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唐光王
羅衫葉葉綉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每遇舞頭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
「光叔!別晃了,我頭都快暈了!」李沂一邊喊,一邊打量這個抱著自己左右搖晃的皇帝。
皇帝身著一襲赤黃色的圓領窄袖袍衫,花鳥魚蟲、龍鳳和鳴等等圖案,花團錦簇在帛紗輕柔的袍衫上爭妍斗盛。
這就是大唐皇帝的常服!李沂帶著自己的靈魂來到這裡后,這也是第一次看到日落西山的大唐皇帝。
皇帝頭上包裹著軟腳襆頭,襆巾的外型似乎固定過,兩腳加厚還塗了漆,很平展自然下垂,隨著身體搖擺的動作,相當飄動爾雅。
嗯,李沂還是覺得有點像豬八戒的長喙大耳,忽閃忽閃,很有喜感。
皇帝腰上束著十三環蹀躞金玉帶,一條腰帶,還是金鑲玉的,老早就看到了,發財了,發財了,這要是能弄到手,太值錢了,李沂想著更是口水直流。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會的光叔就是這樣,興緻大漲,懷中奶聲奶氣的「咿呀咿呀」聲總算將他的目光從殿內那些美麗的舞姬身上收了回來。
光叔看著懷中肥嘟嘟的小臉蛋,那半眯的小眼睛傻呵呵對著自己笑,小小人兒牙齒還沒長齊,口水浸失了他的衣衫,他也毫不在意,滿臉笑意,「愛妃啊,你看看,小沂沂這個樂啊!手舞足蹈!」他要是知道兒子李沂看中了他的金鑲玉,不知道還能笑得出來不。
剛冊封不久的史才人從皇帝手中接過兒子,笑道:「小沂沂也知道聖上鴻福齊天,天降大任了,妾身母子恭祝聖上榮登大位,澤被天下!」
「哈哈!說得好!那就借朕的小慶王吉言!」光叔非常高興,看著下方歌舞承歡,俳優贊詠,燈燭熒煌,絲竹並作,他很感慨,終於不用裝個白痴二百五了,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性命不保。
李沂知道光叔在想什麼,心裡不由為自己這個便宜老爹捏了一把汗,自幼即靠裝瘋賣傻示人,不容易啊,總算讓宦官認為他軟弱可制,進而一舉把他推上唐皇之位。
哪怕自己作為一個後世人,長期以來由於資料的缺乏,同時也因為某些史家有意諱言,史學界對於唐宣宗即位之真相一直不甚了了。
有關於唐武宗、宣宗和仇氏、楊氏等宦官家族的墓誌相繼被發現並予以刊布,為後人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新的材料,透過墓誌所提供的若干線索,人們才對宣宗得位之真相略窺一斑。
宦官想扶植傀儡,光叔有著演員的自我修養,二方一拍即合。恐怕光叔心中都在罵這些太監一群二愣子,再一次證明了一句話,下面沒傢伙的傢伙,基本上都是沒腦子的,十有八九都是蠢貨。
光叔個人天資聰穎,在身處險惡的宮廷環境中,為了自保,裝傻充愣實乃迫不得已的手段。宦官之所以推舉在憲宗諸子中聲名不顯且出身卑微的光王,完全是為了自身利益而一手包辦,整個廢立過程與他無任何關係,他是被動的享受勞動成果。得位不正,罵不到他。
韜光養晦了三十六年,此等心機之人,登基過程卻顯得如此幼稚可笑,似乎事出偶然,其本人並未預謀其事,自屬天上掉下的餡餅,意外砸在他的頭上。
可能嗎?這一點反正李沂是不信的。
細細推敲不難發現,光王善自韜匿,以不慧自掩,不僅成功地躲避了文、武二帝的猜忌,而且諸宦官亦貪其庸下易制而矯詔立之,直到視事後其隱德才為外人所知。
這顯然是光叔一手炮製,它既可以彰顯他的才能,又可以把他的即位和為人痛恨的宦官集團撇清關係,從而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
李沂最近聽到風聲,光叔聽政后立即將被貶去洛陽的孟秀榮召回,又在之後追賜綠,這明顯有問題。
無功不受祿,這個孟秀榮有功於光叔啊!
