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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曾經滄海

  第12章曾經滄海


    小丁仔細檢查了一遍合同上的簽名,然後將合同收進手提袋裏。


    這是 B 酒店的一間套房,祁煜早上過來在前台開了一天。現在他和張經理分坐在餐桌的兩邊,祁煜周身是目的達成的舒然。張經理看似漫不經心,但眼角的褶皺比進來之前要深,他隱隱在笑。


    “合作愉快。”祁煜拿起放在手邊的那杯酒,敬張經理。


    對方會心一笑,“祁總,哈,你小子,禮數還挺周全。”


    祁煜笑笑,一杯酒灌下去。


    西川的天連續幾天陰沉,昨夜的細雨纏綿讓原本持續的高溫跌落了一點。小丁開車,祁煜坐在副駕掏出手機給李秋打電話。


    響了二十來秒沒有人接,他皺眉看窗外,不耐地掛了。


    小丁笑他:“哥,給嫂子打電話嗎?”


    祁煜回頭看了他一眼,腦袋撐在車窗邊,沒有說話。


    小丁說:“你耐心點,多等一會,要是沒接,多打幾個也行啊。女人都愛這一套,你打的未接電話越多,就說明你越在乎她,她心裏麵就越開心。”


    祁煜揉了下眼圈:“你跟你女朋友談了多久?”


    “758 天。”


    “快兩年半了,”祁煜把玩著手機,若有所思,“做過了沒?”


    小丁耳根一紅,他沒想到祁煜會問這樣的問題。


    “就章章章章章章我們現在一起租房。”


    祁煜倏地笑了:“好好享受,正是激情四射時候。”


    祁煜不聊工作的時候還是很平易近人,小丁說話也膽子大了些:“難道你跟嫂子沒有激情了嗎?”


    他就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祁煜臉色沉了下去。


    “荷爾蒙這東西也就能維持三四年,退燒很正常。”


    小丁視線餘光看著祁煜,他偶爾見過祁煜招待客戶的時候在 ktv 點公主,但他自己從不對女孩們動手動腳,他還挺崇拜祁煜的。但他剛才的話有一種給自己開罪的感覺。


    祁煜乜斜了小丁一眼,打消他疑慮:“別想有的沒的,自己加戲,我身心幹淨。男人管不住自己的雞巴是大忌。”


    “嗯嗯,完全認同。”小丁點頭如搗蒜。


    祁煜身體往下寸了寸,“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之間也會有新鮮感過去的時候?”


    小丁臉還紅著:“哥,我沒想過那些,就想好好工作,讓她過上好日子。”


    好日子?

    祁煜有點悶,“什麽是好日子?”


    “像你這樣,”小丁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說有房有車。”


    “再過幾年這些你也會有的。”這不是一句安慰的話,祁煜當時看中的就是小丁骨子裏那種幹勁,他這樣的人一步一個腳印,會越來越好。


    小丁問:“哥,你跟嫂子也是大學同學嗎?”


    “我們是高中同學。”


    “那你們談了多久?”


    久到對方已經變成了一件生活中不重要的必需品。


    祁煜眉心一蹙:“不回總部了,你送我去紀城。”


    小丁有些為難,“今早羅阿姨給我打過電話。”


    “有事?”


    “讓我提醒你不要忘了今天她要和叔叔去醫院做腦部 CT 複查。”前????段時間老頭摔了一跤,撞到了腦袋,當時沒查出問題,還需要複查一次,醫生才能下最終的診斷結果。


    祁煜看了眼手機上未撥通的電話,又試著打了一個。


    李秋剛送走楊嶼霖,王南方半夢半醒,刀口的疼痛讓她整個人臉色慘白,嘴裏不斷說些模糊不清的胡話。


    她到病房外接電話,祁煜聲音綿軟。


    李秋問:“你大中午喝酒?”


    “談事嘛,”他問,“你媽手術結束了沒?”


    “嗯。”她坐在過道的椅子上,沒精打采,“手術順利,不用擔心。”


    祁煜頭暈,酒精讓他對李秋的情緒感知力上升了,她什麽地方變了,但是他說不準到底是什麽。


    她以前磕破手指都會跟他講,現在麵對這麽一件大事,卻輕描淡寫。


    他擰眉說:“那就好。”


    李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無聲譏諷一笑,鼻頭和尾椎骨的位置勾連起來,攥起一抹生疼,蓄了一早上的情緒此刻到了頂點。


