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琉璃牌坊之下,那少女一身青衫,麵如皎月,陽光灑在她的麵上,麵容泛起柔和的光線,白玉般無瑕。


    她此時正呆呆的看著琉璃牌坊上的大字,仰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並沒有在那牌坊之下站多久,很快,便有一男子快步來到她跟前,氣喘籲籲地與她說話,臉上帶著略微討好的笑意。


    那男子看起來比她略微年長些,一雙丹鳳眼,遠看倒是人模人樣。


    “眠眠!還好趕上了。”陸遷喘著氣,看著江眠月,眼神發亮。


    江眠月在此時看到陸遷,頗有些震驚,一時間無法控製好自己此時的麵容表情。


    他怎麽這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是來確認那藥有沒有起作用的嗎?

    還是說,他要咿嘩在這兒做些其他的事情,阻止她參加考到?


    江眠月滿心防備,麵上卻不顯,隻顯露出疑惑的情緒,淺淺一笑,問,“陸遷哥哥這時候來做什麽,我馬上就要進去了。”


    “嚇著了吧。”陸遷灼灼看著她,仔細看著她的眉眼,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麽端倪,他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來。


    江眠月看著眼前這前世從未出現過的新物什,猜測恐怕是香囊之類的。


    她睫毛顫了顫,緩緩說,“陸遷哥哥,我一般不用香……”


    陸遷手指一僵,忽然朝著她笑起來,“我還不了解你嗎,眠眠,其他姑娘家都愛胭脂水粉,書畫刺繡,你從小就跟其他姑娘家不同,不喜歡在身上用香囊。”


    江眠月便看著他將那布包緩緩打開,裏麵擺著一個小巧可愛的,紅色祈福袋。


    “我娘去金銘寺求來的,保你此次考到順利。”陸遷捉過她的手,將那刺繡的祈福袋放在她的手掌心,“今日雞鳴時,我娘親就去了,費了百般功夫這才弄到,你隨身帶好。”


    江眠月掀起如水般的眸子,靜靜看著他,那眼神雖溫柔,可陸遷卻覺得自己仿佛被她輕描淡寫的眼神看透一般。


    他的額頭上也緩緩冒出了些冷汗,他笨拙的笑著,仿佛一個將滿懷真心捧給她的赤誠之人。


    毫無破綻。


    若是前世,她沒有防備,定然會被他的舉動所打動,而且那個祈福袋也正中她的喜好,繡得十分精致漂亮,讓人無法拒絕這樣的心意。


    江眠月緩緩卷曲五指,將那祈福袋抓在手心裏,然後仰起頭,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來。


    “謝謝陸遷哥哥,你對我真好。”


    江眠月一門心思用心讀書,看起來總是十分嚴肅,平日裏少與人說笑,隻有見到家人的時候似乎才能放鬆一些。


    可她的笑容其實極美,如沉寂了許久的睡蓮忽然綻放,層層疊疊的露出獨屬於她的嬌豔可人。


    見她如此,陸遷心中一蕩,不由得臉紅到耳根,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打擾妹妹考到了,我,我下午來接你。”


    江眠月什麽也不說,隻朝他笑,仿佛已經對他信任到底。


    陸遷三步兩回頭的走了,臉上掛著蕩漾的笑意,惹的路上的監生側目。


    待陸遷走遠,江眠月才繼續往前,驀然間,她忽然覺得有一道灼人的視線正盯著自己,她心中一凜,猛地一抬頭,卻見一老者身穿官袍,在樹下背手而立,長相慈眉善目,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德高望重,正在掃視路過眾人。


    江眠月猜測此人應是國子監的官員,或許是今日主持考到的司業大人。


    剛剛應當是自己的錯覺吧……


    她這幾日千防萬防,生怕某個環節出紕漏,腦子裏繃緊了一根弦,倒是有些風聲鶴唳了。


    此番考到在彝倫堂前的露台進行,要去露台,便要繞過國子監中的辟雍大殿,辟雍大殿四麵環繞碧水,名為泮池。


    池岸四方佇立四個噴水龍頭,周繞以漢白玉石雕護欄。


    監生們緩緩繞過泮池,小心翼翼,隻因那辟雍大殿乃皇上臨雍講學之地,此地高大宏偉,雕梁玉砌,令人無法直視。


    江眠月跟在眾人之中,手中用力捏著那小小的祈福袋。


    若是上輩子,她恐怕不會對此物有半點懷疑。


    更何況,還是陸母天不亮便去寺裏求來的,物件雖不大,情誼卻極重。


    可有了上輩子的前車之鑒,她此時若是敢拿著此物去露台,便是自尋死路。


    隻換了個角度用力捏了捏那祈福袋,她便能輕易的察覺到裏頭還有些東西,若是不抱有疑心,她隻會覺得裏頭是類似於“蟾宮折桂”之類的簽子。


    而且,一般也沒有人會撕開祈福袋來看裏頭裝了什麽,除了國子監考到門口的衛官。


    衛官有男有女,他們便站在露台前的台階前,將抵達的監生一個個搜身。


    江眠月打開那祈福袋,果然,很快便從裏頭掏出了一張折得平平整整的紙。


    那紙極薄,完全展開時有一本書那麽大,上麵密密麻麻的寫了字,赫然全是一些寫文章常用的官話,江眠月日常屬文,都絕不會用如此直白的語句。


    可這些若是被人發現,即便是三歲孩童,都能看出她想要“作弊”的念頭。


    江眠月氣得指間發顫,好一個陸遷,可真是她的好竹馬!


