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無妨。”祁雲崢聽聞她這樣說, 麵容溫和,坐回了她的床邊。


    江眠月感覺到床邊微微一塌,隨即一股淡淡的墨香味纏繞在她的鼻尖,她心中不由得微緊。


    她心中不住警告自己, 夢中的事情早已是上輩子的過往, 與麵前之人無關, 那些做不得數的早些忘了,萬萬不可胡思亂想。


    “冒犯。”祁雲崢看了她一眼, 開口道。


    江眠月莫名不敢與他對上視線, 隻小心翼翼搖搖頭。


    祁雲崢便伸出手,輕輕捉住了她的手腕。


    江眠月呼吸一窒, 緊張地看著他。


    他指節的紅痣莫名紮眼, 溫熱的指間觸及她的手腕內側細嫩的皮膚, 隨即,他的另一隻手隔著衣裳, 捏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酸軟無力,裏頭隱隱傳來僵硬難忍的疼痛感, 江眠月幾乎覺得,在祁雲崢觸碰到她胳膊的瞬間, 便有疼感傳來。


    祁雲崢微微用力——江眠月疼得眉頭一擰。


    “如何?”祁雲崢柔聲問。


    “怎……怎麽比上回還疼得多?”江眠月有些退卻之心,剛開始便這麽疼, 後麵還了得?

    “因你這次比上次更嚴重。”祁雲崢一麵說著一麵用指尖掐揉她的胳膊酸痛處, “你可知,此次你差點沒命。”


    江眠月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嚴厲,她有些慚愧, “給祭酒大人添麻煩了。”


    “無妨。”祁雲崢一麵說, 一麵緩緩用力, 江眠月倒吸一口冷氣。


    “無論你想要如何,性命都該被你放在第一位,明白嗎?”祁雲崢道。


    “明白。”江眠月乖乖挨訓,輕輕點頭,手臂卻猛地一顫,祁雲崢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手掌心。


    他手指微微灼熱,觸及到她的掌心,她隻覺得手心一陣麻癢,隨即,江眠月頓覺麵上火熱,一時間有些怔愣的看著他,下意識的想要縮回手,卻咬牙忍住了。


    此動作雖有些曖昧,但是此時的祭酒大人……應當不會是那個意思。


    江眠月努力舒緩自己的氣息,讓自己放鬆下來,下一刻,她立即感覺到他的手指果然十分規正的觸及她手掌的某處穴位,隨即,她便覺得整條胳膊都麻了一瞬。


    祁雲崢飛快放開了手,眼眸深深的看著她,心念微動。


    這次她竟未躲開。


    “好些了?”他眼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嗯。”江眠月略帶驚奇的點了點頭。


    整個手臂雖然仍舊無力且沉重,但是方才那些隱隱的緊繃與疼痛感居然大大減緩。


    他這是什麽本事?著實是太有用了。


    若是開一家醫館,恐怕來來看病的會是絡繹不絕吧。


    江眠月悄悄看了祁雲崢一眼,見他麵色溫和,似乎心情不錯,忽然便想象起他坐在堂前為別人看診時的模樣——他的氣質,若是當個大夫,似乎也不錯。


    “看什麽?”祁雲崢緩緩來到她另一邊,聲音如淙淙清泉,悅耳好聽,“真把我當大夫了?”


    江眠月被他說中腦中所想,耳根唰一下變得通紅。


    “你若是想學,我也可以教你,不過這有一個壞處,便是為別人紓解時作用最好,於自己反而作用有限。”祁雲崢一麵熟練地捉住她無力的手腕,一麵道,“當時待我學會,師父才與我說明,教我這個,是為了給他紓解方便。”


    江眠月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心中略過思緒萬千。


    師父?祁雲崢還曾有過師父?習武的嗎?還是什麽其他的。


    而且,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江眠月還是頭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過去。


    其實,不僅是過去,關於他的父母,他的家人,他的一切,實際上她都不慎了解。


    上輩子,丹朱甚至也不清楚祁雲崢原本的那處大宅裏究竟有些什麽人,她從不敢問,更不敢打探,隻乖巧在他安排的地方待著,不敢多言。


    如今,她不動聲色,聽著他主動提及這些,心中卻滿是好奇,卻不敢開口問太多。


    見她並不開口,祁雲崢也並未接著說下去,反而沉默了下來,靜靜地在她穴位上揉按。


    江眠月一麵忍著疼,一麵覺得廂房中靜的可怕,話題似乎斷在了她這兒,不接祭酒大人的話茬,似乎有些不太懂禮。


    她緩了緩神,忍著疼試探著問,“祭酒大人,還有師父嗎?”