    電話在祁煜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就掛斷了。


    他不斷打來電話問候,李秋原以為那是他的關心,他的愛,可當她想去汲取一點溫暖的時候,敲窗窗門緊閉,踹門大門緊鎖。


    他隻是製造了一個“他一直都在”的謊言,等她真正需要了,他就開始找借口。


    也許不是借口,隻是取舍。


    章


    下午王南方吃了幾塊巧克力,補充完能量之後睡著了,李秋得了空,恰好楊嶼霖發過來一個定位。


    距離醫院隻有幾百米的距離。


    她過去的時候正好是晚高峰的下班點,路上人很多。定位裏的火鍋店,從醫院出去繞過兩個街口,很快就到了。


    夏天的傍晚,落日打在二層客棧風的火鍋店外麵,紅色燈籠裝飾避開沸騰人群,像是一場武林大會結束後的江湖宴會場地。


    紀城沒有日落黃沙,大漠孤煙直,但是個俠氣很重的城市。


    楊嶼霖提前預定了包廂,李秋進去的時候他正拿著菜單勾勾選選。


    見她進來,楊嶼霖抬眸,“鍋底點了牛油特辣。”


    李秋接過他遞過來的酸梅湯潤了口嗓:“特辣,你能接受嗎?鴛鴦也可以啊!”


    她是能吃辣,小學六年級那年,王南方為了評職稱,需要到偏遠鄉鎮支教一年,不巧李國平單位也有個項目要外派四川。沒辦法,最後李秋跟著李國平到四川上了一年學,口味也吃成了個川妹子。


    “偶爾吃一次沒問題。”楊嶼霖把菜單遞給她,“你看看,然後再加點。”


    李秋粗粗掃了眼,她喜歡的基本都點了,“就這些吧。”


    等服務員拿走了菜單,她靠在實木椅背上,邊舒展筋骨邊說:“今天是我請客,你負責吃好就行了,別光顧著我。”


    楊嶼霖點頭,往李秋邊上坐,阻斷了她剛才進來刻意拉開的一個座椅距離。


    “呂歡跟你說了沒,李思文組局,周末約大家爬山小聚一下。”


    “有這事,”李秋吃了口火鍋店免費贈送的涼拌黃瓜,口感脆爽,“但我媽這邊不行,暫時身邊不能沒人。”


    “那就等阿姨好點了再說。”


    李秋不以為意:“爬山怪累的,你們去吧,大熱天的,我不喜歡出汗。”


    楊嶼霖嘴角牽出一抹笑:“南山整修後你還沒上去過吧?現在上麵弄了觀景台,之前的那些石窟、浮雕都進行了修複值得一看。”


    李秋撇嘴:“你高估我的文化素養了。”


    “不要這麽妄自菲薄,不過你怎麽著都要上趟南山的。”


    李秋聽了他這話,來了反骨:“不去。”


    楊嶼霖看她:“今天你在醫院許願了,阿姨手術順利,表明你願望成真,是要上山還願的。”


    李秋沒想到這茬,有點氣惱:“那能不能讓別人幫忙代還。”


    “不能。”楊嶼霖眼角憋笑,這種話估計就隻有她能說出來。


    李秋嚼著口黃瓜出氣:“為什麽我隻是在醫院走廊上心裏默念了個願望,現在卻要爬上山表誠意。不公平。”


    服務員端著鍋底進來,在等鍋沸騰的這段時間。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楊嶼霖無奈:“你確定要跟佛祖討價還價?”


    “算了吧!”她調了個香油碟,“我還是給佛祖他老人家表忠心。”


    楊嶼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卷起袖口,夾了片毛肚,在沸騰的紅湯裏七上八下。然後自然地放進李秋碗裏。


    李秋盯著那片燙得恰到好處的毛肚,很想說,她有男朋友了,而且那個人是他們共同的同學祁煜。


    她不確定楊嶼霖是否知道這件事。


    一番掙紮,她沒出聲,裹了點料,把鮮嫩的毛肚塞進了嘴裏。


    等她回了西川,這些都會自動退出她的生活。


    沒必要上綱上線。


    楊嶼霖換了個話題,問她:“你畢業之後一直幹教培這行嗎?”


    “不是教培。”李秋下意識反駁。


    “我不了解,你可以簡單說說。”


    “無聊。”李秋不想再說工作內容,她胸無大誌,沒什麽明確的人生目標,陰差陽錯和姚佳慧一起踏進了這個行業,更沒有培育祖國未來的高尚理想。


    細想起來,四個字就能總結她的態度,隨緣,運氣。


    楊嶼霖繼續往鍋裏下菜,他總能把事情做得一絲不苟,就連煮個菜都一樣,先煮什麽,後煮什麽,有條不紊。


    人生規劃也是,清晰得跟他的下頜線一樣。


    李秋感慨:“上學的時候老班就說你是個當領導的料,真被他說準。你記得不,他那個時候罵我,說我走上社會就是那茬被割的韭菜。”


