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看台距離騎射場地麵的高度, 相當於辟雍大殿的頂端到地麵那麽高,尋常要走八十多級台階才能下去,可以俯瞰整個騎射場。
騎射場上看台上的風很大,江眠月被推出去的速度仿佛很慢。
她的腦子裏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想法, 最後一個念頭卻是……祁雲崢。
此番自己若是摔下去死了, 他會如何?
有那麽一瞬間的頭重腳輕, 江眠月感覺自己仿佛一片被強風吹拂的羽毛,正在往外飄, 腰間的絲絛被什麽拽了一下, 可她摔出去的力道太大,那股力顯然不夠, 她被推而倒下去的趨勢並沒有什麽改變。
“江眠月!”
是和樂公主驚慌的聲音。
下一瞬, 麵前忽然出現了一片緋紅。
那緋紅色, 正是當朝的官袍。
江眠月心中猛地一咯噔,隨即便看到一雙熟悉而修長的手直接捉住了她的衣角。
是他……
墜出去的動作因此而停滯, 江眠月幾乎不敢喘息。
“撕拉!”江眠月的衣角支撐不住那股巨大力道的撕扯,忽然猛地被撕裂開, 和樂公主驚叫一聲,下一刻, 她便見那瘋子居然把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以一種幾乎要與她一道同歸於盡般的動作, 將她直接撈了回來。
從懸空到撲進他懷裏, 隻用了一瞬,可江眠月卻覺得時間仿佛過了許久。
待江眠月終於在堅實的地麵上站穩,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方才被掐到窒息, 緊接著又被推了出去, 她幾乎一直沒有暢快呼吸過, 如今放輕鬆之後卻不受控製的渾身劇抖,緊接著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
祁雲崢幾乎將她用力摟在懷中,麵色冷若冰霜,緩緩抬眸看向和樂公主。
和樂公主臉色極差,被他這麽一看,莫名心虛的後退一步,心中生出畏懼。
“沒事了。”祁雲崢眼眸森冷,垂眸看她顫抖的模樣,他隱忍著情緒,聲音卻溫和,“沒事了……”
江眠月快速緩過神來,立刻從他的懷中掙開。
她眼眸四處搜尋,並飛快指著遠處幾乎要跑遠躲進樹叢的一個小太監,著急說,“不是和樂公主,是他,是他推我……”
祁雲崢眉頭微蹙,見江眠月已經迅速努力的自己站穩,雖然還有些氣喘,卻盡力做出一幅“我很好”的模樣,口中著急說,“大人,快,快追……”
祁雲崢不再猶豫,親自去追。
那一直遠遠看著不敢上前幫忙的宮中侍衛首領知道自己犯下大錯,想要將功折罪,也一齊衝上前,鑽進了不遠處的樹叢之中。
江眠月縮在角落裏,離那看台的懸空處遠遠地,再也不敢靠近。
順便,她眼眸還涼颼颼的看著和樂公主身邊的其他人,眼中滿是防備。
和樂公主仿佛感覺到什麽,也遠離那些小太監和侍從宮女,緩緩的來到江眠月的身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似乎想說什麽,仿佛有歉意,卻並不願意開口。
“公主還要我做什麽嗎?”江眠月這回語氣也並不算客氣。
此事都是由和樂公主而起,她若是不鬧騰顧惜之,不找自己的麻煩,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祁雲崢來了,你倒是腰杆直了。”和樂公主雖然心虛,卻也沒好氣的說。
“是啊,祁大人為國子監撐腰,他來了,作為監生,我自然安心。”江眠月並未否認什麽接著說,“不過經曆了方才的事,我也沒有什麽好怕的。”
和樂公主冷哼一聲。
江眠月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公主殿下既然不想殺我,為什麽要被情緒裹挾做些不理智的事情被人利用,您如此衝動,豈不是為其他人做嫁衣裳,值得嗎?”
和樂公主被戳中心思,有些惱,卻又因為方才的事情有些後怕,故而惱怒道,“咽不下這口氣。”
“公主您的身邊,恐怕已經千瘡百孔。”江眠月知道她強勢的個性,也知道她這樣,身邊的人很難忠誠,心中卻略有些不忍她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和樂公主見她已經冷靜下來,甚至比自己還要平靜,有些驚愕,“你是真的不怕了?”
江眠月搖了搖頭,淡淡笑了笑。
死過一次的人,還怕嗎?她不怕死,隻是如今有了很多牽掛,不舍得離開罷了。
方才在看台邊,她發覺,自己被推出去的一刹那,腦子裏想的居然是祁雲崢。
“公主殿下,您喜歡顧惜之嗎?”江眠月忽然開口問。
和樂公主一愣,露出些惱怒之色死死盯著她,周圍宮人聽到江眠月提起這個名字,也紛紛驚愕的看向江眠月,心中打顫。
近日和樂公主隻要想到或是有人在她麵前提到顧惜之的名字,便會極為惱怒,不僅鞭笞下人,還摔東西。
若不她身上有傷虛弱至極,摔不了幾個便會弄疼傷口,宮中東西恐怕要被她摔個遍。
如今這姑娘居然如此平靜的提起顧惜之,讓眾人都不由得捏了把汗,生怕公主暴怒,又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事。
和樂公主見江眠月麵容平靜,並不是故意找茬,像真想與她聊聊,反而有些難以發怒,風吹著她的麵頰,半晌,她緩緩冷靜了下來。
“自然是喜歡的,不然我費這麽大力氣做什麽。”和樂沒好氣的說。
“可你的喜歡,是對一個普通物件的喜歡,不是對一個人的喜歡。”江眠月輕聲說,“他長的漂亮,說話做事討你喜歡,你想讓他如何,他便要如何,做出忤逆之事,你便要惱怒,要懲罰他,他若是與其他人在一起,你便要毀掉那無辜的人,這是霸占,不是喜歡。”
聽了她“大逆不道”的話,和樂大口喘著氣,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原本胸前的傷口也開始疼起來……她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胸口的傷口處在疼,還是心裏疼。
“喜歡一個人,是要為他著想的。”江眠月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接著說,“如若不然,便是單純的占有,若是尋常人倒也罷了,可他是寒窗苦讀十年的顧惜之,看似溫和,卻寧折不彎,此事他若不願,便隻會與你魚死網破。”
“這件事上,顧惜之沒有錯,是你錯了,和樂公主,你在逼迫他時,便應該想到如今的結局。”
和樂公主氣得紅了眼,“你,你……你居然敢說是我錯了?”
