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仇人
沂靈看著她，略微低頭，掩住自己眼中的那些波動，有些仇恨，並不是死亡就能夠消弭的，就像她對顧青悠的恨，刻骨銘心。
在旁邊備下的凳子上坐下，她開口語氣冷淡疏遠，“有勞久等了，我自船上下來便想著來拜訪。”
說著低頭，沂霜忙替她把戴著的鬥笠取下來，一邊解釋，“我家小姐自小體弱，是不能見生人的，怕壞了生氣，傷了身子。”
顧青悠已經呆了，她曾經肖想過玉沂靈的樣子，在她看來玉沂靈是玉月瓊的女兒，玉月瓊又是出了名的美人兒，玉沂靈的長相肯定是不差的。但她畢竟是一個流落在外的孤女，能有什麽樣的教養，雖然口上不說，但是她還是認同了祖母的觀點，認為玉沂靈也不過是一個野丫頭罷了。
可是就在鬥笠掀開的一瞬間，她是完完全全的被震驚了的，這哪裏是什麽鄉野丫頭，便是正經的玉家女兒，皇家公主怕也不過如此了吧。哪怕就是往那裏一站，就是絕佳的風景了，她甚至是不敢相信的，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人生的這般精致無雙清貴非凡。
她向來對自己的容顏極自信的，如今卻是不自覺的自卑了。她暗自咬了銀牙，這就是玉沂靈，所有的她沒有的玉沂靈都有。出生尊貴，受前人庇護，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享之不盡。
哪裏像她，什麽都沒有，大華對嫡庶之分更甚於男女之別，更何況她的母親待罪之身，連正經的姨娘都算不上，她自小便明白，她什麽都沒有，任何她想要的東西，都得用手，用腦子，用盡一切手段去爭取，到如今，她已是名滿京華顧家青悠，卻在見到玉沂靈的第一麵是覺得自卑。
憑什麽，她暗自咬牙，她玉沂靈憑什麽可以享受這一切，難道僅僅因為她姓玉麽！玉家，又有什麽了不起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玉家，我會將你踩在我的腳下！
“顧小姐，顧小姐？”沂霜輕聲喚道，靈動的眼睛裏裏閃過一絲絲的疑惑，自家小姐很美不錯，但是也不是男女通吃的樣貌吧，再說這位顧家小姐容貌也是不差的啊，該不會是傳說中喜歡女人吧，想著眼中閃過更加亮的光芒來。
顧青悠回過神來，微笑著掩飾自己的失態，“妹妹真正天仙兒一般的人物，真讓姐姐慚愧。”
沂靈不甚再意這些，淡淡的說著，“你也不用自謙，我自沂水進京，一路上都有聽聞顧家青悠之名。”
說著示意沂霜搬了一個烏木的描銀盒子，“這是我自沂水帶過來的一點禮物，小小心思，不成敬意。”
沂靈怎麽會錯過那恨意，顧青悠恨她，恨玉家。沂靈是知道的，隻是沂靈一直不明白其中原因。直到後來，她身處棲鳳宮中，收到過一封顧青悠的信才明白。
顧青悠恨她出身尊貴自小受皇家冊封，顧青悠恨她從不曾爭取就有享之不盡的榮華，顧青悠甚至會恨，大哥對她的好卻對她不屑一顧。
當時收到信德時候，的沂靈甚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顧青悠聰明絕頂，卻從未想過她身位顧家庶女，自小吃穿用度不差別人是因為誰。若沒有玉家，若沒有玉家月瓊下家顧家，京華哪裏能容得下一個顧家。
顧青悠也從沒有想過以所有親情換來得一個冊封，值與不值。她甚至沒有想過，當年的玉沂靈，雖身份尊貴，卻是真心與她親近，有什麽好東西除了自家大哥，想到的就是她了，可曾輕慢過她半分。
那個時候的沂靈也想不明白，為何母親如此溫婉淑秀的人兒，卻始終不得顧家老夫人喜歡，不過是女人的嫉妒罷了，可惜了母親的一腔真情，終是錯付了人。當然，也就隻有顧老夫人或者說是顧家人才會那般的連半分的麵子都不給玉家，要知道玉家可是京華的第一世家，連皇家都會給幾分麵子，相讓三分。
有時候沂靈甚至會想，為什麽當年母親會下嫁顧家，難道就是因為顧凡對她不屑一顧？
卻說沂靈在顧家出來，心情倒不是很好，沂霜還好，第一次逛京華相當的興奮，“小姐，外麵好熱鬧的啊。那個紅紅的圓圓的是什麽，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能買一個麽？”
“恩。”得到沂靈得允許，沂霜蹦著去買了兩隻，“小姐要不要吃。”
“我不用了，你吃吧。”一路行來甚為平穩，沂靈靠著轎壁，覺得有些疲累，幹脆閉上眼睛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很久，忽的聽見外麵有馬蹄聲雜亂的奔來，不知道是誰衝撞了誰，直覺的轎子便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她頭一陣暈眩，聽見外麵有人道，“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擋了我們公子的馬！知不知道我們公子是誰…”
沂霜似乎在爭論什麽，好像又聽到有人說，“這是顧家的轎子，小丫頭不懂事，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大人大量。”
沂靈正抬手用手揉著額頭，光線直直的射了進來，感覺轎簾被掀起一半來，便抬頭望去，那人生的極是好看。沂靈想，哥哥不笑的時候，是及不上他的，摸著轎簾的手是白玉一樣的精致華麗，墨染的青絲用一隻青玉簪挽起，露出極精致的五官，帶著天生的貴氣。
海水藍的袍子繡著精貴繁雜的銀色紋路，更加襯的那人的貴氣無雙。似乎有那麽一瞬的怔愣，聲音才響起，“顧家青悠，果然名不虛傳。”
沂靈都不知道為什麽想笑，所以略微彎了眉眼唇角，笑意清淺，卻似滿月的清輝，清麗絕倫，“怎能比的了天下聞名的無殤公子？”
君子無雙，君家無殤。
那是京華的一個傳奇，風華絕代的無雙公子，在京華裏唯一一個在容顏上能夠跟她哥哥的比擬的人物。君家的無殤，七王爺君無殤，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臣子，帝王貴胄，華麗無雙的貴家公子。
沂靈看著他，臉上是笑意，心中是快要壓製不住的恨意。
不要這樣，沂靈，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你不能夠那麽明顯的表示恨來，沂靈，想想以前想想前世的時候，該是什麽樣的表情，微笑，要笑。
她做到了，至少君無殤並沒有發現什麽，待到轎簾放下，君無殤遠去，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早已經被指甲掐出來深深的血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