    她吃著一塊沒有刺的扒皮魚,“他說錯了,我是菟絲草。隻知道順著那條最輕鬆的路攀附,搞不清自己喜歡什麽,也沒有要達成的人生目標。”她無所謂地晃腦袋。


    楊嶼霖有片刻的沉默,很快又接上李秋的話題道:“二十多歲的時候,很多人都找不到人生方向,不光是你。”


    “可你們都有。”這個你們包括他和祁煜。


    楊嶼霖並未探究她話語裏的那個多數詞代表什麽,直言:“很多名利的追求都並非出自個人本心。”


    “那你呢?這些都是你想要的嗎?”


    楊嶼霖也不顧左右而言他,直說:“現在這個階段是,我不確定未來這個想法會不會變,也許得到一些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失去一些很珍貴的東西後,會有所改變。”


    李秋嘟嘴給魚仔包散熱,等她吞下去,笑道:“回家那天在火車上,我碰見一對情侶在談人生談理想,我還跟姐妹吐槽來著,今天自己也矯情起來了。”


    “虛的實的都要,人就這樣,總不好每天想的都是些吃喝拉撒的事。”她自圓其說,眼角被水蒸氣潤濕。


    鍋裏紅湯依舊沸騰,熱氣繚繞了一會,兩個人坐著略顯空蕩的包廂也沒有那麽冷清了。


    外麵黃昏日落,遠處月亮掛上枝頭,像一副沙畫,在墨藍的天空晃晃悠悠。


    這個暑假對李秋來說一點都不順利,以往她會和姚佳慧出去玩一趟,大買特買,剩餘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椅子上打遊戲。


    但現在忽而想起那些事都覺得空洞,她的人生隻有年齡的靜態流動,失去任何有活力的底色。


    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連日來的不快加上王南方病倒的高壓,她突然起了情緒。


    多少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


    楊嶼霖善察言觀色,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女人,他添了杯茶給李秋解辣。“都說西川是個能造夢的城市,一步一步來,我相信你也會如願的。”


    李秋機械地咽下一口蝦滑,不是能不能如願的問題,是她渾渾噩噩慣了,連自己的夢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苦笑:“姚佳慧有夢,給我們小飯桌做飯的阿姨也有夢。唯獨我沒有。”她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當大家都處在生命力的旺盛期時,周圍隻有她一個人看著表麵豔麗,但是埋在土壤裏的根莖已經敗壞。


    楊嶼霖問:“姚佳慧是?”


    “我大學同學,我兩一起開托管班。”


    外麵的天色更深了一點,楊嶼霖還在往鍋裏煮菜,李秋穿得白衣服上濺上了油點,她沒有潔癖,但是不喜歡被別人看見自己不精致的一麵。


    她扯了幾張紙巾在衣服上搓。


    無濟於事。


    楊嶼霖找服務員要了一個圍裙和除油劑,拿過來後噴了點在李秋胸口髒了的位置。


    他靠得很近,低著頭,鬆軟的頭發理得幹淨利落,發茬莫名性感。李秋吞了下口水,往邊上躲了下,“謝了,我自己來。”


    楊嶼霖也沒再強硬堅持,坐回自己的位置,“你有沒有考慮過把你那個機構的版圖往紀城拓展?”


    “你捧殺我呢?”李秋綁好圍裙後麵的帶子,直勾勾盯著他,“我那就是個小機構,哪來的版圖一說,太誇張了。”


    楊嶼霖不糾結其中的措辭,“西川發展快,雖是快大蛋糕,但是盯著的人也多。紀城這樣的中小城市現在正在蓄力,各種規範化的機構都有缺口,你可以考慮這個市場。這兩年我們的工作也是主抓基礎建設,吸引地方上的人進城。現在村裏的學校越來越留不住人,下沉市場還是有的搞,紀城有這個潛力。”


    “你是在給自己挖坑。”


    “怎麽說?”


    “當官的不都害怕窮親戚。前兩天呂歡找你那事,這幾年應該不少吧!”


    楊嶼霖點頭:“確實不少,但也都是舉手之勞。沒什麽特別難辦的。”


    “你是來者不拒?”


    “也挑人。”


    李秋凝神,“呂歡兒子上學的事,她後來有跟我說過。你是因為我嗎?”


    她視線沒有躲閃,咬唇看著她伸手就能夠到的男人。


    楊嶼霖以為李秋會繼續裝,他有的是耐心。但是這麽些年過去了,她性格還是那樣,不會藏事。


    “是。”他吐出一個字。


    李秋愣了一秒,嘴角上揚,笑道:“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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