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江眠月幾乎喘著氣, 滿身水珠低落,她驀然轉身,卻撞進了祁雲崢平靜的眼眸裏。
“水裏舒服嗎?”祁雲崢顯然是看出她剛剛是故意躲在水裏頭不出來,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手指微動, 將她身上的衣裳裹緊。
江眠月有些尷尬, 還是笑了笑,朝他輕聲說, “多謝祭酒大人。”
“那水中放了些東西。”祁雲崢俯下身子, 低聲在她耳邊說,“防止歹人潛進水中用的, 絕不可久待, 你身子可有不適?”
江眠月搖了搖頭。
他距離太近, 說話的聲音幾乎直接鑽進了她的耳蝸,她頭皮酥麻不已, 趕緊往旁邊讓了讓,躲開了他的聲音。
他的外衫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正好, 可到了江眠月的身上,便顯得有些過於寬大了, 江眠月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揭開他的衣裳, 輕聲道, “衣裳就不用……”
可剛剛揭開,她低頭一看,卻又立刻將那衣裳把自己裹了起來, 麵容泛紅。
她萬沒想到, 自己那身衣裳濕透了以後, 盡數緊緊貼在了自己的身上,勾勒出她身子所有細微的弧度,凹凸有致無所遁形。
祁雲崢在她揭開的瞬間恰好掃了一眼,見她如此,喉嚨頓時發緊,他冷聲道,“裹著別動。”
“嗯……”江眠月抓緊了那衣裳,耳根愈發泛紅。
一旁的裴晏卿看著江眠月渾身濕漉漉的,從懷中拿出一張帕子,有些緊張地上前,剛想開口,卻聽祭酒大人的聲音傳來。
“擦擦吧,別凍著。”
裴晏卿一愣,卻見祁雲崢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張棉帕子,親手遞給江眠月。
江眠月受寵若驚地接過帕子,“多謝祭酒大人。”
裴晏卿的手指僵在原處,麵色尷尬,緩緩收回了手。
江眠月背對著裴晏卿,並未發現他的意圖。
不遠處,那衛鈞依舊在叫罵,方才他隻是用各種汙言穢語罵人,現在卻像是恢複了些許理智,語句之中開始述說自己的委屈與悲憤,“……我本是探花郎,前途無量,本該在朝廷上成為棟梁之才,卻被你擄過來成了禁5臠!”
“你身為公主,行為不檢,行事霸道,漂亮男人被你盡數弄來玩弄逼迫,你無恥,你就是畜生,你根本不配當公主,你梁和樂,活該去死!”
江眠月心中一顫,轉頭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卻見和樂公主並未暴怒,而是麵露寒意,冷冷看著他,似乎已經對他失去了所有的興趣和耐心,那眼神便像是看著一個摔碎的花瓶,不管他曾經多麽的美麗亮眼,此時都已經是被丟棄的敝履,隻有死路一條。
和樂公主聲音幽涼,“每個來我別院之人,都是自願用雙腿走進來的,衛鈞,做人,不能太貪心。”
“當初你母親病重,別忘了,是誰花了銀子請了大夫。”和樂公主伸出手,緩緩挑起他的下巴,“別自命清高,自己保不住家人,便活該付出代價。”
江眠月渾身一顫,死死揪住了身上的衣裳,手指發白。
祁雲崢眉頭微皺,看向江眠月,見她睫毛上的水珠微顫,聽到公主的話以後,眼眶微微的有些泛紅。
她咬住唇,似乎在強忍著什麽情緒。
“一人獨飲,滋味如何?”首輔祁大人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帶著幾分諷刺。
第一次,她故意喝醉以逃避他,其實她心中清楚,自己這樣算什麽,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受製於人,被困於深宅,也是自選的。
祁雲崢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
他見她抗拒,鬆開過她的手,且說過,“若是不願……”
是她自己迎了上去。
是她自己說,“我願,大人息怒。”
上輩子的悲劇,追根究底是自己能力不濟導致的無能為力。
江眠月用棉帕子輕輕擦了擦頭發,順帶著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情緒。
“公主殿下,既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不好在此叨擾。”祁雲崢忽然上前幾步,方才明明一臉看熱鬧的模樣,如今卻快速說道,“我等先告退。”
“也罷。”和樂公主也並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處理這些後宅之事,她的名聲本就不好,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想必更是給她淫7亂宮闈的傳言添磚加瓦。
“國子監諸生,此事若是外傳,小心你們的腦袋。”和樂公主冷聲警告。
“是,公主殿下。”諸位監生嚇的齊齊行禮應聲,不敢忤逆。
可變故便在這之間,那衛鈞正被護衛拖出去,聽到這話,忽然大笑起來,然後身子猛地掙脫開那護衛的束縛,整個人朝前撲過去。
那前方赫然是剛剛落地的那一枚紅棗,他直撲過去,直接將那棗兒咬在嘴裏,甚至沒有用口嚼兩下便吞了下去。
“衛鈞!”和樂公主大喊一聲,“快,讓他吐出來!”
