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浪
深夜。
冥府之中,靈堂之上白燭長燃,絲絲陰風飄蕩,吹動這那一縷縷白色縞素,再加上夜晚秋風吹過那樹枝,張牙舞爪,如同厲鬼伸爪那般滲人!
冥家新的家主,冥生天帶到冥家長子冥子負跪坐在棺材之下,愁容滿面。
「爹!那雲縣令竟然真的將那周府的小廝放了出來,那豈不是說這周中群在落幽鎮已經可以隻手遮天,稱王稱霸橫行無忌了?」
此時,那冥子負往銅盆里添了一些紙錢,一臉憤憤不平地說道。
「唉!老夫原以為那周中群胃口雖大,卻總得顧忌一下以往四家聯盟的情分,放我冥家一馬!卻沒想到啊!姐姐屍骨未寒,那周中群竟如此著急下手,而且竟是連六成五的落幽草都看不上眼!」
那冥生天雙眼充滿血絲,一臉勞累,眼底之下閃過一絲不甘。
「二舅,聽說那巴家前幾天見過了那周家管家之後,卻是開始清算家中財產了!按照那巴家的探子回報,那巴家卻是打算將八成以上的產業轉給周家!而周家的人這幾日對我們避而不見,是不是……」
冥子負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衣衫凌亂,鬍子拉碴,那滿滿的不忿看著眼前母親的棺材,卻是幽幽嘆了一聲,問道。
「唉!這周中群野心甚大啊!而且,他後面的人也是大有來頭,我們斗他不過的!認命吧!等三日之後姐姐入土為安了!子負,你便跟我,帶著穎兒梨兒一起去那周府,一起提親!」
「啊!二舅,為何要穎兒梨兒一起去?」那冥子負臉色瞬時蒼白,不解地問道。
「周家之中有三個少爺,那周家大少爺在飛雲城中,恐怕是瞧不上穎兒梨兒,但那周家二少爺,四少爺還是勉強可以談談的!而且那周家二少爺好色如命,眾人皆知,就看穎兒梨兒哪個不幸運了……」
「唉!」
……
而在石府之中,一聲聲同樣凄苦無奈的哀嘆之聲從一個中年人口中連續傳出。
此人身穿白衣,圓臉肥腸,卻是一個水桶腰的大胖子。
他一雙細細的眼縫之中,望著膝前跪著的一男三女,輕聲嘆道:「剛剛葉家傳來新報,上書『水太深』三個字。看來,葉家是不會攪合進來了!那麼一來,我們石家是真沒有什麼靠山了!」
原來,此人卻是那被諸無天一掌偷襲,化為一攤血水只剩一張人皮的胖頭陀石樓成的長子,石長天!
聽聞這石長天這壓抑不住的愁苦,那跪著英姿少年不禁搖晃了一下,顫聲驚叫道:「爹!難道我們落幽鎮這最悠長的世家,如今竟要淪落到嫁女賠錢求生存嗎?」
「是啊!爹爹,我們石家是落幽鎮有名的良善之家,百姓擁戴,那周家又怎麼會如此大膽,不顧民意?」旁邊一個長發如雲的溫婉女子也是蹙眉問道。
「鷹兒、柳兒!你們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民心,在這天高地遠的飛雲郡算得了什麼?你們還不明白嗎?那化血金魔諸無天既然能殺死金勛神捕、冥生珊、巴道、還有父親這一眾七品高手,為何卻偏偏對那周中群手下留情呢?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情啊!」
石長天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爹,你是說,這八鳳樓大戰竟是那周中群與那諸無天狼狽為奸,專門坑殺爺爺三人的嗎?」
那英俊少年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震驚地問道。
「八九不離十矣!數十年前,落幽鎮只有我石家、冥家、還有縣令官家三足鼎立。後來那周中群與巴道聲名鵲起,漸漸成事,我石家與冥家也是目光短淺,竟是與那周中群、巴道兩個虎狼禽獸聯手,將那縣令官家的那一份給吞了下來!幾十年後,卻是變成了四足鼎力!沒想到啊,這周中群竟是隱藏得如此之深……」
石長天捻了捻下巴,長嘆一聲悵然不已。
「原來如此!那爹爹,三日之後,就讓女兒去吧!兩個妹妹還小!」名叫『柳兒』的溫婉女子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堅決,雪臉錚錚!
「不要!姐姐!」
「姐姐!不要!小七不要姐姐離開!」
一時之間,靈堂之上女子哭聲一片,那石長天和英俊少年看著這一幕也是心中悲泣,陣陣哀傷湧上心頭。
……
而巴府,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卻是已經在收拾東西,看樣子卻是要準備搬離出這巴府之中。
明月之下,那巴道長子巴三明站在庭中,嘴中喃喃說道:「爹,孩兒不孝,未能守住巴家基業!不過這天下風雨欲來,孩子自知能力有限,只好帶著族人入山躲避!還請爹見諒啊!」
……
周府內院,東邊最高的一處飛檐雕鳳樓中,一道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哦?那烏雲真的如此囂張?」
說話的人翹起蘭花手指,慢慢地將那晶瑩剔透,散發著微微熒光的龍紋赤尊杯放在桌上,神情平淡。
她看上去三四十歲,一身華服,玉墜流珠寶光四射,雍容華貴,宛如身居宮中,手掌大權的貴婦人,而在她的懷裡,蜷縮著一隻眼如黑曜,靈性十足,渾身通體雪白的小狐,萬金難求!