她猛地站起身,聲音拔高,“我對他不夠好嗎!他想要什麽都行,我什麽都願意給他!這麽長時間,我對一個人的耐心從未超過三個月,我等了他這麽久,他居然負我!”
“你給的那些,他想要嗎?”江眠月問。
和樂公主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江眠月垂眸,眼眶也有些微紅,她仰了仰頭,想將上輩子那些事從自己的腦子裏趕出去。
“你想要什麽都行。”祁雲崢冰冷的聲音仿佛就在她的耳邊。
她不再開口,隻靜靜坐著等祁雲崢回來。
和樂公主再也沒有開口,臉色卻依舊難看。
忽然,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是某棵樹的樹幹晃動,枝葉都搖晃沙沙響的聲音。
江眠月緩緩站起身,不一會兒,果然見樹叢間動了動,那宮中的侍衛首領手中拎著一個氣息奄奄的小太監,原本凶狠的麵容,如今卻似乎帶著幾分莫名的畏懼,像是在怕什麽。
小太監已經暈了過去,首領與和樂公主行禮道,“罪魁禍首已經抓到,公主殿下。”
祁雲崢背著手站在他的身後,一臉冷漠,他手指輕輕甩了甩,似乎有什麽甩不掉,於是慢條斯理的拍了拍那王首領的肩膀,“辛苦了。”
“祁大人辛苦,祁大人辛苦。”首領被他拍了一下,微微一顫,忙不迭的開口道,說完小心翼翼看了看肩膀上,居然是……血印字。
“人是祁大人捉的?”和樂公主蹙眉問。
王首領下意識的看向祁雲崢,祁雲崢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屬下,是屬下捉到的。”王首領說。
“怎麽弄成這樣……”江眠月有些驚愕,隻見這小太監兩隻手的手腕似乎全斷了,以一種別扭的角度彎折掛在手臂上,臉上也是血肉模糊,像是被人捉著頭發狠狠的撞擊過什麽,額頭上幾乎像是開出了一朵血花。
她著實心驚,看向王首領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
王首領硬著頭皮道,“是屬下,太著急了……屬下這就押送他去問話!”
“快去吧。”祁雲崢順勢道。
王首領哪裏還敢耽誤,趕緊帶人走。
他方才哪敢說實話——他親眼見著首輔大人動作利索的迅速製服這太監,揪著他的腦袋便眼眸冰冷的往樹幹上撞,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仿佛撞的不是人的腦袋而是一顆西瓜。
撞得那人連叫都沒了力氣之後,祁雲崢又直接擰斷了那人的雙手,脆生生的,仿佛在折兩根大蘿卜。
然後此人看向他,聲音平靜,“腳留著吧,押送方便。”
王首領不寒而栗。
他下意識的覺得,若不是祁大人好險救下了那名監生,那監生若是出了事,如今被折斷的,就是他的脖子。
所以當祁雲崢提起讓他應下這些事時,他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王首領走後,祁雲崢淡笑看向江眠月,眼眸溫和,帶著幾分憐惜,“還不趕緊回勤耘齋休息,我一會兒帶劉大夫去看你。”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知道他應當是有些話要與和樂公主說,隻是他如今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
江眠月看了一眼和樂公主,又看了一眼目光平靜淡然的祁雲崢,對他們二人都好好的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她走後,祁雲崢看了一眼周圍的宮人們。
和樂公主喘了口氣,道,“你們都下去。”
“是。”
終於,片刻後,周圍都清場,隻剩祁雲崢與和樂公主二人。
和樂公主事到如今終於消停了,她胸口的傷經過方才有些隱隱作痛,似乎像是撕裂了些許,她在祁雲崢麵前又有幾分心虛,她本是隻想來消消火,卻沒想到鬧得如此……
“祁雲崢,你想罵就罵……呃!”祁雲崢單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和樂公主睜大了眼睛,看著祁雲崢眼中無情的神色,心中猛地一跳,“祁……”
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隻能緩緩後退,她終於退到方才江眠月所站的位置,背後懸空,喉間窒息,臉色開始漲紅。
他下手可不像她方才那般小打小鬧的嚇人,而是來真的!
和樂公主驚恐的看著他,手指用力扒著他的手,掙紮著,卻見他臉上半點動容都沒有,森冷的殺氣從眼眸中升騰而起。
“人膽大無妨,但不能又蠢又膽大。”祁雲崢緩緩道,“我警告過你,不要動她。”
和樂公主眼珠子微凸,臉色已經青紫,絕望看著他。
“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嗎,梁和樂,你以為所有人都如皇上那般,能由著你任性?”祁雲崢慢條斯理看著她窒息,聲音冷淡卻平靜,“以前那些爛賬,我還未跟你清算。”
作者有話說:
二更隨緣!明天十二點前應該能更,寶貝們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