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原來,是她。
第076章、原來,是她。
從正院到雪院的腳程並不遙遠,短短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用過早膳後,裹了一件適合春日的青綠色裘袍,我便動身前往。
比起前些日子,我的腿已然好了許多。
腿上的斑駁褪去不少,肌肉似也恢複了些力氣。
故而,這回到雪院,還沒有用上一炷香。
隻是,這一回,我的心情卻是格外複雜。
曾經讓我恨到極致的薛南音,如今竟成了我尋找多年的李肅,這實在是荒謬又叫人難以接受。
昨夜我心中怨恨,自然也就沒有顧及那樣多,也並未覺得尷尬。
但是此刻,在春風料峭之下,朝著雪院的距離越近,我腦子越清醒,也越不知道,第一句話應該和李肅說些什麽。
不知不覺中,那座熟悉而精巧的石橋映入眼簾。
比之先前的冬日枯木,現如今那荷塘裏已是荷葉成片。
一片片綠色,十分春意盎然。
我抬眸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從橋的那頭走來。
一樣是紅豔豔的衣袍,一如既往的高挑身影,一如既往的絕豔容色。
隻是……今日的昭和縣主,做了男裝打扮。
不得不說,李肅長得實在好,做女子裝扮時,是那等美豔不可方物,那等的高貴富麗。
換上了男子的發髻,褪去那濃妝豔抹,儼然便是那戰場上鮮衣怒馬的小將,軍。
還真是……和張大娘描述得一般無二。
許是太久沒有做這樣的打扮,走近時,他從神態到動作都顯得有些局促,有些手足無措。
看著我的眼神,也頗為心虛閃躲,甚至嘴唇動了好幾次都沒能開口。
“李肅。”
我淡漠望著他,望著他那副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笨拙模樣,心情無比沉重的,極艱難的喊出了那個久違的名字。
說實話,如今麵對他,我其實都不知道應該喊他李肅,還是喊他薛南音。
畢竟,他本就應該姓薛。
李姓,甚至李肅這個名字,原都是為了避難隱姓埋名罷了。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又溢出一絲苦笑,淡聲問他道,“我應該喊你李肅麽?還是,本就該叫你薛南音……”
“阿真……”
春日和熙下,李肅薄唇微啟了下。
那英氣眉宇間,勾勒出一抹凝重。
似想說些什麽,卻又開了不口。
是啊,這叫他怎麽開口?
做了這些年情敵,傷害了我這麽些年,他又能說些什麽?
想了想,我終還是先打開了話匣子,歎息道,“罷了,我還是喊你縣主吧,這麽些年,我習慣了,你也習慣了,再改口倒顯得有些怪異了。”
“縣主,今日見你,是想問問你上回未曾說完的事。”
“你上回說,我的明兒他沒有死,而是……被趙延卿送給了陳相府裏的,你現在能告訴我,那個人,是陳相府裏的什麽人麽?是婢女?還是相府的姑娘?還是表親,又或者是……陳相的哪個姨娘?”
我壓低了嗓音,將我所能想得到的都說了一遍。
這也是目前為止,我能想到最合理的猜測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須得趙延卿藏著掖著,不能光明正大往來。
無非就是身份過於低微的婢女,須得他來護著。又或者是陳相府的千金表親諸如此類的仇人血脈,自然也就更沒有辦法堂而皇之在一起。
除此之外,還剩下另一種答案,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也就是陳相的小妾了,畢竟,他堂堂容王殿下,總不能明著和有夫之婦偷情吧?
但,一個女人若是要堂而皇之的養孩子,這女人必然就得是成了親的……
“都不是……”
然而就在我腦子裏不斷搜尋著陳相的每一個小妾時,李肅卻沉沉開了口。
他眉頭緊蹙,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似又有些猶豫。
最後,垂眸看著我好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寒聲道,“趙延卿那相好的……是陳相的大兒媳婦,亦是宋國舅的私生女,同時也是他那房中通房婢女凝霜的同胞姐姐宋玉蘭。宋玉蘭原是和趙延卿一起在宮中長大的,二人自小青梅竹馬,趙延卿少年落難時也是她陪伴在側。原想著,待趙延卿立府之後,便納了宋玉蘭做側妃,想的是往後不娶正妃,倒也不會叫那宋玉蘭受人欺負。”
“可惜啊,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七年前,趙延卿是十七歲那年,同樣十七歲的宋玉蘭因著她那嫡長姐宋清寧逃婚陳相長子,自溺於護城河裏,宋國舅為了保住這門親事,就找到了與宋清寧容貌幾乎七八分像的宋玉蘭,以其母作為威脅,逼迫宋玉蘭李代桃僵。”
“宋玉蘭為了自己生母能夠活命,便隻好答應了。那日之後,趙延卿便醉酒有很長一段時間,再後來,活像是變了個人,與陳相和他那親舅舅宋國舅鬥你死我活。”
“慢慢的,也就到了今日這個局麵。再後來,聽聞那宋玉蘭被陳相長子察覺到了身份,便日日對其拳打腳踢,以至於被踹得難產,腹中胎兒也在生產過程中死去。可……宋玉蘭需要一個依仗,再後來,她便是與趙延卿哭訴,再後來……與那孩子一般大小的明兒就中毒而亡,接著……被陳家送到破廟的宋玉蘭因產下陳家嫡長孫,又被接回了京都……”
我的明兒死了,難產的宋玉蘭卻生下了陳家的嫡長孫……
原本,這些不過是李肅的空口白話,我不該輕易信的……
可是,聽完他這些話之後,我腦海裏卻不由的想起了容王府裏那成片成片的玉蘭樹,何止是容王府,便是這景園裏,也仿佛玉蘭花園。
這是……愛得多麽深啊?
以至於每一處住宅都有她的痕跡。
這一刻,我也終於明白了,凝霜不過一個婢女,為何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原以為是仗著趙延卿的驕縱,原來……仗的是她姐姐的勢呢?
至於陳相和宋國舅,一個曾經姑且算是趙延卿的恩施,一個是他的親舅舅,如今見麵卻都是一副仇人模樣。
從前,我問起他時,他不是諱莫如深,就是岔開話。
那時我以為,他是不願意理會我這個山野村婦。
如今想來,或許,他既是不願說,也不想理會我。
隻是,他既對那宋玉蘭愛到連自己親兒子都送得,而今又為何要帶我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