而孟秀榮早在會昌五年九月,為王妃連累,被貶東都洛陽恭陵,會昌六年武宗駕崩、光王定位的這一段激烈鬥爭之時,其人並不在長安。
那麼若言孟秀榮之功,一定是發生在其被貶洛陽之前,這隱隱已經表現出,光叔可能與宦官集團存在關係。
孟秀榮何人?他是大宦官仇士良宦官集團中的重要人物,有孟秀榮在其中牽線,那麼光叔在即位前極可能已經與仇士良宦官集團保持著曖昧關係。
光叔榮登大寶后對仇士良及其家庭的種種禮遇,更能說明兩者之間暗暗存在緊密聯繫。
史料記載,大中年間,光叔特致使鄭薰為早已去世、並無君臣名分的仇士良撰寫神道碑,又大力恩寵拔擢仇士良諸子,甚至親自為仇家奉入宮中的仇氏撰寫墓志銘。
仇家既與光叔關係如此密切,則兩者之間肯定在登基之前有所勾結。眾太監私下皆稱光叔為太叔,意指文武二皇的叔叔,皇太叔。
再考慮武宗會昌年間的政局,唐武宗與李德裕致力於抑制大宦官集團,仇士良家遂被籍沒,而李德裕欲收左右神策軍中尉兵權更使得宦官集團對武宗、李德裕恨之入骨。
尋找一位符合己意,親善北司宦官集團的皇位繼承人,以期在下一朝有了從龍之功,恢復自己的權勢,也就成了仇士良為首的宦官集團想要急切完成的目的。
而向來裝傻卻城府極深的光叔看到此點,便為登基野心而與宦官集團暗中打成一片,這應該才是那場皇位交替之下的真相。
李沂知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滴,前世作為一個史學業餘愛好者,對這方面作過多次探究,也正是因為興趣使然,前去看了一次唐故慶王墓誌,結果就莫名其妙來到了大唐,還是晚唐!
事實上,光叔繼位之推手,並非只有宦官集團,內廷另一大勢力牛黨翰林學士同樣發揮了重要作用。
翰林院從唐初就開始設立,最開始只為供職具有藝能人士的機構。後來唐玄宗將翰林分為兩種,一種是翰林學士,供職於翰林學士院;一種是翰林供奉,供職於翰林院。翰林學士擔當起草詔書的職責,翰林供奉則無甚實權。
如詩仙李白,就是翰林供奉,專門的職務是給皇上寫詩文娛樂,陪侍皇帝左右。何其悲哀!
翰林學士總共有六人,擇其中資歷深者一人為承旨,翰林學士承旨往往晉陞為宰相。翰林學士也是社會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體,集中了當時知識分子中的精英,社會地位優越。
學士院設置之後,與中書省的中書舍人院有了明確分工。學士所起草的是任免將相大臣、宣布大赦、號令征伐等有關軍國大事的詔制,稱為內製;中書舍人所起草的則是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文告,稱為外製。
安史之亂以後,軍事頻繁,翰林學士地位愈來愈重要,不但在草擬詔制方面分割了中書舍人之權,也在參謀密計方面分割了宰相之權,在政治上很大影響。
說白了,就是天子的私人幕僚,但本身無秩品。也就是說國家不承認他的政治地位及發放俸祿,這是屬於體制外的,由皇帝私人出錢。但翰林入朝臣又是非常快,畢竟皇帝欣賞,因此,入選翰林也是科舉時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
牛黨翰林學士身居內廷,權力極大,故而往往可以在皇位問題上發揮巨大能量。順、憲、穆宗等人的即位過程中,都可以看見背後有學士的身影。
而武宗朝李德裕以宰相身份執掌大權,打壓內廷機構,致使牛黨翰林學士的權力受削,不僅參與樞機之權喪失不少,在仕途上亦為所阻,在自身的危機之下,牛黨翰林學士集團與宦官集團可謂政治利益一致。
那就是反對李德裕,廢除武宗之政治路線。因此光叔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牛黨翰林學士集團所要關注的對象。
光叔登基之後,武宗駕崩時的牛黨翰林學士五員,白敏中拜相,韋琮、徐商先後登上相位,其他二人也飛黃騰達,由此可見光叔對諸學士的恩遇,恰恰可以證明他們幾位在光叔登基時是出了大力氣的。
所以光叔絕非是徒以「裝傻」獲得內廷陰謀集團的心儀,在被動狀態下被直接推送上皇位。
而是這場皇位變動,本身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宮廷政治陰謀,宣宗、宦官、學士三方齊心協力下,在武宗、李德裕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編織了一張陰謀的密網。
光叔是一個城府與心計極深,老謀深算的政客,他在其中相當主動,而絕非僅僅是庸下易制才被相中。
他的登基憑藉陰謀登基,哪怕在自己後世史料記載也是有所被蒙蔽,這在當時的朝廷不可能不對真相有所了解。
想著想著,李沂心裡就無限悲哀,穿越到誰身上不好,來到短命的慶王身上,只活了十六歲啊,宣宗的大中十四年末,緊跟著皇帝的腳步去世。
唐宣宗的兒子基本上都是一群短命鬼,年紀輕輕的就死了。
唐玄宗後期的皇子成年後都是在十六王宅當豬一樣圈養著,李沂如若如此下去,只怕仍舊難逃一死的結局。
大中年號一共十四年,宣宗一死就發生了農民起義,想到這裡李沂這個娃娃就只能嚎啕大哭,大廈將傾,他可不認為換成他就能力挽狂瀾,還不如破而後立,打碎了重來。
這一年正是唐武宗會昌六年(公元846年),李沂二歲,封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