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立志
不是說這裡都是貧困潦倒的佃農之地嗎？怎的還有誦讀《千字文》之聲？
周雲心中好奇，就循著聲音走了進去。
只見得，在一片五十來方的空地之中，百來個稚幼孩童，有男有女，俱是身穿青色麻衣。他們規規整整地坐著，搖頭晃腦齊聲朗誦，而他們的屁股下邊都是稻草墊子。
前邊，有一塊半人高，一米寬的巨大樹墩，年輪密密麻麻。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單手持書，站在樹墩後邊舉著一條長長竹竿，竹竿之上掛著一張長條白紙，上邊密密麻麻地寫著蒙學經一千個小字。
待到這些稚童誦讀完，那濃眉大眼的白衣年輕人面露欣慰微笑，輕輕地點了點頭，振聲道：「不錯！你們之中十之八九都能順利背完這千字文，值得嘉獎！但也有幾個，還不是很熟稔！二葉，你從『空谷傳聲，虛堂習聽』便已開始矇混，輕水，你從『東西二京』開始，便也忘記了吧！劉生……」
這濃眉年輕人手指連點，卻是如數家珍一般將這十幾個錯誤給點了出來，這份耳里卻是讓周雲心中驚嘆了一下。
而更讓周雲驚訝讚賞的是，其他的孩童此時卻沒有一個發出嗤笑之色，反而都是正正經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連身子都沒有轉過去瞧熱鬧，反而都是盯著那竹竿之上的長條白紙，苦苦銘記。
這白衣年輕人，為師有道啊！
此時，那些被濃眉年輕人點名的小孩呀面露羞愧之色，卻都站了起來，拱手有模有樣地行禮答道：「學生知錯了！多謝先生指點！」
「嗯！坐下吧！回去之後你們便好好背誦練習！今日課堂就到此結束！劉生，你去叫些大人過來，周家有人來收租了！」那濃眉年輕人合起書本，看了周雲一眼，面露正色吩咐道。
「多謝先生！」聽聞老師吩咐，這些孩童俱都起立躬身行禮，拜謝老師。
隨即，一個精瘦的小男孩撒開赤足，直直地奔了開去，而其他的稚童則是臉上帶著一絲驚慌害怕之色，擁作一團躲在那白衣年輕人身後。
等到這些小孩都站了起來，周雲才仔仔細細地看到他們的樣子。
面黃肌瘦，手腳無肉，身上穿的麻衣麻褲都是寬大了好幾個碼數，打滿了難看的補丁，一看就是他們的父母穿不了了，就將衣服改了一下讓他們穿上。
周雲再低頭看了看他們的腳上，差不多都是赤著雙足，連穿草鞋的都沒有幾個，在這寒意漸濃的冷秋，幾個小女孩的雙腳甚至凍得生出了瘡，腳上滿是紅點。
不過，讓周雲甚是驚奇的是，他們的手腳指甲之中並沒有黑黑的污垢，反而乾淨得很，臉上也沒有髒兮兮的污跡，一雙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倒是挺有神的。
看到此情此景，周雲驀地想起了一句話：貧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在貧窮之中，卻自怨自艾，自甘沉淪，連想擺脫貧窮的一絲念頭也沒有了！
可在這些乾淨的小孩身上，周雲看到了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猶如迎著朝陽，沐浴著金色日光生長發芽的小幼苗！
很是賞心悅目！很是……惹人心憐！
忽得，周雲又想起了前世之時，那些在陽光下追逐嬉鬧的小孩，那些在各種玩具電器包圍之下成長的小孩，那些臉蛋圓嘟嘟，精氣飽滿，能各種挑食的任性小孩！
一個念頭就像著了魔一樣在他的心田浮了出來，霸佔了他的整個腦海！
如果，將赤旗插遍這個世界，讓蘑菇豐收，老鼠滿倉，那該多好啊！
就在這個念頭浮起之後，周雲感覺自己彷彿立地成仙，他的靈魂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飛到了半空，飛到了白雲之上，飛到了外太空。
看到了，這一個星球，顏色赤紅如火，鮮艷如血！
是啊！為什麼要拘泥於這一個小小的系統，在這一個小小的的周家蠅營狗苟呢？
既然來到了這個神奇的世界，為什麼不留下自己的一些東西，為什麼不嘗試著去改變這個世界呢？為什麼，不將這個世界變成人人如龍的世外桃源呢？
即使失敗了，最不濟，也起碼證明自己來過一趟啊！
呼！
周雲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將這個已在腦海里深深紮根的念頭掩埋起來，將自己的腰桿挺直起來，重新將目光放到了眼前。
眼前，那白衣年輕人看著自己的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屑，讓人很不舒服。但周雲轉念一想之後，才恍然醒悟。
自己這個代表周家前來收租的家丁，簡直就是各種影視作品中的大反派啊！瞧瞧那些小孩臉上的懼怕之色，周雲自己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他莞爾一笑，隨即走前幾步，對著那白衣年輕人遙遙拱手說道：「請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虎下倀鬼！朱門狗奴！哼！」那白衣年輕人鼻子一動，卻是別過頭去不屑地冷哼一聲。
