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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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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疾風, 驟然從後背襲來,挾著凌厲殺氣。巫王毫無防備,腦中嗡的一聲,扭頭一看, 離恨天手中那把明若秋水的君子劍已抵在他喉間。


  巫王沒料到離恨天竟然躲在此處,驚怒交加,從牙縫中擠出幾字:「你當孤這王宮是擺設么?」


  話音剛落,「嘶」得一聲,他黑色綉金龍袞之上, 已被劍尖撕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病成這樣,你還逼他上戰場!」離恨天挺劍而立, 目中殺氣騰騰,泛起可怖的紅色:「巫啟,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晏嬰大驚失色, 此舉無異於弒君,這離恨天也太大膽了!他本能的就要喊出「救駕」二字, 一道耀目的青光, 乍然橫空而出,直晃得他睜不開眼。


  「混賬!」巫王怒吼一聲,唰的抽出青龍劍,寒光霍霍直逼離恨天面門。兩人師出同門,對劍術又各有造詣,不過片刻,已纏鬥在一起難□□影。


  獨孤信在殿外聽到動靜,大喝一聲「護駕!」,守在明華台四周的鐵衛唰唰抽出兵器,便欲往殿內衝去。


  誰知,巫王卻驟然吼道:「這是孤的師門恩怨,誰都不許進來!」眾鐵衛面面相覷,不敢再前進半步,手,卻依舊緊張的握著兵器,隨時準備衝進去救駕。


  離恨天招招奪命,巫王出手也狠辣無情,兩人一路從殿內鬥到殿外,又從殿外打回殿內,好不容易分開身影站定時,俱是髮髻散亂,衣袍也被劍氣劃得破碎不堪。


  巫王滿腔沉怒,雙目血紅的盯著離恨天,恨不得將此人生吞活剝:「當年若非你詐死,阿語怎麼會死?!你這個懦夫,竟然還有臉向孤質問舊事!」


  「呵。」一聲悲涼諷刺的笑自喉間溢出,離恨天長笑幾聲,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你為了得到阿語,暗中勾結淮王和楚王,合圍雲都,企圖置我於死地,瓜分漢中沃土。我雲氏一族的累累血債,你拿什麼來償還?!」


  兩人一言不合,又挺劍纏鬥在一起。一時間,龍鳴聲聲,蘭芳瀰漫,耀目劍光直接衝破殿頂,沖入天際。


  獨孤信及一眾鐵衛看得目瞪口呆,蟄伏在殿頂的護靈軍靈士直接被劍氣掀翻,掉進了殿頂塌陷出的窟窿里。


  晏嬰本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冷不防見殿頂上掉下一個人,登時就跳了起來,尖聲叱問:「你、你是何人?」說著,不忘張開雙臂,將九辰護在榻上。


  這靈士暗道糟糕,轉念一想自己已偽裝成了暗血閣的影子,便迅速爬起來,單膝跪地,強作鎮定道:「屬下、屬下乃暗血閣影子,驚擾殿下了,望殿下恕罪。」


  「你嚇死本總管了!」晏嬰定睛一看,確實是影子裝扮,才拍著心口、死裡逃生似的鬆了口氣,連忙擺手讓他退下。


  那靈士如蒙大赦,正要朝殿外走去,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且慢。」


  晏嬰一驚,扭頭見九辰正費力撐著身體,欲要起身,額上已出了一層冷汗,忙回身扶著他,急道:「殿下這是做什麼?」


  九辰一雙黑眸冷如寒潭,死死盯著那「影子」,嘴角微勾:「暗血閣的影子,只會報編號,不會自報影子,更不會隨便把武器露在外面。你究竟是何人?膽敢冒充影子蟄伏在宮中?」


  可憐的靈士攥緊腰間長劍,顯然沒想到這少年眼睛這麼毒辣,背脊一僵,唰的抽出長劍竄回去,直接架在九辰脖子上,威脅道:「不許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晏嬰嚇得魂飛魄散,做著安撫的手勢,一疊聲道:「壯士有話好說,千萬莫要衝動!」


  九辰卻皺起眉毛,好心的提醒道:「閣下是第一次用劍么?為何手抖得這般厲害?」


  他這麼一戳破,那靈士握劍的手,抖得更加厲害。畢竟,這少年身負青木圖騰,是他們整個護靈軍都將要奉若神明的人,他本不該以下犯上。今天這事兒要是傳出去,照汐統領定會扒掉他一層皮的。


  九辰抿起嘴角,悠悠道:「原來,西楚護靈軍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廢物。」


  西楚?!晏嬰只覺腦中炸開一聲響雷,驚恐萬分的打量這舉止怪異的刺客。


  「你……你閉嘴!」靈士羞憤欲死,幾乎握不住劍柄。說完,他氣得直跺腳,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一不小心,又以下犯上了。


  九辰伸出手,肆無忌憚的摸了摸劍刃,冰涼沁骨,毫無纖痕,是把不錯的寶劍,不由揚起嘴角:「論起糟蹋寶物,護靈軍若排第二,只怕也沒人敢排第一。」


  見靈士面上羞憤更盛,九辰也不再繞彎子,目光一寒,道:「聽說護靈軍軍法嚴厲,若你行跡敗露,就算活著回去只怕也沒有好下場。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這話又戳到靈士的心窩裡,他越發警惕的問:「什、什麼意思?」