    “嗯。”祁雲崢緩緩道,“已過世了,是個不錯的人。”


    “抱歉。”江眠月趕緊說。


    “無妨。”祁雲崢道。


    話題進行到這兒,基本便走上了死路。


    江眠月有些不太自在,開口道,“我便不學了,如今沒有我需要紓解的人。”


    祁雲崢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江眠月頓時反應過來,“當然,若是祭酒大人您需要……”


    “不必。”祁雲崢猛然打斷她的話,“日後你也用不著我紓解,長跑已結束。”


    “是。”江眠月徹底不敢再開口。


    祁雲崢淡淡看了她細嫩的手指一眼,心中微動,緩緩縮回了手。


    替他紓解?


    恐怕是不能夠。


    兩隻胳膊折騰完,整個都輕鬆了不少,祁雲崢看向她的雙腿,沉聲道,“雙腿,會很疼。”


    江眠月心中一哆嗦,想起了上一次在騎射場。


    上次最疼的便是腿,如今她身上的情況比上次更加嚴重,恐怕那疼痛會變本加厲。


    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怕疼,便罷了。”祁雲崢也有收手的意思,她的腿一看便已經是僵硬緊繃的狀態,如今他但凡輕輕一碰她的穴位,她恐怕就會疼得哭出來。


    “我不怕的。”江眠月咬牙道,“請祭酒大人繼續。”


    雙臂都已經忍了,關鍵的下半肢卻望而卻步,這不符合她的作風。


    祁雲崢淺淺看了她一眼,睫毛微動,“忍不住哭出來便是。”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江眠月還是慘叫了一聲,眼眶幾乎瞬間就紅了。


    她料到會比上次疼,卻沒想到同樣的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居然能比上次疼得多!


    “淤堵的厲害。”祁雲崢道,“若是不紓解,早少疼半個月餘。”


    半個月……


    江眠月眼眶含著熱淚——


    半個月可不行,皇上的壽寧節便在下個月,在那之前正是排演緊張的時候,她若是狀態不佳,影響的是他們其他的所有監生,再說,若是耽誤了壽寧節的獻禮,那便麻煩大了。


    “我、我忍得住,祭酒大人,您繼續。”江眠月徹底放棄了掙紮,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忍也得忍。


    醫舍外頭,把事情安排完正準備來看看江眠月的司業大人,剛準備推門而入,便聽到江眠月的廂房中發出了壓抑的聲音,仿佛是慘叫,又像是痛呼,有些發悶,又有些難以言喻。


    司業大人心中陡然一驚,立刻四下看了看周圍,還好,沒有其他人經過。


    那劉大夫看不下去王大夫的“酷刑”,去給李海診治膝蓋了,如今四下無人,隻有江眠月所在的廂房中時不時的發出古怪的聲音。


    他心中震驚,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那江眠月才剛跑完三十裏,那祁雲崢也不至於禽獸到了如此地步!

    可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場景,司業大人又心驚膽戰,覺得也不無這種可能。


    他見四下無人,便小心翼翼的上前去,將耳朵湊到門邊,聽裏頭的聲響。


    “還能忍嗎?”屋內,祁雲崢蹙眉看著她。


    “嗯。”江眠月帶著鼻音點了點頭,抹了抹麵上的淚珠,“您繼續,辛苦您了。”


    “無妨。”


    “……”司業大人恰好聽到此處,麵容微微扭曲。


    可下一秒,廂房內卻沒了其他聲音。


    怎麽了這是?