    她從不主動害人,他們江家對他陸遷,素來也是十分照顧,各方麵來看,都是仁至義盡了。


    可此人卻如此歹毒,為了一己私欲,這是要直接毀了她。


    考到舞弊,這可比無故缺席更加嚴重,若是真被他得逞,她這輩子別說是“不予入學”,恐怕連書都不會再碰。


    這便是他打下的如意算盤!

    江眠月手指捏緊,將那張紙死死捏作一團,想要將這玩意兒扔進身後的泮池之中。


    可細想了想,她又收回了手。


    這東西扔了之後,出去空口無憑,他若是賴賬,便無所對證,到時候鬧得雞飛狗跳,心力交瘁,爹爹娘親還有哥哥,不一定會相信那個善於表演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江眠月沉吟片刻,如今最重要的是國子監考到之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心靜氣了些,將被自己揉破的紙重新折好,塞進祈福袋中,在一旁的大槐樹下找了塊奇形怪狀的石頭,飛快的將那東西壓在了石頭之下。


    如此這般,她順利過了衛官的搜身,上了露台。


    露台此時已有不少監生抵達,露台前便是彝倫堂,眾監生有此前相熟的,正在聊關於彝倫堂的話題。


    “據說這彝倫堂是國子監最大的藏書之所,好想進去看看啊。”


    “我也是,得先考上一二等才行,佛祖保佑,一定要讓我考上,一等就不想了,二等就夠。”


    “你一屆儒生,說什麽佛祖保佑,旁邊就是孔廟,你不如多在求求孔聖人。”


    “孔聖人太過遙遠,還不如求如今新上任的祭酒大人。”


    “求他有用嗎?”


    “你有所不知,我父親在吏部,他說這位祭酒大人才是當今的大人物,他七歲作詩廣為傳頌,十二歲中舉,十七歲獲殿試魁首,高中狀元,這幾年因妙計頻出,風頭太盛,遭人嫉恨。”


    “這麽厲害?”


    是啊,這麽厲害?


    江眠月聽著隔壁閑聊的聲音,覺得這些閑散的八卦,聽起來倒是真能夠緩解緊張的情緒。


    她聽到這位祭酒大人的生平,頓覺這兒不愧是國子監,果然高人輩出。


    “據說皇上要磨練他才將他安排到國子監,若不是如此,他早已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權臣,不過祭酒大人如今年方二十,便已經是從三品,已經極為了不起了。”


    “這麽年輕?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是啊,也不知是何等神仙人物。


    江眠月小心翼翼的磨好了墨,等著開始。


    “聽聞這彝倫堂後的敬一亭,便是祭酒大人處理公務的地方,一會兒考到結束後,也不知能不能過去看看。”


    “肅靜——”前方傳來一老者的聲音,諸位監生皆噤聲,不發一言。


    江眠月坐的端正,注視著麵前的老者。


    果然,這位,便是國子監的司業大人。


    司業大人大聲宣講今日文題,江眠月持筆靜聽。


    “諸位監生,請屬文,題為《廉者憎貪,信者疾偽》。”


    江眠月聽聞此題,瞬間便想起今日陸遷那虛偽的麵容和臉上討好的笑意。


    她微微蹙眉,對此題,她早就有見解可書,便迅速提筆,文思泉湧。


    一時間,彝倫堂的露台上,眾監生持筆書寫,奮筆疾書,落針可聞。


    司業大人宣題後,便由衛官看守,自己則離開了此地,去彝倫堂後的敬一亭休息。


    敬一亭素來十分安靜,少有人來,這兒是祭酒大人處理公務的場所,隻見樹木繁茂,偶爾傳來鳥鳴聲。


    司業大人緩緩來到敬一亭的一間廂房內,敲了門進去,卻見祭酒大人正在翻看著諸位監生的生平案牘,麵色沉靜,清冽如鬆。


    他頭也未抬,仿佛早就料到司業會來。


    “祭酒大人。”司業大人緩緩來到祭酒大人跟前,疑惑問道,“今日這題,怎麽忽然換了?原先老臣記得,是‘安國論’才是。”


    作者有話說:


    廉者憎貪,信者疾偽,出自《新唐書·列傳·卷三十二》解釋:清廉的人憎恨貪婪,誠實的人厭惡虛偽。


    第二章有精修,劇情沒變,修了一些描寫部分,看不看不太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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