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陸遷油膩的手掌死死捂著江眠月的嘴, 江眠月使勁用腳踢那灌木叢,灌木叢發出不自然的沙沙聲。
隨即,灌木叢的一旁發出一聲,“喵……”
江眠月瞪大了眼, 努力發出“嗚嗚”聲——那隻貓!
“閉嘴!”陸遷湊近, 瘋了一般的怒道, “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麽會來到國子監, 我會走到今日, 都是因為你!”
江眠月瞪大了眼睛,看到不遠處忽然出現一個黑影。
“是誰在那兒?”祁雲崢溫和的聲音傳來, 伴隨著他的腳步聲響起, 江眠月感覺到陸遷呼吸一窒, 手上動作停了下來,瞳孔中流露出緊張與恐懼。
“小貓, 過來。”祁雲崢輕輕叫那貓兒,看著那灌木叢中的黑影, 腳步緩緩靠近,眼眸中流露出冰涼的殺意, 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整個人如同一個割裂的整體, 將溫潤和煦與銳刀殺人之氣完美的融合為一身。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陸遷嚇得渾身發抖,他死死掐住她,咬牙低聲說, “你若敢說出去, 你自己也好不了!”
“我會一直纏著你。”陸遷最後威脅了一句, 才狼狽不堪的連爬帶走的跑了。
江眠月喘著氣,眼眸通紅。
不過一會兒,腳步聲終於靠近。
祁雲崢伸手撇開灌木叢,便看著江眠月衣衫不整,眼眸低垂,渾身顫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她身上滿是泥汙,頭發也散亂在肩膀,衣裳被扯碎了一些,她無力的將自己被扯開衣裳歸攏到一處。
她想站起身,卻又陡然跪倒在地,在灌木叢旁捂著嘴幹嘔起來。
雖然江眠月的衣裳還未被完全扯開,陸遷也沒占到什麽實質上的便宜,可僅僅是想到他那黏糊糊的手指碰到她的臉,以及他想要達成的目的……她便覺得惡心得渾身上下都在打顫。
江眠月捂著胸口幹嘔了許久,嘔得眼眶泛紅,胃裏翻騰,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祁雲崢看著她幹嘔的狼狽模樣,眼眸深黑一片,緩緩上前。
卻見她聽到聲響,猛地瑟縮了一下,捂著衣裳躲在了一旁。
祁雲崢緩緩閉上眼,壓抑著胸腔裏肆虐翻滾的怒意和殺人的衝動。
“發生了何事?”祁雲崢一麵遞上帕子,一麵柔聲問。
“……”江眠月紅著眼看著他,“祭酒大人沒有看到嗎?”
祁雲崢遞上帕子的手指微微一滯,“沒有看清。”
江眠月喘著氣,接過他手中的帕子,狠狠的擦拭自己的嘴,將嘴唇附近以及被觸碰的臉都擦的泛紅,她才罷休,卻仍舊有種深深的惡心感。
祁雲崢看著她皮膚上泛起的紅色,心髒仿佛被什麽銳物揉捏,他低垂眼眸,掩藏下心中洶湧的惡念。
“不管如何,多謝祭酒大人相救。”江眠月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如何說明如今的狀況,她緩緩道,“祭酒大人不問,方才這兒發生了什麽嗎?”
“事關你的名節,我不便多問。”祁雲崢聲音溫柔如月色,“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隻管說。”
“祭酒大人,學生想問一個問題。”江眠月眼眸中蓄了淡淡的淚水,拚命忍著,咬牙問道,“若有女監生……被人玷汙,指認了那罪魁禍首,那女監生……在國子監,還能繼續上學嗎?”
“讀書考學,與名節無關。”祁雲崢聲音暗啞,緩緩道。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他,剛要開口,卻聽到祁雲崢補充了一句,“可人言可畏。”
江眠月心中被重重一錘。
“那女監生,以後恐怕不會太好過。”祁雲崢道。
江眠月紅著眼眸看著他,掉下一滴淚來,“祭酒大人不覺得,這樣……對那女監生來說,太不公平嗎?”
