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夜叉神的審判
鄧忠宏聲音結束時,突然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來,緊接著清脆的大鑼聲劃破天際,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之後,其他樂器馬上混合著出場了:嗩呐、二胡、二鈸甚至還有腰鼓,所以的樂器混雜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但是極其雜亂無章,毫無美感可言。可是所有的村民們都熱血沸騰,他們雖然不再喧鬧,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動的表情,肌肉都在顫抖著,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些演奏人。
小五眯著眼睛頭用力往後縮,大聲地對林景星說:“臥槽這些都是什麽玩意兒,簡直是侮辱了我的耳朵!”他絲毫不擔心這麽大音量會被鄧忠宏或者別的人聽到,因為那些樂器實在是太吵了。
林景星無奈地說:“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麽難聽的奏樂,他們應該沒有學過吧,全都是一個傳一個的,越是到後麵就越是亂套了。”
“簡直是折磨!”小五真是恨不得用雙手把耳朵給捂住,讓他聽這種噪音,簡直就是折磨,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那麽淡定地聽下去的。
大概十多分鍾後,這些樂器終於停下來了,隻有拉二胡的人還在繼續,和那些噪音完全不一樣,二胡琴聲淒涼,似是歎息,又似哭泣,聽的人都跟著琴聲顫抖,發出瑟瑟瑟斷續之音,好像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
這是一把老掉牙的二胡,琴把熏得發黑,琴筒開裂,用麻線紮著;還有那支馬尾弓,又細又軟,似乎隻要稍一用力就會斷掉。拉起來,聲音像鋸木頭一樣難聽,真如哭傷了的喉嚨。忽然琴峰一轉,和剛剛的婉轉淒涼完全不一樣,如同一股強勁的風吹進湖麵,湖水泛起了漣漪。二胡聲就這麽變得激昂起來,仿佛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手般,即使再困苦也要堅持下來。
蘇童聽著聽著,竟然不自覺地流下眼淚來,她覺得特別孤獨,可她也明白,孤獨是她的人生的常態,尤其是鄧玉函死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過歸屬感了。而此時的二胡好像成為了孤獨者的陪伴,那接近人哭泣聲的音色,在推拉弓的演奏中,剛開始那細膩委婉的聲音,仿佛是蘇童的傾訴。而後麵那奔放豪邁的聲音,又成為了蘇童對生命自強不息的堅持,如同陰陽兩極的琴弦,讓她在極端的兩邊來回切換著,感覺整個人都要瘋了。
和蘇童的反應一樣,甚至比她更加強烈,所有的村民都熱淚盈眶,他們淚流滿麵,哀嚎遍野,跟先前那興奮的狀態完全相反。
一群人竟然能夠把畫風切換得這麽快,小五實在是無法了解。他不懂什麽音樂,雖然後麵的二胡的確有些令人悲傷,但這是音質導致的,二胡素來都是悲傷的象征,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可也不至於聽著聽著就哭成這副慘象。
可林景星卻不同,他一直注視著演奏二胡的那個人,雖然隔得很遠,但是他總覺得那個二胡人有點眼熟,明明和其他奏樂人一樣,穿著灰色的瓜子,帶著有點像草帽的闊邊帽子,但是體型卻很消瘦,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究竟這個人有什麽能耐呢?竟然能在這麽多人裏麵脫穎而出!
二胡獨奏結束之後,大家紛紛將樂器收起,村民們馬上也跟著收起了眼淚,神采奕奕起來,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鄧忠宏又看了看手表,十點二十七,他立刻伸出手上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激情澎湃地說道:“大雨掩蓋了神明的足跡,我亦不會失去對她的信仰,任由烏雲壓垮我的軀體,我的精神卻屹立不倒。縱使肉體死亡,亦是像鳴蟬脫去的殘殼,破碎的,疲憊的,昏沉無力的倒下去,偉大的神明卻將我們的靈魂複活,鮮活的,可愛的,明豔的,跳動的。今夜,夜叉神將降臨與此,爾等感受夜叉神的愛意,接受夜叉神的賜福!”
鄧忠宏的話一結束,村民異口同聲地喊道:“夜叉神永存,夜叉神永存,夜叉神永存……”
小五一臉茫然地看著村民們高聲齊呼同一句話,轉過頭對林景星喊道:“他們這是瘋了吧!這真的跟傳銷沒什麽兩樣啊!什麽永存啊,我看他們離死都不遠了!”
“小五別鬧。”林景星安撫道,這種場麵他也是第一次見,但是宗教信仰的力量的確可怕,遠遠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他們甚至可以為了神明獻身,而且還覺得是幸福的死亡。甚至都不覺得那是死亡,而是軀體的消亡而已,要不了多久又可以重生。
“那你說這正常嗎?完全不正常好吧!”
