵,士氣如虹。
到後來,甚至沒人注意琴音何時停的,待眾人回過神來琴音已停,秋雨也已停,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了半邊的紅來。
這太陽出來了,才藝自是要繼續表演的,不過都不約而同的避開了琴曲,吟詩作畫出對猜謎,實在不行我跳舞總可以了吧。一時之間,到也和樂。
“那邊怎麽回事。吵吵鬧鬧的。”
“京華之中,誰能有此魅力,自是顧小姐出來了。”
“是顧小姐出來了麽?”
“太遠了,看不清啊,不過肯定是顧小姐啊,哪裏還有比她更厲害的女子呢。”
“有什麽辦法,前麵的人都是些什麽人,你惹的起麽?站高一些唄。”
聽見外麵的對話,沂靈不由的捏緊了杯子,指尖泛出蒼白的色澤,她終究還是不夠狠,幾乎要後悔了。
她暗暗的在心裏念叨,玉沂靈,想想大哥,想想長生,想想自己,若顧青悠今日真正成功,那麽就是你的悲劇之始,絕對不可以,不可以心軟。
她驀的站了起來,旁邊的人卻伸手按住她,語氣平淡的問道,“怎麽了?”
沂靈閉了一下眼睛,在睜開時幽沉的黑眸中已是一片冰冷,“沒事。”
文華閣中央的高台之上,為了這次宴會,早早的鋪開了純白色的地毯,像是一片堆積起來的積雪,耀眼的很。
高台四周擺滿了菊花,都是各地珍貴品種,擺出了各種這樣的圖案,菊花開的極盛極美。
顧青悠著了一件青色衣裙,素雅大方,腰間係著長而寬的腰帶,腰帶上綴著長長的銀色流蘇,隨著動作和裙裾一起舞動,折射出美麗的光華,富有韻律,清雅動人。她 烏黑的長發挽起,露出白淨細膩的額頭,沒有戴釵簪,隻是在烏黑的發間用白色絨毛球裝飾著,黑白相襯,更顯得的她的頭發烏黑。
額頭卻墜著一條項鏈一樣的墜子,映的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美麗無雙,便是一襲青衣,已經壓製住了滿京華的千金閨秀,若摘下麵紗之後,一張素顏,更是能夠豔冠群芳。
“果然是顧家青悠,便是這一抹倩影,便足以傾倒半個京華。”君無憂讚到。
沂靈難得的黑了臉,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誇顧青悠了,尤其是君無憂,要是他真的看上了顧青悠。君無憂和顧青悠,她皺了眉,腦袋裏亂亂的,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索性就不想了,安靜的看著台上的素色身影。
君無殤不再說話,琉璃色的眼睛裏卻閃過一抹深思,高台上的顧青悠卻在舞著,她的舞極美,像來自深山的精靈,輕靈,優雅。
那支舞名《魂》,京華人人皆學,人人會跳一點,但很少有人能夠跳的極其出彩。這支舞難在其中有一段有七七四十九個回旋,旋轉開來的時候,舞裙會像是一朵開盛的花,美麗無人能及,可惜至今京華無人能夠完成這四十九個回旋。
而顧青悠今日跳的,便是這一段,沂靈站在那裏,直直的盯著那抹青影,眸子裏閃動著無盡的冰冷和恨意,到真是像是顧青悠自喻的青蓮一般,獨一無二,美麗無雙。可惜,我怎麽可能會讓你成功,我怎麽可能會再給你機會來傷害我!
顧青悠開始旋轉,從她開始旋轉,在場的眾人便懸了一顆心,今日來的人不少。那些出身高貴的有著過人之處的千金或者自認為出身高貴有著過人之處的小姐們,本就是對著這個名滿京華的顧家小姐很是不屑,如今怕是就隻等著出問題了。
這一切,直到,青影一晃,顧青悠整個人摔倒在地。
“啊。”
很多人站了起來,臉上眼裏閃動著各種各樣的情緒,嫉妒的幸災樂禍的,焦急的甚至是不屑的,看吧不過是有名無實而已。
卻隻有一個海水藍的身影如風般奔向她,跑上去將她扶起來,柔聲問道,“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