“和樂公主害我!”衛鈞朝著麵前的諸位監生大聲喊道,“和樂公主害我,我本是探花郎,因被公主殿下看上樣貌,被擄來別院!我命在此,以此為誓,諸位國子監監生,若有朝一日為官,記得為我伸冤!”
他說完,口中噴出血來,那血幾乎是從他的口中湧出來,他還想再說什麽,卻已經說不出口,隻緩緩地如一尊僵硬的雕像一般倒了下去。
江眠月心中震顫,大口的呼吸著,幾乎不敢看麵前的景象,可眼睛卻沒有辦法從眼前的場景挪開。
那人口中吐出的血,那麽多,幾乎染紅了他的大半個身子。
下一刻,卻見祁雲崢冷著麵大步走上前去,低頭捉住了衛鈞的手腕,替他把脈。
江眠月呼吸急促,心中不適,幾乎有些站不穩。
……那衛鈞口中噴湧出的血,著實像極了自己死前的模樣。
這毒,這毒……難道是同一種嗎?究竟是從何處來?
江眠月渾身冒著冷汗,腦子裏不住的轉,卻沒有注意到,祁雲崢為那人把脈的手指,如今正在微微顫抖,幾乎有些把不穩那脈象。
周圍一片混亂,江眠月壯著膽子趁亂上前,剛剛被那衛鈞拿著的棗兒盡數掉在了地上,她緩緩挪動了腳步,用祁雲崢剛剛披在自己身上的長長衣擺,緩緩籠住了一個孤零零滾到她腳邊的棗兒。
她緩緩蹲下,趁亂撿起那顆棗子,用剛剛那棉帕子裹住,塞進了自己的袖中。
蹲下的時候,她感覺到腿根附近有些異樣的疼痛,她皺眉忍著,為避免麻煩,沒有聲張。
“祭酒大人可發現什麽?”和樂公主臉色發白上前,“脈象如何?”
“死得很快,是劇毒,還請公主殿下好好查一查。”祁雲崢冷著臉道,將自己的顫抖的手指收在了袖中。
“廢話!”和樂公主怒極,我當然會查,“你發現了什麽,故意隱瞞了什麽?別當本公主看不出。”
“請仵作來吧。”祁雲崢似乎並不打算說什麽。
“滾,都滾。”公主幾乎要氣瘋了,“他居然敢自盡,誰給他的膽子自盡,死前還要汙蔑本公主!徹查,徹查到底!”
所有的監生都不敢看那邊的方向,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鎮定。
剛剛還活生生的人,吃了那棗兒就直接暴斃了,還吐了那麽多的血,幾乎打濕了那人衣裳的一大半,看起來觸目驚心,十分可怖。
他們雖然讀書有本事,可每日都在苦讀,哪裏接觸過這種可怖之事。
而那個棗子,剛剛江眠月差點便吃進了肚子。
他們幾乎不敢細想,若剛剛吃下那棗的是江眠月,如今會是什麽樣的狀況。
“回吧。”祁雲崢冷聲道,“不要打擾公主。”
“是。”
監生們跟在祁雲崢的身後,江眠月也裹著他的衣裳跟在了後麵,她的腿越來越疼,可是現在並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快要走出別院的時候,江眠月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去,卻見丹朱正遠遠地看著自己。
江眠月緩緩一笑,麵色蒼白,“謝謝。”
丹朱一愣,心情極為複雜。
江眠月出了別院便打了個寒顫,她身上濕透,又不方便換衣裳,腿還疼得厲害,沒有了那溫泉帶來的溫度,她冷得瑟瑟發抖。
“方才的事,回去以後,一個字也不許說。”祁雲崢警告在場的所有監生。
“是。”大家都乖巧應聲。
“快上車吧。”祁雲崢看了一眼江眠月,江眠月如今便像是給落湯雞似的,可憐兮兮的站在人群中,周圍的監生都有些不忍心,裴晏卿更是麵露不忍,飛快的解開了自己外衫,遞給江眠月,“裹一下吧別凍著了。”
“謝謝。”江眠月打著哆嗦,接過那衣裳。
“我的也給你。”其他人都紛紛脫下衣裳,有的原本不想脫,看到這麽多人都脫,自己不脫,似乎都不太合群似的,便也開始解衣帶。
“不必了,快些回去才是正經。”祁雲崢一把從江眠月的手上那裴晏卿的外衫奪了下來,扔給裴晏卿,然後朝江眠月溫聲道,“車上暖,上車再說。”
江眠月也沒有多想,聽話的點點頭。
她原先就被那滿身是血的衛鈞所震撼,如今腦子裏反複出現剛剛那血腥的畫麵,冷風一吹,腦子似乎也凍住了,有些反應不及,也沒有多想,跟著祁雲崢便上了那輛小小的馬車。
車上確實要暖和許多,她喘了口氣,打了個噴嚏,扯著腿上更疼了。
江眠月皺眉,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小心翼翼的緩緩揭開祁雲崢的外衫,低頭看自己的腿,卻微微一怔。
她的腿上,居然暈染開一大片血跡,原本身上的襴衫也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那衣衫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方才竟然渾然不覺。
想必是方才在溫泉池中碰著了什麽,割傷了腿。
江眠月無力閉眼。
真是禍不單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