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眠月見祁雲崢一幅波瀾不驚的模樣, 不由得開口問道,“大人知道些什麽嗎?”
祁雲崢沉吟片刻,“略有耳聞。”
“顧惜之會怎麽樣?”江眠月問。
“刺殺公主乃是死罪。”祁雲崢緩緩道。
江眠月心中一沉,脫口而出, “我手中有免死金牌, 可救一人。”
頓時風起, 吹起槐樹葉的沙沙響聲。
祁雲崢深深看向她,“顧惜之與你非親非故, 免死金牌是你費勁心思得來, 你要想清楚。”
江眠月抬眸與他雙眸對視,認真道, “顧惜之這樣的人, 不應該折在此處, 如今爹爹已經平安,我已沒什麽奢求, 能救一命是一命。”
祁雲崢緩緩的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江眠月微微一顫, 發覺自己原本握緊的手掌被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撐開,他滾燙的指間輕輕摩挲她的手掌心, 溫熱的體溫灼燒著她的皮膚。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江眠月卻麵容微紅, 她頗有些不自在, 看向不遠處的那灰衣暗衛,有些不知所措。
那暗衛也不自在,趕緊垂下頭, 不敢看這素日裏近乎冷心冷麵的祁大人如此的……粘人。
橘貓躺倒在地, 開始伸懶腰。
“江監生深明大義。”祁雲崢淡笑看她, 捉著她的手掌,緩緩抬起她的手,輕輕吻了吻她手腕最脆弱的血脈之處,惹的江眠月有些癢,忍不住縮手,耳根泛紅。
“還,還有人在……”江眠月極為窘迫。
祁雲崢沒有放手,反而捉得更緊,他聲音很輕,溫柔如風。
“隨我去天牢。”
“嗯。”江眠月點了點頭。
江眠月上輩子曾去過天牢。
那時江述懷已經被牽扯入獄,爹爹也命懸一線,她哀求祁雲崢,想進去看看他們,送些棉被衣裳進去省得凍著,他將她折騰數次,終於得以應允。
那時她求祁雲崢等在門外,不要隨她一道進去,口中說的是免得髒了他的鞋,心中想的卻是……免得被哥哥知道自己委曲求全,做的那些不堪之事。
那時祁雲崢聞言麵色冷峻,沉聲不語,眼眸死死盯著她許久,終於還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而如今天牢前,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可境況卻完全不同了。
江眠月悄悄瞥了一眼剛下馬車的祁雲崢,見他一身玉色衣衫,未著官服,一張無可挑剔的麵容上神情冷淡,便是那高位者的氣度。
祁雲崢一下馬車,天牢附近的官兵立刻衝上前來行跪拜大禮。
江眠月雖不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場景,卻仍舊有些心顫。
尋常祁雲崢在自己麵前半點架勢也沒有,讓她都快忘了,他在其他人麵前是什麽樣的存在。
“免禮,事先已吩咐過,帶路。”祁雲崢冷冷道。
“祁大人!公主殿下吩咐,不允許任何人前去探望死……死囚顧惜之。”官兵頭領麵露菜色,緩緩起身,卻十分驚慌,“請,請祁大人見諒。”
祁雲崢沒有開口,隻靜靜看著那頭領,緩緩笑了起來。
江眠月隻覺得周圍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官兵頭領剛起身,立刻又重新跪了下去,“祁、祁大人,公主殿下若是問罪,小的擔當不起啊……”
“是麽。”祁雲崢麵上含笑,“你的意思是,擔得起本官的?”
官兵頭領嚇的麵色發白,稍稍抬頭看了一眼祁雲崢,見他麵上帶笑,卻更加驚恐,趕緊道,“開門!快開門!”
江眠月又看了他一眼,見他麵上的笑容毫無笑意可言,幽涼無情,半點也不似平日裏那般溫潤,反而倒像是……上輩子那般可怖。
祁雲崢感覺到她悄悄打量的目光,也並未如之前那般溫柔安撫,而是靜靜的等著她的反應。
他刻意沒有收斂什麽,與上輩子與她相處之時表現無異,若是她麵露驚懼,或是膽怯,他日後便不會在她麵前顯露出這一麵。
可她卻並未有什麽畏懼的反應。
祁雲崢感覺到她似乎壯著膽子,緩緩上前一步,緊緊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小聲問,“大人,要進去嗎?”
