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祁雲崢與崔應觀抵達之後, 彝倫堂頓時安靜下來,諸位監生紛紛閉上了嘴,不敢再輕易議論。
“諸位監生。” 祁雲崢聲音沉穩開口,“今日召集諸位前來, 是要安排今年國子監刻書之事, 此事幹係重大, 成書需精心手校,三校方可上版。”
“若隨意為之, 枉費刻資, 草率成書,不僅貽誤後人, 且為有識之士所嘲。”(1)祁雲崢開口嚴肅, 在場諸位監生都低著頭聽著教誨, 不敢輕舉妄動。
他話不多,簡單囑咐之後便讓崔應觀負責說明具體事宜, 自己便退至一旁,背著手挺直背脊靜默看著麵前的眾人。
祁雲崢說完後, 崔應觀便接著上前。
與祁雲崢截然不同的是,崔應觀一開口便是麵帶笑意, “諸位監生今日能來,著實是國子監之幸, 手校刻書本是苦差, 且需占用諸位額外的時間,今日能見到諸位,著實令我崔某感到欣慰, 此乃北監之優秀學子們的精氣神。”
眾人都紛紛抬頭看向崔應觀, 氣氛不再如方才那般沉悶, 稍稍活躍了些。
崔應觀便開始說明日後要注意的一些事項,他語氣略帶輕鬆,不顯沉悶,監生們反而能輕易聽進他的囑咐與安排,江眠月也聽得仔細,一一仔細記在心中。
看著台前的崔應觀,江眠月心中頗有幾分欣慰。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親和十足,極善於將複雜的事務用他的話輕易解釋清楚,用他上輩子的話來說,“我生來便是教書匠。”
讓他去與人勾心鬥角,著實是為難他,在國子監中當司業,著實不錯。
上輩子他時常與江眠月說在北監遇到的煩悶之事,似乎在北監中收到了什麽排擠與不公,如今……也不知是因為祁雲崢仍舊留在國子監當這祭酒大人,還是因為重生之後有所長進的緣故,隻是一開始辛苦些,如今他倒是頗有些如魚得水的模樣。
“此次校書,時間緊迫,所以由祭酒大人與我同時進行。”崔應觀將分組之事說明清楚後,眾人紛紛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他話音落,眼眸便落在了人群中的江眠月身上,仿佛在提醒她,一定要來自己這兒。
江眠月與他對視一眼,他淡淡一笑,嘴角顯出笑渦來,清俊漂亮,惹人矚目。
祁雲崢站在一旁,一切盡收眼底,麵上卻沒有什麽表情,隻眼角的餘光落在人群中,泛著淡淡的冷意。
也許是祁雲崢此時過於嚴肅,顯得十分不可接近的緣故,也許是監生們原本就有大多數人打算跟著崔應觀的緣故,等到當場開始分組時,大部分的人都留在了崔應觀的麵前,剩餘隻有寥寥十幾人留在了祁雲崢的麵前,看著有些蕭條之勢。
江眠月往祁雲崢那邊瞧了一眼……與崔應觀相比,他那邊可用蕭索來形容。
可越是如此,他麵色越是嚴肅,弄得其他監生們更不敢過去。
這倒是出乎了江眠月的意料,她本認為,即便是選擇崔應觀的人比較多,可也不至於有非常大的差距。
監生們就算再傾向於崔應觀,祁雲崢這祭酒大人做到現在,也給大家爭取了不少利益,如今看起來卻這麽不受待見,究竟是怎麽回事?
“眠眠。”身邊,尹楚楚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你與祭酒大人此次幫了我不少,你安心在這邊,我去祭酒大人那邊。”
江眠月轉頭看她,卻見尹楚楚深深看了她一眼,小聲道,“祭酒大人可能並不在意,不過做人嘛,知恩圖報,如今我也沒什麽別的能做的,好歹給他撐撐場麵。”
江眠月使勁朝她點點頭,便看著尹楚楚頭也不回的站進了祁雲崢的隊伍。
江眠月站在人群中看著那邊寥落十幾人,心中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
若不是事先答應了崔應觀,她也許,也跟著尹楚楚一道過去了。
畢竟,祁雲崢平日裏對自己著實照顧,昨夜那麽冷,他身為祭酒,還專程來指點自己射箭……
江眠月蹙眉看了一眼祁雲崢,卻見他麵容此時顯得略有些清冷,卻並不是在惱怒,而是略帶嚴肅的與他那邊的監生吩咐著什麽。
他應當並不在意這些事,江眠月心想。
“江齋長。”崔應觀忽然在不遠處喊她,“江眠月,有件事要勞煩你。”
江眠月一愣,見他似乎有事要自己幫忙,急忙應聲上前,“是,司業大人。”
“你召集些人,幫我將這些書送去那邊的木桌上。”崔應觀與她說完,微微俯身,小聲吩咐道,“我與他們不太熟,眠眠你替我招呼一下。”
他動作略有些親昵,江眠月後退一步,規規矩矩應聲說“是”,便轉身去招呼人。
人多好辦事,那書幾乎堆成小山一般,裴晏卿也上來幫忙,隻是那書頗多,每人都搬了一些之後,仍舊多出了兩本。
江眠月見眾人都在忙碌,裴晏卿已然抱了幾乎沒過腦袋的書,她著實有些不好意思找人幫忙,便隻能自己上去抱起書。
那書雖然隻剩下兩本,可卻都是大部頭,厚得如磚塊,江眠月的手有些無力,稍稍拿了會兒,便開始不停顫抖。
她咬牙堅持著往前走,可手上的重量越來越沉,那書被她死死抱在懷裏,卻依舊有些支撐不住,幾乎下一秒便要滑落下去。
正當她支撐不住,以為那書要掉落的時候,忽然,一雙手忽然伸了過來,托住了那兩本書。
江眠月心中一顫。
她飛快抬頭一看,卻見尹楚楚正擔憂的看著她,“你手怎麽了?難怪你清晨要讓玉兒幫你穿衣裳。”
“你不用去祭酒大人那兒嗎?”江眠月問,“別耽誤了事,我可以的。”
“可以什麽呀,就是祭酒大人提醒,讓我來幫你的。”尹楚楚一麵搶過她手中的書一麵開口道,“多虧了他,不然我還注意不到你一個人在此磨蹭什麽。”
祭酒大人?