被人指著臉臭罵，周雲卻不感到惱怒！
或許是眼界高了，或許……他已經不再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卑躬屈膝的家丁，而是一個將要改變世界，立志拯救萬千貧苦平民，讓億萬百姓吃飽飯，穿暖衣的高尚之人。
這小小書生的一聲臭罵，在此時的他看來，卻是如此的幼稚。
有本事當面去罵那周中群，去罵那造成土地兼并，農民無糧可食的廟堂高官呀！罵他一個小小家丁，算得了什麼本事！
此時，旁邊的老車夫附身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公子你也不必惱怒，這些靈樞書院的書生向來眼高過天，公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哦？靈樞書院？」周雲『哦』了一聲，好奇地問道。
那重生之子周易聽說就是靈樞書院的書生，正準備著明年的春閨。
「是的！公子！你瞧瞧他們右手袖口紋著的金色七星靈樞，那便是靈樞書院的標誌！而這靈樞書院創立之人，乃是一百年多年前的狀元葉家先祖，這靈樞書院的學生向來以狀元弟子自居！」老車夫輕輕轉頭，示意了地看來那白衣年輕人的袖口一眼，低聲說道。
「葉家？可是那『有間書齋』的葉家？」周雲微微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葉寡婦，不禁出口問道。
「沒錯！都說落幽郡有四大豪門，但葉家隱隱超於四大豪門之外，有些年頭的老人還隱約記得。所以那如洛神仙子的葉小姐才如此名聲出眾！也不知道那葉小姐花落誰家啊！」老車夫的神情也有些感慨，眼中微微放出一絲狼光。
花落誰家？
想到那個如水溫婉的大長腿白富美，又想起她出神入化的白綾，周雲登時遐想了一下。
很快，他又回過神來，皺眉問道：「老丈，按理來說，這靈樞書院的書生來此苦地，教授這些貧窮稚童知識，應該是一件功德無量之事，為何你卻絲毫對那靈樞書生不見敬仰之色，反而對我這個周府家丁笑臉相迎？」
「呵呵！公子你雖是家丁，但你這一身黃蠶衣，那是周府執事才能穿上的！再說了，周府現在如日中天，公子你這執事，不知有多少貌美女子想嫁與你為妻呢！而那書生，只不過是行那作秀之事而已！」
「作秀？」周雲聽聞這老車夫的話，不禁驚訝了一下。
這有什麼好作秀的？這周邊人煙稀少，毒蛇橫行。再說，這落幽林是有山有水有田，但山不青水不秀的，那些官家小姐蛋疼了才來這遊玩啊？
「若是真有文采，此刻應在家中埋首苦攻來年春閨，以博金榜提名，又何必來偏遠之地呢！若是不信，公子你可回去打聽一下，那葉家小姐是否近幾日都會來這落幽林東郊行善派衣？再說，就算要教，也應教這些孩童那數字運算之法，何必要這些孩童死記硬背這難於書寫的千字文！而且，這千字文一字一字教下來，起碼也得十天半個月，老頭我卻是不信了！這書生能有如此菩薩心腸！」
此時，那老車夫一語道破天機，卻是說得那年輕書生臉色一冷，狠狠地盯了周雲和老車夫兩人一眼。
周雲聽后，也是暗暗點頭。看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這老車夫人老成精，卻是見識頗深。
而對於那數字運算之法，周雲除了感到一絲意外，也不再留意。
聽說這套跟阿拉伯數字的數字運算是那三皇子弄出來的，今年年初才剛剛推廣，此法雖是便利，但舊習難改，這大周之人一時還沒完全改過來。
就在周雲與老車夫相談之時，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還有一些人聲從那密林外邊傳了進來。
「周家的人又來收租了怎麼辦？」
「哼！什麼怎麼辦，還不是像以往那般？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反正替周家種這落幽草連飯都吃不飽！還交什麼租？」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呀！落幽鎮上四大豪門只剩下周家，聽說連縣令都壓不住周家老爺！我們恐怕再不交租恐怕連地都沒有了！」
「別急！別急！先看看情況再說！」
「……」
很快，腳步聲走了過來，一群身上披著樹葉裙的中年人便出現在周雲眼前。
周雲掃了一下，發現這三十多個中年人年紀大都在四十歲以上，衣衫襤褸簡陋，面有菜色，背著一個簡單的竹簍，身材佝僂。在這群人之中，中年男子只有十四五個，剩下的，卻都是些中年婦女。
而他們看到年紀輕輕的周雲，卻是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互相相看幾眼之後，那為首的中年人便對著周雲拱手細聲說道：「請問這位公子，可是周府派來收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