    司業大人將耳朵湊得更近,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廂房門上。


    下一刻,門猛地打開,司業大人身形不穩,差點摔了進去,卻被祁雲崢穩穩扶住。


    “司業大人來了,怎麽也不進來。”祁雲崢淡笑看著他。


    司業大人頭皮一麻,哈哈訕笑道,“這不,有些不巧嘛。”


    “怎麽不巧?”祁雲崢微微挑眉,等著他的下一句。


    “啊,這個……”司業大人目光飄向江眠月,見她正完好靠在軟墊上,雖然鼻尖眼眶都有些紅,但是她衣冠整齊,看起來端正的很,再看祁雲崢,更是翩然正派,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令人詬病之處。


    “這個這個……路過,來看看江監生。”司業大人硬著頭皮問道,“祭酒大人,你們方才,在做什麽?”


    “司業大人以為呢?”祁雲崢意味深長的看向司業大人,與他四目相對,他淡淡一笑,笑得司業大人毛骨悚然。


    “我、我我……”司業大人半晌不知該如何說。


    “司業大人,是學生勞煩祭酒大人幫學生紓解的。”江眠月見次狀況,急忙道。


    “紓解?”司業大人的聲音陡然變了調子。


    “紓解身子酸疼。”祁雲崢聲音微涼,“司業大人以為呢?”


    “哈哈,原來是這樣。”司業大人打著哈哈,笑得十分尷尬,“沒想到啊沒想到,祭酒大人,您還有這樣的本事。”


    “司業大人要試試嗎?”祁雲崢笑著問。


    司業大人騎虎難下,點頭道,“好啊,那便勞煩……啊啊啊!”


    祁雲崢眼眸帶笑,不等他說完,便伸手在司業大人的大臂上輕輕一摁。


    一直便隻聽司業大人慘叫,“祁雲崢你輕點輕點輕點!”


    祁雲崢的手根本難以掙脫,司業大人甩都甩不開,疼得臉漲成了豬肝色,心中罵人不止。


    總算等他鬆了手,司業大人喘了口氣,“可疼死我老頭子了!”


    江眠月差點被眼前的場景逗笑,又有些心疼司業大人,看他那架勢,這身子僵硬淤堵,恐怕比自己還要嚴重些。


    “司業大人感覺如何?”祁雲崢問道。


    “我能感覺如何,我……”司業大人抬了抬胳膊,微微一愣,“誒?”


    祁雲崢便不再搭理他,來到江眠月床腳,手指緩緩刺入她腿腳的穴位之中。


    這回慘叫的輪到江眠月。


    司業大人見此,總算是放下心,這祁雲崢,倒不算是那麽離譜,居然真的管用。


    不過祁雲崢這手藝確實不錯啊……司業大人心想,平日裏也沒見他亮出來過,如今對這江眠月倒是上心的很……


    司業大人一麵想著,一麵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頓時有些不得勁。


    這一邊胳膊舒坦了,可另一邊還沒摁呢?

    正在這時,司業大人耳邊又傳來了江眠月的嗚咽聲和慘叫聲,他心中一驚,頓時打消了讓祁雲崢摁另一隻胳膊的念頭。


    罷了,這份上心,誰愛受誰受著吧。


    雖說有祁雲崢替江眠月紓解,可她還是好好養了幾日,因為禍不單行,剛好撞上了日子,江眠月的月事剛好趕上她身子最弱的這一日,洶湧而來。


    她在舍中足足躺滿了兩日,第三日,才勉強撐著身子去彝倫堂。


    這次大課,非同一般。


    此次大課,聚集了整個國子監所有的監生,就連養傷的陸遷、段益,以及腿傷的顧惜之,都必須到場。


    這幾人一瘸一拐抵達,便見諾達一個彝倫堂,人滿為患。


    不管是方監丞,還是司業大人,都是一身官袍正襟危坐,十分嚴肅,正中的祭酒大人更是一襲紅衣官服,明明是差不多的式樣,可祁雲崢這一身,便如青鬆般佇立,氣勢不凡,令人不敢直視。


    如此多的監生齊聚一堂,便是因為今日有皇上禦賜之物要賞給贏得長跑的前三名監生,會由宮中的大太監前來宣旨,才能將那物件兒賜給三人。


    江眠月在人群中,深吸一口氣,心中緊張不已。


    耗費了這麽大的功夫,成與不成,在此一舉了。


    作者有話說:


    司業大人: 還有一邊胳膊……啊,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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