不過,她那稍尖的眉角,薄薄的雙唇,卻讓她顯得有些伶俐刻薄,還有那眼角如金珍貴的白玉珍珠粉也掩飾不了的几絲魚尾紋,讓她有一種徐娘老去,夕陽西下,有心無力的感覺。
此人,正是周府的大夫人,薛佳凝!薛氏身為前幾任縣令的女兒,慧眼識珠看上了當時還是一個書生遊俠的周中群,下嫁為妻。
隨後不久便為周家生下了長子,母憑子貴之下,她在周府是威勢甚高!而周府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內,在那老夫人身伴黃燈,聽齋念佛之後,這周府便明面上真是的一切都由這薛氏做主了!
在她的旁邊,兩個臉色冰冷的丫鬟靜靜服侍,而在她的身前,那一聲樸素青衣的周忠懷,正躬身恭恭敬敬地稟報烏雲的一切:
「是的!老奴一聽他說起老爺的大事,思慮再三之後,還是放過了他!畢竟,老爺如今也會時不時地來看一下夫人,為了老爺和夫人,老奴也便隨手放過他了。」
那薛氏聽了老管家的話,雙手輕輕地撫摸這雪狐的皮毛,臉上卻是露出一絲寒意,聲音也變得有些冰冷:「那老爺那邊,又是如何說道?」
老管家的頭低了一分,細聲說道:「老爺他……聽聞之後只是揮了揮手,只說了一句,小事而已!」
「小事而已?」
忽得,薛氏聲音拔高,聽起來確實有些高亢刺耳。她的柳眉豎起,雙目帶煞,手上撫摸雪狐的動作卻更是溫柔,溫柔地替那雪狐撓著脖頸,惹得那小雪狐舒服地眯起了眼,伸出粉紅小舌頭在主人的手上舔了舔。
「是!夫人!不過夫人請放心!老奴給那烏雲的事,卻不可能讓他輕易完成!那收租之地,乃是落幽林東郊,那裡的佃農已多年交不起租金,如今債金壘砌,高達千兩白銀,那烏雲卻是絕無可能收齊!」
說到這裡,那老管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平靜的笑容,而這平靜笑容之下卻是透著冷血無情的殺戮:「再者,那收地的地方是那落幽林西郊的清水灣,那裡史家村有十數個老娘們,前幾次上門收地都被她們以死相逼給逼了回來!那年紀輕輕的烏雲,又如何能夠在三天之內收起租債,收回田地?況且,東郊西郊,來回也要大半天的路程!這烏雲……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這最後四個字落地之時,整間寬敞溫暖的大廳忽得冷了十幾度,宛如吹進了無數冰雪寒雨!
可是,聽聞了這周忠懷的一番話,那薛氏臉上卻是寒意更甚!
她幽幽地嘆了一句,聲音之中充滿了怨恨之意:「忠懷啊!你還是不懂你家老爺!他既然能為了一個區區釀酒娘便讓我活活守了二十年的活寡!這其中的冷酷絕情,負心薄倖,當真是天下無雙啊!」
說著,她放在雪狐軟絨脖頸之上的雙手陡然用力!
「嘰!」只聽得你小雪狐慘叫一聲,卻是四腳亂蹬,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又是恐懼,又是哀求,又是不解地望著自己的主人。
這一副可憐小獸垂死掙扎的樣子,能讓無數之人為之心生憐憫,恨不得將這小雪狐抱在懷中好好愛護!
可是,這薛氏臉上冰冷如霜,手上的力量絲毫不減,反而愈加用力!她甚至一眼也沒有看這貼身養了數年,稀世珍罕的異獸,反而目光看向虛空之中,咬牙切齒地道:「好一個周中群!那麼多年了,還是忘不了那一個狐狸精!到現在了還愛屋及烏?莫非,我薛佳凝真的如此讓你看不上眼么!」
隨著她雙手合攏!
『嘰』!
一聲長長的哀鳴,那小雪狐四腳顫抖了幾下,無力的垂了下來,那一條華麗的雪尾巴,如今再也生動不起來了,大大的眼睛邊上,兩條淚痕,銘刻的全是一種不解的悲傷。
看著手上一動不動的雪狐,那薛氏臉色時而怨恨,時而哀傷,時而狠絕,最後全化為冷冰冰的無情:「我的好老爺還真是算計的無所遺漏啊!我這大夫人便是有再大的怨恨,為了自己的兒子,也得將這些怨恨吞進肚子里,乖乖的忍下去,隨後為他盡心儘力地持家!」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卻是隨手將手上死掉的雪狐拎起來,放到旁邊一個侍女的懷中,冷冷地說道:「聽說三小姐蕙質蘭心,文武雙全,這雪狐便給她做一個圍脖吧!」
「是!夫人!」冷峭侍女接過屍體,躬身應道。
隨之,這薛氏卻是抬手端起龍紋赤尊杯,輕輕地呷了一口:「忠懷,那烏雲之事,你要做得合情合理,讓老爺也沒有話說,懂了嗎?」
「夫人放心!三日之後,這烏雲,便會喪於家法棍下!」
「如果是那樣,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