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江眠月原本因為馬兒而緊張不已的心情頓時平緩下去, 轉而變成因祁雲崢而緊張。


    他的手掌發燙,身子穩而有力,有他作為支撐,江眠月感覺安穩很多, 原本那種漂浮無定感也少了, 耳邊隻傳來祁雲崢在耳邊沉沉的呼吸聲, 緩緩的刺激著她的心髒。


    這馬原本是祁雲崢的,鬃毛長而油潤, 陽光下迅捷如電, 四周風景草場一晃而過,風吹在她的麵頰上, 呼吸都有幾分受阻, 卻給她一種極致的暢快淋漓。


    跑了一會兒, 來到無人的草場,祁雲崢從馬背上攜帶的弓箭袋中拿出弓箭, 垂眸問。


    “會嗎?”


    江眠月緩緩搖了搖頭。


    “看著。”祁雲崢和一麵低聲說,一麵彎弓, 搭箭,射箭, 隻聽“咻”的一聲,那支箭離弦而去, 遠處一小動物警惕抬頭, 卻剛好射穿了它的身子。


    江眠月被嚇得身子微微一顫。


    馬兒緩緩跑過去,便見地上一隻小灰兔,被貫穿了身子, 身子還在抽搐。


    祁雲崢下馬, 動作極為幹脆的捉住箭身, 將貫穿的箭身從兔身中拔了出來,那箭上還掛著一些血肉,他動作利索而冷淡的伸手甩了甩那血肉,然後將箭重新插回箭簇之中。


    江眠月手指微顫,死死捉住韁繩。


    祁雲崢重新上馬,江眠月身子一僵。


    “試試。”他捉住她的手,將那弓放在她的手裏,強迫她拿穩。


    江眠月知道他這樣的態度,拒絕根本不會管用,不如咬牙試試。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帶著血腥味的箭,學著他的模樣,搭箭,拉弓。


    “錯了。”他坐在她身後,聲音緊貼在她的耳邊,修長白皙的手指捉住她的胳膊,“後背繃直,這兒用力,然後……鬆手。”


    羽箭徑直飛去,沒有飛多遠,便緩緩落下。


    “手上怎麽如此無力,你該多吃些東西,江監生。”祁雲崢捉住她的手臂,將她捉在懷中,聲音忽然變得極為溫柔,“還要試試嗎?騎射也是很重要的一項課程,皇上很重視。”


    “嗯,我再試試。”江眠月有些上癮,點了點頭。


    祁雲崢遞給她箭,一點點擺正她的動作,她的目光從原本的害怕柔軟,變得稍稍定神,目光直視前方某處,一鬆手。


    “大人,這次是不是比方才好多了?”江眠月有些興奮的轉頭,卻與他的唇角一觸而過。


    江眠月頓時僵住,不過一瞬,他便眼眸沉沉的看著她,手指捉著她的下巴,那眼眸中仿佛攪動著極致的溫柔與殘忍,他俯身徑直撬開她的唇落下深吻,濃烈的浪席卷一切,一層勾一層,一浪又一浪,卷得人渾身癱軟。


    江眠月猛地睜開眼,喘著氣,呼吸不穩,看外頭天依舊是黑的,耳邊已經聽到了雞鳴聲。


    她忽然捂住了臉,縮進了被子裏。


    這次的夢……怎麽回事。


    從祁雲崢說出“江監生”那兒開始,後續的事情便與記憶中發生了極大地出入。


    她幾乎無法呼吸,縮進了被子裏,腦子裏混亂一團。


    夢裏的祁大人,跟如今的祭酒大人……仿佛開始混在了一塊兒,在她的腦子裏形成了奇怪的夢境。


    是因為崔應觀來了,導致她時不時地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還是因為……祁雲崢本身?


    同一時間,夙興齋附近也傳來一聲雞鳴。


    廂房門外,貓兒繞著圈在門外扒拉,發出“喵喵”的撒嬌聲。


    慣常,祁雲崢早已將貓食準備好,早早去了敬一亭。


    而今日,過了許久,橘貓才聽到廂房中開門的聲音。


    祁雲崢一身衣裳鬆垮,衣帶鬆散,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垂墜而下 ,白皙的麵容上露出幾分戾氣與欲索不滿,他手指一動,十分嫌棄的將手中汙糟的褻褲扔在了髒衣籃子裏。


    他掃了橘貓一眼,聲音沙啞,“煩。”


    “喵!”貓咪不滿的上前扒拉他的腳踝。


    也許是昨晚那白指黑墨和她那張桃粉色的麵容……讓他肖想了太多不該想的。


    祁雲崢眼眸陰沉。


    ……也不知能忍到哪一日。


    勤耘齋中,江眠月越想心情越亂,幾乎想要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清掃出去,她緩了很久才精神萎靡的起了床,見蘭鈺還在睡,而一旁尹楚楚的榻上已經空了。


    她這才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尹楚楚她到底怎麽了?

    她們三人同住,有一種天然的默契。


    互相之間從不打聽對方的身份、家庭或是背景勢力,即便是無意間得知蘭鈺是公主,也並不因為她的身份對她有什麽區別對待,該罵還是罵,該哄還是哄。


    江眠月的身份已經在國子監傳遍沒有什麽秘密,但是尹楚楚卻不同。


    她似乎很不願意說出家中的事情,江眠月迄今為止也隻知道她能來國子監讀書非常的不容易。


    按照昨日她與蘭鈺情緒爆發時說的那些話,這次的事情應當與她上學的事情有關。


    而且應當與她的家人有關。


    江眠月著實有些擔憂,她想去問問吳為,卻擔心他說漏了嘴。


    怎麽辦?