不用小五說林景星也知道不正常,但是在夜叉島就沒有正常的事情,醒屍?惡靈附體?本該燒死的陳然複活……這裏哪一件事情是正常的了,“你不要用常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地方就不正常,所以了,對比一下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的。”
對於村民們的反應鄧忠宏很是滿意,他笑著點點頭,又張開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夜叉神永存”這句話才算是結束,“現在,請將你們迎接夜叉神的誠心展現出來,讓夜叉神看到大家對她的愛!”
鄧忠宏話音一落,村民們就跟瘋了一樣將早已準備好的雞鴨魚肉抱在手上,用力地往祭台那擠。由於空間小而人又多,有些人竟然被擠到在地上,可是並沒有人在意,更不可能去拉一把,大家搶著往前跑,從摔倒在地的人身上踩過去。被踩踏的人發出的哭聲和尖叫聲很快就淹沒在人群中。
被綁著的四個人將這些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小五更是大聲喊叫“踩著人了”,但根本不會有人理會他,他也知道幹著急,但又無能為力。
搶在前麵來到祭台的人手舞足蹈,紛紛將手裏的東西放在祭台上麵,然後跪下來磕頭祈禱。後麵的人一波又一波湧上來,如果跪著的人稍微不注意,也會成為人肉坐墊而受傷。
站在高處的鄧忠宏看著這一切卻無動於衷,甚至嘴角上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讓林景星和小五更加生氣了。
這樣混亂的局麵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才算穩定下來,鄧忠宏的家裏人開始查看村民的狀況,然後走到祭台下,小聲地跟鄧忠宏說:“經盤點,死亡三人,受傷八人。”
“嗯,今年的數量下降了啊!”
鄧忠宏微笑著,語氣柔和地說:“夜叉神憐憫大家,念在你們還沒有享受到人生樂趣的份上,今年,有幸到夜叉神身邊的隻有三人而已。另有八人十分不幸,未能成功去往夜叉神身邊,但是不要灰心,隻要誠心足夠,明年夜叉神還是會來接你們的。”
村民們又開始高聲呼喊著:“夜叉神永存,夜叉神永存,夜叉神永存……”
“人都死了,竟然還把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那八個人受了傷,卻說他們誠心不夠,我的三觀都沒有了!”小五目睹著這一切,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地方,“林景星,夜叉島這個地方,簡直太可怕了!”
蘇童不由地冷笑著說:“玉函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要回來的夜叉島,已經徹底、徹底、徹底沒救了。你早就該叫我一起回來的,將這個地獄毀掉,不管是什麽都一起毀掉,連同鄧忠宏的那份罪惡,通通都毀掉!”
雖然沒聽清蘇童自言自語什麽,可捉屍人看著她那副殺氣騰騰的表情就覺得大事不妙,今天的狀況實在是太不好,鄧忠宏已經沒有退路了,蘇童的話看上去也準備破釜沉舟,林景星和小五那兩個小子能不能活下來太難說了。
“看到我們的祭品了嗎?”鄧忠宏大手一揮,指著柱子上綁著的四個人。“你們一定疑惑為什麽隻有四個祭品,因為這四個人都是惡魔的化身,隻要將他們按照夜叉神懲罰人的方式殺死,夜叉神就會在收到祭品的那一刻真你們麵前獻身,護佑夜叉島的每一位子民,世世代代福壽安康。”
村民們立刻安靜下來,紛紛盯著柱子上的四個人,每個人的眼睛裏都燃燒著仇恨的烈火,眼神都恨意十足,似乎恨不得將這四個人生吞活剝,將他們獻給無上的夜叉神,一次換來夜叉島的豐收,還有自身的永生。
鄧忠宏首先走到林景星前麵,指著他說:“這個人,林景星,大家都認識,五年前來到夜叉島,貿然聲稱自己的父母是夜叉島的人。實際上根本就不是,他冒名頂替真正的夜叉島居民,就是為了跟我們搶奪夜叉神的福澤。而今終於被我查出,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否可以原諒?”
“不可以!”村民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鄧忠宏又來到小五前麵繼續說:“還有這個年輕的小夥子,沒有經過夜叉島任何一人的同意,擅自闖進夜叉島,擾亂了我們的次序,竟然還膽大包天闖入夜叉廟,驚擾了夜叉神,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否可以原諒?”
“不可以!”
緊接著鄧忠宏來到祭台的另一邊,指著捉屍人說:“這個老頭,為老不尊,年輕時為了躲避供奉夜叉神消失二十年,現在竟然出現在夜叉廟,對夜叉神出言不遜,以汙穢之語玷汙夜叉神,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否可以原諒?”
“不可以!”
“還有她!”鄧忠宏來到蘇童前,他抬頭望著蘇童,可是當他看到蘇童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接觸到蘇童目光的時候,他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竟然有一種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感覺,看到了一個曾經的影子。
蘇童見鄧忠宏那樣的表情,立即明白過來,於是大聲凶道:“別廢話,要殺要剮隨便!”
這一句話讓鄧忠宏回到現實中,他清了清嗓子說:“這個女人,迷惑夜叉神的看守者,殺死夜叉神的看守者,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否可以原諒?”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