“這世上本就沒有那麽多的公平可言。”祁雲崢看著她的淚珠,睫毛微顫,“正如所謂君子,往往鬥不過小人。”
江眠月喘了口氣,拚命忍著眼淚。
“你手上傷了,我那兒有藥。”祁雲崢說。
“不必了。”江眠月摟緊了衣裳,跟他勉強行了個禮,捏著他給的帕子,“多謝祭酒大人。”
看著她略帶疏離的模樣,祁雲崢並不多說什麽,隻開口道。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多謝祭酒大人。”江眠月踉蹌著離開,走到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時,卻腳步一滯,渾身微顫。
搖晃的黑暗樹影,像陸遷。
角落的灌木,像陸遷。
就連那路邊光禿禿的大石頭,都像有陸遷躲在背後。
她呼吸顫抖,死死捏著祁雲崢給的帕子,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讓自己鼓起勇氣往前走,卻根本邁不開步子。
涼風吹著她光禿禿的脖子,她咬著牙,卻不敢前進。
瞬時間,有溫暖的衣裳裹在她的身上,帶著一抹熟悉的墨香之氣,他輕輕地,極為溫柔的,將自己的外衫披裹在她的身上,“我送你到勤耘齋。”
江眠月仰頭看著他溫和的麵容,淚珠滾落。
“祭酒大人……”
“不必多說。”祁雲崢緩緩道,“回去睡一覺,明日起來,安心讀書。”
“是。”
黑暗的道路兩側,寒風吹過,樹影晃動,江眠月淺淺的跟在祁雲崢的身邊,月光下拉長的身影之下,兩個影子並排而行。
江眠月心中的恐懼和惡心漸漸平息了許多,至少她知道,祁雲崢目前是極為可靠的。
抵達勤耘齋的時候,江眠月忽然頓住腳步,仰頭看著他。
“祭酒大人,學生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祁雲崢道。
“該如何對付小人。”江眠月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祁雲崢道。
“可是……”江眠月根本想不出這種辦法,他做的事都為她心中所不齒,那是畜生所為,她如何能夠因為要報複他,就成為跟陸遷一般的人?
“去休息吧。”祁雲崢打斷她的話,溫和笑了笑,“襴衫又要換了。”
江眠月心中顫了顫。
她想要將他的外衫還給他,祁雲崢卻已經轉身離開。
離開勤耘齋後,祁雲崢緩緩走在寂靜的路上,路邊黑影交錯,他卻仿佛成了黑影的一部分,腳步極輕,仿佛沒有聲音。
此時,他腦子裏沒有其他,滿是她方才捂著胸口幹嘔的模樣。
還有她被那畜生扯破的衣衫,和她被生生捏紅的麵容。
祁雲崢收緊手指,麵容冰冷。
江眠月踉蹌回到五號廂房,尹楚楚正在專心看書,蘭鈺睡著了正在打著小呼嚕。
江眠月沒有驚動她們。
她將祁雲崢的外衫和帕子疊好放在衣櫃,剛放進去,便看到了他上回給自己的帕子……
這都幾次了……
江眠月有些無奈,心中又對他有幾分感激。
今日若不是祁雲崢恰好路過,她恐怕早已……
江眠月想到那可能性,又開始作嘔,她立刻去弄熱水清洗,將那令人惡心的感覺用皂角搓了十幾遍。
也許是這件事對江眠月的影響太大,她睡著以後,便開始做起了上輩子的夢。
上輩子的陸遷,雖然對她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在她的世界裏,卻並沒有留下太深的痕跡。
因為上輩子的陸遷,很早就死了。
那時她剛被送去那間宅子不久後,祁雲崢極少的,還會帶她外出。
那是個大晴天,風和日麗,江眠月被祁雲崢帶到城郊的偏僻野地之中,隻見山腳處的陰暗角落裏,立著一塊木頭刻的墓碑,上書陸遷二字,簡單的孤墳,周圍長滿了野草。
江眠月捏緊了衣角,心中震驚。
“他,他死了?”
祁雲崢冷冷回應,“不慎摔下山崖,墜崖而死。”
他靜靜看著那木碑,似乎有些不滿,他邁步上前,將那牌子拔了出來,扔在了一旁。
江眠月驚異的看著他……祁大人與這陸遷,有什麽私仇嗎?
不過,墜崖而死……
陸遷好好的,怎麽會跑到城郊的山上去?
臨走時,江眠月聽到祁雲崢輕輕說了一句,“便宜他了。”
她打了個寒顫。
江眠月猛地睜開眼睛,想到那夢中的孤墳,心中總算覺得找補了些,起床時看到尹楚楚要走,她頓時喊出聲,“楚楚!”
尹楚楚嚇得一顫,“你嚇死我了。”
“別走。”江眠月立刻爬下床去,“等我,一會兒就好!”
“怎麽了?”尹楚楚見她這樣有些意外,江眠月平日裏時常一個人早起出門,今日這是怎麽了?還需要人陪著了。
“我害怕……”江眠月訕笑道,做了個夢。
她飛快的換了衣裳,梳洗之後,尹楚楚終於注意到她手上的紅痕和擦傷,皺眉道,“你怎麽,又摔了?”