    她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由尹楚楚願意說出來的時候再幫忙,若是尹楚楚不樂意大家知道,她若輕舉妄動,反而會讓楚楚傷心。


    “唉。”一旁的床上歎了一口氣。


    江眠月轉過頭,卻見蘭鈺一臉愁容的爬了起來,“做了一晚上噩夢,太累了。”


    江眠月不由得開口問,“夢見什麽了 ?”


    蘭鈺睡眠極好,沾枕頭就睡,到點才醒,睡得極香,令人豔羨。


    今日這般模樣,倒是令江眠月有些意外。


    “夢見尹楚楚被拽走了,不能留在國子監讀書。我和你一起抓著她的手,但是根本拉不動,她還是被一群壞人抓走了。”蘭鈺說著說著便癟了癟嘴,有些想哭的模樣,“眠眠,要抱抱。”


    “抱抱。”江眠月過去抱住她,輕聲說,“我覺得你這個夢似乎有點道理。”


    “啊?”蘭鈺更難受了,“不會吧,不能的,實在不行,我就回去求父皇。”


    “你這個小泥菩薩,你來國子監,應當也有理由吧。”江眠月摸了摸她的腦袋。


    蘭鈺心虛的低下頭。


    江眠月緩緩道,“我不問你,你自己掂量著來吧,我得想想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便是在敬一亭偶遇尹楚楚,結果沒遇上,她早已提前離開。


    江眠月便趁著快要上課的功夫在崇誌堂不遠處的牆邊鬼鬼祟祟的偷看裏頭的楚楚,卻見楚楚在堂中麵無表情,穩穩地坐在桌邊,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喂。”一個聲音忽然在江眠月的背後響起,江眠月嚇得差點蹦起來,轉過身,卻見司業大人郭晟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做什麽呢,江監生?”


    “我……我看看尹楚楚。”江眠月解釋道。


    “看尹楚楚在這兒看做甚,直接喊她出來啊。”司業大人不解。


    “不,不太方便。”江眠月尷尬的笑了笑,“司業大人,學生先去上課了。”


    “快去吧。”司業大人擺擺手。


    江眠月走後,司業大人覺得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江眠月看什麽尹楚楚啊?

    當時的勤耘齋房間是他分的,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當時他聽從祭酒大人的吩咐,為了專門給小公主挑一間靠譜的房間居住,他特意挑了江眠月與尹楚楚這倆位互補又優秀的姑娘與她同住,這尹楚楚跟江眠月同住,為什麽要來這崇誌堂看啊?


    借口,一定是借口。


    司業大人緩緩上前兩步,來到江眠月剛剛所在的位置,眼眸往崇誌堂裏頭瞄去,卻發現崇誌堂長得最清秀高挑的男監生,此時就坐在窗邊,剛好能看到。


    司業大人一愣,心情有些複雜。


    要不要告訴祭酒大人?

    等等,他在想什麽?

    ……


    傍晚,江眠月想要等尹楚楚去會饌堂,卻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再一問其他監生,她才知道尹楚楚根本沒有用飯,直接去了敬一亭。


    她立刻趕去敬一亭,卻哪裏還見得到尹楚楚,隻看到空空蕩蕩的敬一亭東廂房,蕭索冷清,隻有一個祭酒大人端坐其中……在給手掌換藥。


    江眠月微微一愣,想到那日給他上包紮的場景,頓覺尷尬不已,轉身想走,卻見祁雲崢適時的抬起頭。


    他也微微一愣,江眠月也站著不動,氣氛瞬間僵住,一時間沒有人打破沉默。


    半晌,江眠月才反應過來,行禮道,“祭酒大人。”


    “進來吧。”祁雲崢語氣平靜,“正好有事要說。”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如往常一般的來到廂房內,恭恭敬敬的等著祁雲崢開口。


    “這兒有兩封信。”祁雲崢將兩樣已經拆封過的信擺在她的眼前,“一封尹楚楚的,一封和樂公主的,先看哪封?”


    “尹楚楚的。”江眠月毫不猶豫。


    祁雲崢伸出手指,將其中一個信封推到她的麵前,然後繼續用沾了酒氣的棉布擦拭掌心傷口周圍的血色。


    江眠月原本想說幫他,可拆開信之後,江眠月卻愣住了,許久說不出話來。


    “楚楚她……”


    “不必擔心,我不會讓她離開國子監。”祁雲崢淡淡開口,“看下一封吧。”


    “祭酒大人準備如何做?”江眠月急切問道。


    “先看下一封。”祁雲崢將另外那封信推到她跟前。


    江眠月見他如此,忽然想到那夢中草場上,他所重複的話……


    他說話,往往重複到第二遍,便表明了勒令人聽從的意思。


    江眠月手指伸向下一封,心中卻忽然冒出幾分逆反的心思,手指一滯,重新開口,“祭酒大人準備如何做?”


    祁雲崢睫毛一顫,眼眸落在她帶著幾分倔強的麵容上,忽然間,冰消雪融般,輕輕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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