  九辰道:「帶一個人來見我,我可以不拆穿你。」


  「何人?」


  「青嵐。」


  靈士一驚,咬牙道:「好。」便撤回劍,又沿著殿頂的窟窿飛也似的逃走了。


  晏嬰驚魂甫定,雙足發軟,急問:「殿下怎麼知道他是護靈軍的人?」


  九辰若有所思,沉吟道:「他劍柄上的標記,我曾在另一人的兵器上見過。」


  說話間,巫王又和離恨天從殿外打了回來。見九辰竟從榻上坐了起來,離恨天倏地撤回劍,掠至榻前,不容違逆的道:「快躺下,不許亂動。」


  巫王心頭火氣更盛,正欲再次出劍,殿外,忽然傳來內侍惶急的聲音:「王上,劍北又傳來急報。」


  這句話,如一聲驚雷,在心頭炸開。巫王身子晃了晃,也顧不上離恨天,立刻大步朝殿外走去。


  晏嬰瞧著九辰泛寒的黑眸,一顆心忽然咚咚直跳,不由握緊他受傷的左臂,顫聲問:「殿下手臂上的這道烙傷,是不是文時侯乾的?!」


  九辰緊抿著嘴角,默默盯著殿頂望了會兒,忽得哂然一笑:「文時侯奉王令行事,何錯之有?我想除掉他,是因為此人陰險狡猾,野心頗大,遲早會禍亂巫國。」


  王令?晏嬰一懵,這才明白九辰定是對巫王有些誤解,急忙辯解道:「王上從未准許文時侯進過詔獄,更別說刑訊殿下,定是文時侯想假借王令謀害殿下!」


  心中猜想被印證,晏嬰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重要的事,為何徐暮沒向巫王稟報?莫非,他已經被巫子玉收買了?

  晏嬰越想越心驚,當下就道:「老奴這就去向王上回稟此事。」


  九辰沒有阻止他,只默然望著殿頂,冷冷挑起嘴角。就算是文時侯假傳王令又如何,父王就算再憤怒也不會殺了他,他那位王兄也自有千萬種理由替自己開脫。再說了,若非巫王算錯了徐暮,此刻,巫子玉可能會落網,而他依舊會這樣狼狽的躺在這裡。釣魚時,魚餌本來就算用來飼養魚的,就算僥倖沒被吞進肚子里,也要被咬上幾口,才能引魚上鉤。垂釣者關心的,是有沒有釣上魚,又有誰會關心一隻魚餌的死活呢?

  九辰忽然覺得有些冷,他費力支起身體,正想去床頭几案上倒碗水喝,一個青色身影眼疾手快的按住他,不容違逆的道:「躺著別動,需要什麼就告訴師父。」說著,他已倒好一碗熱茶,遞到九辰面前。


  他們師徒見面,離恨天向來是冷誚而孤傲,像一隻遺世獨立的仙鶴,從未像今日這般客氣。九辰把茶碗攏在手裡,偏過頭,打量著眼前那片模糊的青色,猛地想起一事,便問:「師父可查到梁伯的消息?」


  離恨天搖頭,目光悵惘的盯著榻上的少年,不知不覺,眼眶已微微發紅。九辰清晰的感覺到,眼前這青衣男子的手竟然在顫抖,不由有些奇怪。待深思片刻,他臉色愈白,啞聲問:「我是不是,活不到上戰場了?」


  「不是!」


  離恨天幾乎有大哭一場的衝動,強忍著淚花,以免露出馬腳,雙眸深處,卻是難以言喻的刻骨傷痛:「有師父在,你會健健康康的活一輩子,師父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你。」說著,離恨天禁不住握住九辰尚有些滾燙的手臂,急切的問:「你根本不喜歡這些明爭暗鬥,對不對,你從未替自己打算過么?」


  他目中的憐憫,如此清晰可見,九辰彷彿被狠狠燙了下,有些反感的抿起嘴角:「那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別人插手。」


  沒錯,從小到大,他自己的事,都是他自己做主,即便是生死,也不例外。他只要有一口氣就會努力活下去,若實在活不下去,也會選擇坦蕩蕩的死去。他來去一人,無牽無掛,旁人憑什麼管他。


  但一想起之前曾主動找離恨天幫忙,九辰又覺得這話說得底氣不足,特意加了句:「梁伯的事,算我欠師父的人情。」


  「這聲「師父」,對你來說,只是一個空名么?」離恨天喉間湧出無邊苦澀,悵然道:「你的身體,不可能再上戰場。你,可願跟為師離開,從此逍遙江湖,再不理會這裡的是是非非。」


  九辰一怔,沒料到離恨天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眼睛隱隱有些酸脹,不由嘴角一挑,冷冷道:「我與師父非親非故,又相互看不順眼,師父為何要帶我離開?莫非,師父也怕我擋了別人的路么?」


  他黑眸寒徹,如深潭般平靜,毫無希冀可言。見離恨天目含愧疚,啞然無語,九辰寒聲道:「我早說過,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離俠別指望著我當孔融。」


  離恨天依舊沒吭聲,視線凝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來許久,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九辰的腦袋,斂去傷感,寵溺的笑道:「師父和你一樣,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今日,師父就先替你報第一個仇。」最後一句,他眸底陡然凝起一團濃烈殺氣。


  這殺氣不像是裝不出來的,九辰懵了懵,眼見著那道青影袖間青光一閃,風一般掠出殿外,不由皺起眉毛。此人混跡江湖已久,該不會真的按照江湖規矩,直接把巫子玉的腦袋割下來吧?

  如果是真的,那麼——


  他總算沒白叫這麼久的師父。


  如此想著,他再無力氣,復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夢中,依稀有個青衣人帶了顆血淋淋的人頭回來,在他耳邊寵溺的道:「辰兒,師父給你報仇了,你開心么?」


  有什麼東西,從眼角滑落,鹹鹹的,涼涼的,浸濕了枕頭。陷入夢魘的少年,低咳了一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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