祁雲崢呼吸急促了一瞬,按捺下心中洶湧而出的情緒,壓低聲音道,“跟緊我。”
“嗯。”江眠月乖巧的點了點頭。
天牢中陰冷潮濕,散發著腥味與時不時傳來的不知名惡臭,仿佛有什麽在漸漸腐爛,失去生氣。
江眠月跟在祁雲崢身後,周圍環境可怖,她心中卻有種難得的安穩。
這次,她可以憑借自己之力救人。
死囚往往關在天牢的最底層,這兒不見天日,完全沒有亮光,周遭都是堅硬的石牆,視物光線全靠石牆上幽暗的燭火。
終於,祁雲崢在一間牢房麵前停下了腳步。
江眠月上也停了下來,往裏頭看去。
適應了黑暗後,江眠月足以看清牢房中的情況——隻見略帶潮濕的雜草堆中,坐著一個瘦高的男子,他眼眸青黑,像是許久沒有休息過了,身上的衣裳有些破損,黑暗中隱隱能看到那衣裳上還殘留著一些類似於血跡的深色汙漬。
可他卻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麵容沉靜,隻是眼眸中無光,像個木偶人。
江眠月想起第一次見到顧惜之的時候,他在人群中鶴立雞群,麵容帶笑,溫文而自信,是乃天之驕子。
可如今……
顧惜之聽到動靜,緩緩回過神,轉眼看向祁雲崢,眼眸一動,緩緩起身,踉蹌上前,卻依舊朝著祁雲崢行了個禮,口中沙啞,“祭酒大人,給您添麻煩了。”
他注意到一旁的江眠月,淡淡笑了笑,“江監生也來了,我如今……衣衫不整,見笑。”
江眠月也趕緊朝他行禮,看著他如今的樣子,心中著實不忍。
“她是來救你的。”祁雲崢道,“那日究竟怎麽回事。”
顧惜之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伸出手,緊緊捉著牢房的鐵欄杆,手背青筋緩緩起,“祭酒大人,那些汙遭事,說出來怕汙了江監生的耳。”
“無妨。”祁雲崢替她開口,“你說吧,說完了我們好幫你。”
顧惜之眼眸中緩緩燃起些星星點點的希望,他沉默片刻,終於艱難開口。
“自從被她盯上,我沒有過一日安生日子。”顧惜之眼眸微紅,他所指的“她”是誰,不言而喻。
“無論我怎麽躲,怎麽推拒,怎麽與她說明,她仿佛都默認我是她的人,不……她的玩物,可我勤奮苦讀多年,不是為了做她的玩物的。”
“在國子監時有您護著倒還好,入職後,她時常來找我,耽誤我日常的事務,我與她說過幾回,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見我長時間不願,她有些惱了。”
顧惜之聲音帶著幾分怒氣,“其他的瑣碎小事不多說,兩件事,令我對她恨極。”顧惜之緩緩道,“一則,我即將過門,兩情相悅的妻,被她派人摁進冰涼的水中,差點溺亡,好在有人相救,留下一條命,卻落下頑疾,如今身子依舊十分虛弱;二則,她讓人捉了我的爹娘,美其名曰接他們去過好日子,以此要挾我服從她。”
“那日我去求她,放過我身邊人。”顧惜之眼眸微涼,“她讓我喝酒,那酒中加了東西,我控製不了自己,卻也不想因那無法控製的身體之欲被她掌控,便想了此殘生,拿出藏著的刀子準備自盡。”
“她衝過來搶刀,爭奪間,我不慎將她刺傷。”顧惜之道,“當時沒想再活下去,見刀子已經刺了進去,幹脆用了些力氣……”
“以我一人之命,換我愛的人平安,倒是不錯的選擇。”顧惜之慘然一笑,“結果還是……沒能成事。”
江眠月眼眸微紅,有些感傷。
以家人為餌,最為令人恨極……和樂公主為何執著到如此,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江監生打算如何救我?”顧惜之緩了緩心緒,平靜問道。
“我手中有一枚免死金牌,可保你不死。”江眠月道。
“不可。”顧惜之皺眉上前一步,“江監生,你莫要趟這渾水,如今和樂公主對我恨極,她唯我獨尊,最討厭別人忤逆,如今我做出這等事,她隻想我死,你若是出麵救我,她便會將你也視作眼中釘,到時你會很危險。”
江眠月下意識看向祁雲崢,祁雲崢與她對視一眼,並未開口,可那目光似乎在說……由你心意。
江眠月沉吟片刻,開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你說的這些話,更讓我下定決心要救你。”
顧惜之眼眸微紅,跪下行禮,道,“多謝江監生,大恩大德,我顧惜之永遠銘記在心。”
江眠月想扶他起來,可他在牢籠之內,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沉默跪著。
祁雲崢終於開口。
“不必擔憂你父母和未過門妻子,我已派人去了。”
顧惜之猛地抬起頭,眼眸中重新有了亮光,淚水猛然湧出,感激之心溢於言表。
出了天牢,江眠月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沉悶。
上了馬車以後,二人準備進宮麵聖,馬車往前行進,祁雲崢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江眠月,忍不住伸手,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裏。
“大人!”江眠月一驚,想要起身,卻聽他正經問道,“此事,你覺得如何?”
江眠月瞬間卸了力氣,注意力轉移到問題上,“和樂公主不該如此。”
她緩緩說著,感覺到腰上多了一雙溫熱的手,她卻沒心思在意或推拒,默默允了,甚至直接靠在他的懷裏,輕聲說,“即便她是公主,也不能如此霸道,這種男女之事,如何能強求,顧惜之雖溫文有禮,可他骨子裏寧折不彎,和樂公主越是強求,便越是適得其反。”
祁雲崢腦子裏浮掠過一些上輩子的場景,沉默半晌,緩緩開口,“梁和樂如此行事,遲早會付出代價。”
江眠月心中一驚,“大人的意思是……”
“梁清澤已經看準了時機幫她火上澆油,她不收斂,活該被人拿捏,隻是苦了顧惜之和其他無辜之人。”祁雲崢冷冷道,“與顧惜之接親那姑娘姓周,從小在江南長大,深諳水性。”
江眠月心中一驚,她方才聽顧惜之說起,那女子明明是落了水差點溺亡才落下病根,若是深諳水性,豈不是……
“我一早料到這周姑娘會出事,一直派人跟著,後來收到奏報得知,梁和樂派去的人隻是出言警告,並推她如水。”
江眠月聽著覺得心驚,果然,果然如她所想,這種好機會,梁清澤絕不會放過。
“那梁清澤派去的人呢?”江眠月問。
祁雲崢摟緊她的腰,“那些人,將她摁進了水裏。”
江眠月心中難受,靠在他懷裏。
“別擔心。”祁雲崢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有我在。”
“嗯。”江眠月點了點頭,仰頭看著他,“大人料事如神。”
“真是厲害極了。”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老婆你這麽說我可就來勁了。
晚上繼續!目測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