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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含山公主

  珊瑚透過殿門縫隙聽著雨打石階之聲,始終忐忑難安。


  雲妃將燭台放到窗邊,道:「別杵著了,過來幫我。」


  珊瑚急得上前,道:「娘娘,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呆在這裡,一來於禮不合,二來容易落人話柄,奴婢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雲妃不作理會,只是笑道:「去裡面燒些熱水。」


  珊瑚賭氣不動。


  雲妃奇道:「你今日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珊瑚撅起嘴巴,道:「奴婢是替娘娘不值。王后平日里是怎麼對待娘娘的,奴婢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子彥公子被關在西苑這麼多年,終年不見天日,王上可關心過?王后可關心過?說到底,這宮中就無人憐惜過公子和娘娘!既然王上只拿世子殿下當心頭肉,如今,世子殿下出了事,自然該找王上和王后,憑什麼讓娘娘在這裡勞心勞力?娘娘就是太善良,才會總吃虧受欺負。」


  雲妃聽完,眸中絲毫未起波瀾,道:「我所行之事,不為求善,但求問心無愧。若刻意求善,那邊不能稱作善了。更何況,世上的事,何曾有過定論,你將這宮中恩怨劃得界限分明,便是大錯特錯。」


  珊瑚不甘道:「娘娘總是這副菩薩心腸,奴婢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是不管用的。以後,奴婢就不費這些口舌了。」


  雲妃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雲鬢,沒有說話。


  珊瑚打著火折,捂住口鼻往殿裡面轉了一圈,非但沒能找到燒水的東西,還沾了滿身的灰塵,只能悻悻回稟雲妃:「這殿里沒有水,也沒有爐灶,都很久沒有打掃了。」


  雲妃默了默,便吩咐她:「你立刻去杏林館取些退燒藥,然後拿去膳房煎好,儘快送過來。」


  珊瑚心中雖是千百個不願意,可也知道不能違背命令,正要抬腳離開,忽聽暗夜裡一個尖細的聲音道:「不能去。」


  這聲音起得實在是突兀至極,雲妃與珊瑚俱是一驚。


  殿門被緩緩推開,晏嬰提著盞燈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青衣內侍,一個抱著床被子,另一個則端著一壺熱茶。


  雲妃忙起身,上前笑道:「原是晏公,近來可大安?」


  晏嬰躬身施了一禮,眯眼笑道:「奴才好得很。天色已晚,娘娘怎麼滯留此處?」


  雲妃輕嘆道:「妾今日去南山祈福,回來的晚了,正遇上這大雨,便在殿外避避。方才,珊瑚在殿外聽見了咳聲,妾放心不下,才斗膽進殿查看情況。誰曾想,殿下竟病成這樣。」


  晏嬰提燈探了探九辰情況,道:「這裡交給奴才便可,奴才立刻讓人準備避雨的車駕,送娘娘回宮歇息。」


  雲妃掃過那兩個青衣內侍手中之物,道:「晏公準備用這兩樣東西給殿下治病么?」


  晏嬰笑意不改,道:「請娘娘寬心,殿下的病,老奴自有分寸。」


  雲妃腳步一頓,盈盈欠身:「妾自小讀過一些醫書,大道不敢妄言,醫理卻是明白幾分。殿下惡寒侵體,高熱難退,如果不用藥,後果不堪設想。事關殿下安危,妾斷然不敢危言聳聽。」


  晏嬰沉默著,沒有說話。


  雲妃道:「既然晏公抽不開身,我還是遣珊瑚去杏林館走一趟罷。」


  說罷,她便要提步離去。


  晏嬰望著她背影,急道:「娘娘且慢。」


  雲妃回身笑道:「晏公還有囑咐?」


  晏嬰目光複雜異常,半晌,嘆道:「不瞞娘娘,並非老奴不願給殿下取葯,而是老奴做不得這個主。」


  雲妃不解,道:「晏公這是何意?」


  晏嬰沒有解釋,只是恭敬道:「有一人的規矩,不僅老奴,便是娘娘,亦無法違背。老奴會儘力照顧好殿下,此處,不該是娘娘呆的地方。」


  雲妃平復片刻,道:「王后也不行么?」


  晏嬰一笑,道:「娘娘問得多了。」


  雲妃容色倏然泛白,怔了怔,道:「本宮實在愚鈍。王上仁德寬厚,愛民如子,晏公既然是代行王命,豈能阻止殿下用醫?」


  晏嬰搖首,道:「娘娘若真為了殿下好,就權當不知道此事。奴才知道娘娘心善,才不忍欺瞞,可奴才懇請娘娘,莫要害了殿下。」


  雲妃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道:「過會兒,我讓珊瑚送些冰過來。」說罷,她便吩咐道:「準備車駕,回芷蕪苑。」


