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郭大人舔了舔唇, 聽到這句話,努力壓下心中的得意,故意道,“也不是什麽大事, 還是不說了吧。”
祁雲崢聞言, 翻書的手一滯, 掃了他一眼。
郭大人被他眼神看得心虛。
祁雲崢微微挑眉,笑道, “郭大人您繼續待在國子監倒是屈才了, 您若是待在國子監沒事做,不如我一封奏報給皇上, 讓皇上將您安排去翰林院指導那些編修……”
“不不不……別別別。”郭大人聽他這麽一說, 心中一咯噔, 趕緊道,“其實, 就是崇誌堂的小方啊,長得高高瘦瘦的, 十分清秀。”
祁雲崢微微蹙眉,“有這個人?”
“有的。”郭大人緩緩道, “不過江眠月似乎並不認識他。”
“……”祁雲崢沉默半晌,倒是猜到了江眠月為何要去崇誌堂, 他看了看郭晟一臉百無聊賴的模樣, 緩緩道,“郭大人。”
“祭酒大人有何吩咐?”郭大人笑了笑。
“上次讓您買的糕點不錯。”祁雲崢不緊不慢道,“您再去買點。”
不是“您再去買點吧”, 而是“您再去買點”, 命令的口吻, 沒有半點拜托他做事的誠意。
郭晟心中有些來氣,可轉念一想,上回祁雲崢讓他代買的兔子糕點,粉粉嫩嫩的,應當不是他自己喜歡吃的類型。
他幾乎是瞬間想到那糕點是給誰的,微微一激靈。
“祭酒大人,這次要什麽樣的?”他問。
“甜一些。”祁雲崢緩緩道,“精致些漂亮些。”
果然還是給江眠月的。
“是,我這就去。”郭晟倒是樂於做這個跑腿,正好房間裏的花生快要吃完了。
他轉身就走,臉上樂嗬嗬的,早已不在乎江監生去看的到底是誰,隻知道這祁雲崢道是挺有這方麵的情趣,還知道買糕點給她……
等等?
他怎麽就成了祁雲崢的跑腿了?
還是給他買追求女監生用的東西?
罷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
郭晟哼著小曲兒離開。
……
廣業堂,張懷寧博士在上頭溫聲講學,下邊的監生們麵色各異。
吳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而江眠月聽著課,時不時被蘭鈺傳來的小紙條打斷思緒,蘭鈺在一旁不得消停,她無奈,打開紙條一看,見蘭鈺在上頭歪歪扭扭的寫著字,“我還沒問你,你怎麽去楚楚家?沒有祭酒大人同意,不能隨意出國子監啊。”
江眠月看了她一眼,蘭鈺瘋狂朝她擠眉弄眼,目光仿佛在說,“求你了快告訴我,我忍不了了。”
江眠月無奈,看了一眼張博士,他正悠悠緩緩的解釋書上的內容,那段她已經熟知。
她低頭寫道,“祭酒大人與我同去。”
她想了想,補充寫道,“還要去和樂公主的鳳池閣,她要見我。”
紙條傳給蘭鈺,蘭鈺張大了嘴。
她立刻埋頭寫了起來,“我姐見你做什麽?她剛關完禁閉,絕對不是好惹的,你千萬小心。”
江眠月看完這句,便將紙條撕了,繼續聽課。
蘭鈺卻有些意猶未盡,她撐著下巴想了許久,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又弄了張紙條,飛快地開始寫字。
平日裏寫文章的時候,也沒見她如此文思泉湧。
不一會兒,江眠月麵前又多了一張疊好的紙條。
她無奈的看了蘭鈺一眼,剛想讓她不要傳了,卻見窗外似乎有一個人的身影。
江眠月一愣,渾身的血都涼了。
蘭鈺見她麵色發白,也轉頭往外看,卻撞進祁雲崢那雙冷笑著的眼眸裏。
蘭鈺一僵,立刻朝著江眠月使眼色,江眠月卻沒看懂她什麽意思。
“江眠月。”門外,祁雲崢冷冷道,“拿著東西出來。”
張懷寧博士一愣,行禮道,“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有話要問。”祁雲崢緩緩一笑,“張博士您繼續。”
張懷寧頷首,繼續講學,而江眠月則抓著那紙條出去。
蘭鈺恨不得衝上去將那紙條搶下來,她低聲喊她,“眠眠,紙條不要給……”
那聲還未落,蘭鈺便感覺到門外的祁雲崢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苛責目光看著她,那眼神,仿佛裝了幾夜的禁閉處罰在其中,讓蘭鈺覺得,此時自己再多說一句話,他便要將自己處決了。
江眠月心中忐忑,她沒想到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就被抓個正著,還是祁雲崢親眼所見,不由得麵容泛紅,滿臉懊悔。
二人在廣業堂門外安靜的槐樹下站定,外頭的寒風蕭瑟,有些冷,風一吹,江眠月打了個寒顫。
祁雲崢緩緩上前一步,擋在上風處。
江眠月一愣,抬頭看他,卻隻見到滿眼的嚴厲。
“拿來吧。”祁雲崢伸出未傷著的那隻手掌。
江眠月還未看那紙條上寫著什麽,心中忐忑不安,一麵祈禱蘭鈺一定不要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上麵,一麵緊張的將東西塞進祁雲崢的手中。
祁雲崢抓過來,單手撐開,修長的手指撐起那張紙,緩緩一掃而過,麵色驀然變得複雜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我還沒看。”江眠月忍不住解釋道,“蘭鈺有時候瞎寫,您,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祁雲崢見她麵色如常,似乎確實沒看過,微微挑眉,故意將那紙遞給她。
“那你看看。”
江眠月接過紙,低頭一看。
“眠眠,你跟祭酒兩個人出門一定要小心,姐姐跟我透露過,祭酒大人表麵看起來翩翩君子,實際上壞透了,在朝中多方都有勢力,扮豬吃老虎,著實厲害。我覺得他對你一直有企圖似的,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思,利用他幫了楚楚之後,就別理他了。”
江眠月退後一步,驚恐的看著他。
這蘭鈺平日裏不說這些話,為什麽偏偏在紙條上寫!