“……嗯。”江眠月將頭發束緊,抱著書小跑上前,“走吧走吧。”
床上的蘭鈺翻了個身繼續睡。
到了中午,江眠月又拉著蘭鈺不放,讓她陪著自己提前去會饌堂領飯,蘭鈺無奈,隻覺得她今日有些奇怪。
平日裏江眠月獨來獨往、忙東忙西,都是蘭鈺粘著她,怎麽今天就跟沾了膠似的,一沾上就甩不開了。
“眠眠,你到底怎麽了?”蘭鈺覺得很奇怪,“平時你不這樣啊。”
“沒什麽,就想有人陪著,你不想陪著我嗎?”江眠月訕笑道。
“願意啊。”蘭鈺巴不得能跟江眠月一塊兒,“可是你晚上要排演怎麽辦,我們又不準去看。”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
昨日便是排演導致自己回去那麽晚,就快到壽寧節了,他們正是緊張的時候,今日恐怕結束的也不會太早。
江眠月一整天都有些恍惚,心中止不住的胡思亂想,一麵想著祁雲崢昨日所說的“人言可畏”,一麵想著要不要將陸遷的事情捅出去。
若是不說出去,任由他呆在國子監,誰知道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麽樣的畜生所為。
下午到學堂上課時,司業大人忽然來了一趟,帶著幾分不解,轉達了祭酒大人的意思。
“咳咳,諸位監生,是這樣,你們三堂,從國子監入學以來,已經快要三個月了,依照慣例,我們會在年中,進行大考。”
在座的監生們聽到“大考”二字,都是頭皮一緊。
“這次大考是突擊考,明日便開始,當然,月考還是要繼續的。”司業大人扣了扣頭皮,“但是這次突擊考,關係重大。”
在場的諸位監生一個個的表情都非常難看。
“考試的內容呢,大概是四書五經等,大家……也沒什麽好準備的,直接上場隨意發揮 ,若是考不好……”
所有監生都咽了口唾沫。
“若是考不好,不合格,便要驅逐出國子監,並將不合格者在國子監外榜張榜一周。”
“嘶……”整個學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沒有這麽玩的!
司業大人硬著頭皮,頂著各異的目光離開了學堂,他也十分惱火,祁雲崢與他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語氣輕鬆如馬上要去吃飯一般,似乎極為期待,司業大人眼睜睜看著他迅速的、隨手的出了個考題,拿去刻印題紙。
有這麽突然的大考嗎?
突然就罷了,作為摸底無可厚非,可是考得不好便要驅逐出國子監,還要張榜,這不故為難人嗎?
司業大人丈二摸不著頭腦,卻拿祁雲崢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照做不誤。
廣業堂內,蘭鈺聽聞這個消息,臉都白了。
“祭酒大人是不是突發惡疾?”她麻木的看向江眠月,“我完了,眠眠,他一定是針對我,看我都是臨時抱佛腳,便給我玩這麽一出,我完了啊眠眠!”
不僅是她,在場的其他人也慌得找不著北,有的瘋狂翻書,有的嘰嘰歪歪罵罵咧咧,有的痛苦哀嚎。
“什麽意思啊,驅逐出去,還張榜?”
“祭酒大人這是要我死啊!”
“我要是被驅逐,還上榜,我娘非得用刀削成水煮肉片。”
“趕緊看書吧廢什麽話啊!”
這消息在國子監廣業、崇誌和正義三堂仿佛平地一聲雷,江眠月正好以此為借口跟排演那邊請了假,跟著尹楚楚和蘭鈺在舍中拚命背書。
第二日,國子監內一片寂靜。
三堂的監生到了學堂中才得知,今日大考並不在學堂中進行,而是在彝倫堂外的露台上。
江眠月頓時想起考到那日,也是如此,當時也大抵是這些人,人數還多些,也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桌椅,一樣的……衛官。
江眠月許久未見到這些衛官了,這些衛官似乎並不住在國子監中,隻有在考到和長跑賽時見過,應當隻在國子監舉辦大型的事務和活動時才會出現。
江眠月和尹楚楚、蘭鈺一起到了露台,由女衛官搜身之後有序進場。
她進場後,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不安的不止她一個,在場的監生們都頗有幾分不安,蘭鈺在隔壁抖腿,緊張的不停轉筆,崇誌堂的監生們進場後,尹楚楚也是臉色難看的坐下,屁股上跟長了刺似的,坐立難安。
輪到正義堂進場。
各位都有條不紊進來,正在此時,祭酒大人和抱著題紙的司業大人也緩緩從彝倫堂中出來,居高臨下看著麵前的監生們,司業大人皺眉,正要與祁雲崢說什麽,卻聽台下傳來一個驚恐地吼叫聲。
“這不是我的!這是江眠月的!”
江眠月聽到這個聲音,便是神經一顫,轉頭便往衛官處望去。
隻見兩個衛官死死擒著掙紮的陸遷,麵露厭惡。
其他人看向江眠月,江眠月不安的站起身,不知道這陸遷又想做什麽。
卻見那衛官手中拿著一物,高高舉起,“發現舞弊。”
江眠月看到那物,渾身的血都微微一涼。
那紅色的小東西,著實是眼熟……正是那日考到,陸遷當時送給自己的,那枚小小的祈福袋。
作者有話說:
祈福袋:還記得我嗎?待機到現在了才讓我出場,作者沒有心。
肥章!今天沒有二更了,最近天天四點睡八點起,不行了撐不住了,心髒難受。
休整一天明天繼續雙更!愛你們!千萬別養肥我!我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