  雲妃離去后,晏嬰忙命跟來的小內侍遞來茶水,只是,他嘗試著餵了數次,九辰都沒能喝進去。無奈之下,他只能先往榻上加了條被子。


  大約半個時辰后,珊瑚送來了堅冰,晏嬰仔仔細細的替九辰敷上,守在一旁,如坐針墊。


  驟雨初歇,天色將明之時,九辰自己醒了過來。


  晏嬰又驚又喜,道:「殿下可要喝水?」


  九辰看著他,皺眉道:「你不在垂文殿,來這裡做什麼?」


  晏嬰賠笑道:「昨夜下了場大雨,老奴不放心殿下,就過來瞧瞧。」


  九辰扔掉額上敷的冰塊,起身,推開窗戶,靜靜觀望著殿外蒙蒙天色。


  晏嬰探了探他額頭,依舊是滾燙的厲害,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道:「殿下快躺著,千萬別再受涼了。」


  九辰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卻猛然咳了起來。


  晏嬰連忙關上窗戶,倒杯茶水遞給他。


  九辰灌了口水,道:「現在什麼時辰?」


  晏嬰算了算,估摸著道:「還未到卯時。」


  九辰下榻,穿好靴子,簡單打理了一下衣服,便道:「去垂文殿吧。」


  晏嬰阻止不及,緊緊鎖眉:「殿下撐得住么?」


  九辰側眸盯著他:「你這樣很吵。」


  晏嬰一時泄氣,錘足嘆道:「我的小殿下,這高熱並非兒戲,你可別拿自己身體折騰。」


  九辰未作理會,轉眼間已經出了沉思殿。


  晏嬰恨恨跺腳,只能慌忙跟過去。


  垂文殿內,因天色未明,正掌著燈火,巫王已經披衣坐在案后批閱奏簡。


  晏嬰大驚,未曾料到巫王這麼早便起來了,忙伏地惶恐請罪:「奴才擅離職守,沒能及時侍候王上盥洗更衣,請王上降罪。」


  巫王擺擺手,命他起來,然後瞥了眼九辰,道:「過來。」


  九辰行至案旁,才看清巫王翻閱之物正是他昨日整理的早朝紀要。


  巫王正細細瀏覽其中一簡,道:「涉及到詹事的職司,錯了三處。劍北五年,果然還是荒疏了課業。」


  九辰反覆看著簡上用硃筆圈出的三處,自知無可辯駁,道:「兒臣知錯。」


  晏嬰看巫王臉色立時沉了下去,正暗暗著急,便見一個青衣內侍慌慌張張得奔入殿內,顫著聲伏地跪稟道:「王上,公主……公主不見了!」


  巫王擊案而起,既驚且怒,道:「你說什麼?!」


  含山公主的離奇失蹤,著實在巫王宮掀起一陣大風波。巫王龍顏震怒,巫后驚憂成病,縱使戍衛營極力封鎖消息,各種流言蜚語卻如藤蔓野火一般,在巫王宮各個角落裡瘋狂滋長。


  九辰在章台宮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隱梅才端著葯從殿內出來。


  一眼看到石階下站著的少年,隱梅一愣,道:「殿下何時來的?怎麼不讓人傳個話進去?」


  九辰盯著葯碗,道:「母后……她還好么?」


  隱梅嘆道:「母女連心。公主雖然心性高,事事要強,可終究還是個女子,如何能承受得起如此變故?」


  九辰望著章台宮半閉的宮門,沒有說話。


  隱梅瞧出他心事,道:「殿下既然放心不下,何不親自看看?奴婢馬上去通稟。」


  九辰踟躇片刻,終是搖頭,道:「不用了,我……不打擾母后休息了。我會儘快找到茵茵的,母后,就勞煩隱梅姑姑悉心照顧了。」


  隱梅嘴唇動了動,心頭莫名有些難過,道:「五年,殿下變了很多。」


  九辰沉默。


  隱梅看著他,道:「這些年,公主性子是有些淡漠,但心裡還是疼愛殿下的,殿下千萬不可因此與公主生疏了。如果那樣,公主會傷心的。」


  九辰點頭:「我知道。」


  隱梅欣慰一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九辰忽然道:「隱梅姑姑,茵茵根本沒有墜水,也沒有生病,對嗎?」


  隱梅手微微一顫,面上依舊掛著慣有的從容,道:「殿下這是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如此不知輕重的話,豈可亂講?」


  九辰道:「茵茵五歲的時候,曾不慎墜入南山行宮的明月泉中,險些喪命。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再碰水,所住所行,三尺之內,亦不可見水。茵茵連採綠湖都不敢靠近,根本不可能去采綠湖泛舟嬉戲,墜水一說,或許可以掩人耳目,但騙不了我。我不知道父王和母后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只有知道答案,我才有機會找到茵茵。」


  隱梅只能嘆道:「殿下天資聰穎,何必再多此一問?答案,只有王上知道,奴婢不能僭越,亦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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