祁雲崢卻並沒有惱怒,而是靜靜看著她,笑道,“上課聊這些?”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幾乎覺得自己與這祁雲崢犯衝,怎麽就偏偏這張紙條落進了他的手裏?
“蘭鈺不懂事,她亂七八糟的書看了太多,說風就是雨,想象力有些豐富,您千萬不要放心上。”江眠月立刻出聲解釋,“我會好好說她的。”
祁雲崢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江眠月心虛的低下頭。
祁雲崢淡淡一笑,“她說的不錯。”
江眠月一愣。
“我確實有些勢力。”祁雲崢接著說,“也不是什麽翩翩君子,隻是希望你們能好好讀書罷了。“
江眠月聞言,更覺得愧疚,“我們不該妄議祭酒大人,更不該在課上互傳紙條,學生知錯了!”
“本想來與你說一聲,明日卯時末在下馬碑。”祁雲崢緩緩道,“如今還要多加一句。”
江眠月心虛的低下頭。
“回去將《九章算術》第二章粟米中的例題全部做一遍,明日下馬碑帶上交給我查看。”祁雲崢冷冷道。
江眠月一愣,心中有什麽轟然崩塌。
“第二章有46個例題。”江眠月欲哭無淚,“祭酒大人,我……”
“再多說一句,便多加一章。”祁雲崢道。
江眠月瞬間閉上了嘴。
興許是祁雲崢近日對自己太好,又興許是她經過幾次的事情,對他有所改觀,居然忘了麵前此人依舊是那個祭酒大人。
在監生犯錯時賞罰分明,嚴厲認真的祭酒大人。
祁雲崢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溫聲道,“好了,去叫你那位消息靈通的小公主朋友出來吧。”
江眠月舔了舔唇,覺得蘭鈺恐怕是完了。
“是,祭酒大人。”
蘭鈺哆哆嗦嗦的出了門,一出去就差點給祁雲崢跪下了。
江眠月不敢再看,隻心中為她默默歎息,也不知她要額外多寫多少文章。
傍晚,回勤耘齋時,兩個都是唉聲歎氣。
“我就說要提防他吧。”蘭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這種人能惹嗎?睚眥必報啊,我又沒說他什麽。”
“你消停點吧。”江眠月緩緩歎了口氣,“他這次罰你什麽?多少篇文章?”
“這次不是文章了。”蘭鈺欲哭無淚,“他讓我把張懷寧博士今日上課時提到的幾冊書全都背下來。”
江眠月回憶了一下,“今日是古籍講解,提到的書……至少十本。”
“……”蘭鈺下一秒幾乎便要暈過去,“你說他還是人嗎?不就說了他幾句壞話嗎?用得著這麽折騰人嗎?你說我說他的話對不對?這樣的人是不是得提防著!“
“是是是。”江眠月無奈道,“公主殿下,您直接對他說去。”
“……”
當晚,兩人挑燈夜戰,蘭鈺和江眠月都是哈欠連天,尹楚楚倒是淡然,時不時地教江眠月寫題,麵容冷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第二日,江眠月迷迷糊糊起身,抱著自己昨晚寫的一摞題紙,一麵打哈欠一麵出門,路過日晷,卻發現已經過了辰時一會兒。
她心中一緊,撒腿就跑,懷中的題紙在她的懷中嘩啦啦的亂響,抵達下馬碑時,果然,已經見著祁雲崢那輛禦賜的馬車,馬兒不耐煩的打著響鼻,似乎早已在那兒等著了。
“抱歉,祭酒大人,學生來晚了!”江眠月心中著急,一麵上馬車,一麵開口,進去車廂的一瞬間,卻猛然見著祁雲崢如今的模樣,頓時心中一顫。
隻見他斜斜的倚在位置上,單手撐著額頭,眸光淡而疏散,不見平日裏的身直挺立神清氣正,卻顯出幾分若有似無的疲倦。
他緩緩掀起眼皮,打量著急衝衝趕來的江眠月一眼,倏而淡淡一笑,聲音帶著幾分平日裏沒有的稀鬆憊懶,“這麽著急做什麽,摔著怎麽是好。”
作者有話說:
江眠月視角:跟祭酒大人出去辦事,小心謹慎,不可出錯。
祁雲崢視角:帶上郭老頭買的糕點跟眠眠出門單獨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