江眠月轉頭看向祁雲崢的方向,卻見他正在忙碌中,似乎並沒有往這邊瞧。
尹楚楚笑了笑,“走吧,我替你送過去再回來。”
“多謝了。”江眠月鬆了口氣,“幫大忙了。”
二人並肩往彝倫堂的另一頭走,這時,祁雲崢才緩緩抬起頭,重新看向江眠月的背影,目光略深。
今日做的都是初步的準備工作,江眠月雖然手上不適,好在今日除了那些書外,便沒了其他的事情。
崔應觀讓眾人坐好,各自拿了書,仔細跟諸位講解校書的注意事項。
江眠月手指艱難的扶著書,一麵聽一麵手指顫抖的翻頁,終於,坐在她身邊的裴晏卿發現了她手上的端倪,微微蹙眉,看向她。
江眠月發覺他的目光,抬眸與他對視。
“手,怎麽了?”裴晏卿低聲問。
“無妨,休息兩天便能好。”江眠月笑著應聲。
“那位男監生,沒錯,就是剛剛說話的那位,站起來。”正在與眾人講解的崔應觀忽然開口。
這一聲不大不小,彝倫堂空曠,卻顯得有些回音。
裴晏卿頭皮一麻,立刻站起身來,“學生裴晏卿。”
“為何交頭接耳?”崔應觀將書緩緩放在桌麵上,笑容淡淡,卻並不友好,“與江監生在說什麽?”
彝倫堂的另一頭,尹楚楚聽到江監生三個字,立刻轉頭看向另一邊。
她這麽一轉頭,不少祁雲崢跟前的監生也跟著轉頭,都想看那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居然讓平日裏十分好說話的崔司業有這樣大的反應。
裴晏卿被這麽一問,耳根微微一紅,根本不好意思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實話。
關心女監生的手……若是這樣的話傳出去,他自己倒是次要,江眠月的名聲便被他連累了。
“回稟崔司業,學生……與江監生說閑話,是學生的錯,與江監生無關,她隻是處於禮貌回應我。”裴晏卿開口道,“學生知錯,日後定不會再犯。”
崔應觀微微皺眉,心中莫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看向江眠月,卻見江眠月也站起身,朝自己道,“抱歉,崔司業,不能怪裴監生,此事學生也有錯。”
“江監生。”裴晏卿一怔。
江眠月沒有回應他,隻是緩緩道,“請崔司業定奪。”
“……”崔應觀眯了眯眼,看向一旁的裴晏卿,隻見他眉清目秀,長相出眾,身材高挑,渾身上下都顯現了出眾的氣度,與周圍的男監生都有些不大一樣。
是以方才他一與江眠月開口說話,他便覺得十分的不對勁。
這個男監生,在江眠月的身邊……怎麽如此的礙眼?
“罷了。”崔應觀看向裴晏卿,“你換個位置,坐去那兒。”
江眠月一愣,看向崔應觀手指的位置,是一個狹窄的角落,有些陰暗,她回眸,輕輕瞪了崔應觀一眼。
這也太過分了,不就是說了一句話而已,他這是故意為難裴晏卿。
崔應觀被江眠月這麽輕輕一瞪,頓時覺得頭皮一麻。
怎麽?這小子在眠眠心中的地位居然這麽重?
他和眠眠什麽時候認識的?
另一邊,尹楚楚看完了那邊的情況,微微挑眉,回過身來,卻與祁雲崢冷不丁視線相撞。
尹楚楚趕緊垂頭,不敢再輕舉妄動。
“不必管那邊。”祁雲崢聲音淡淡,“安心做自己的事,若是出問題,我會去處理。”
“是,祭酒大人。”尹楚楚頓時覺得心安。
不知道怎麽的,眠眠一個人在那邊,尹楚楚總覺得有些不安。
仿佛她入了豺狼窩似的,總是被虎視眈眈的盯著。
作者有話說:
崔應觀:情敵雷達發現新物種!
裴晏卿:這崔司業怎麽這樣的?
江眠月:……
尹楚楚:眠眠掉進豺狼窩了,要趕緊把她拉過來。
真豺狼祁:微笑。
(1)張舜徽。中國文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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