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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父子嫌隙

  七月中旬的天氣,晚間雖然暑熱已經消散大半,卻依舊悶熱的厲害。


  相府大管家南福,拖著肥胖的軀體,一邊忙碌的張羅著晚飯,一邊不停的擦著冷汗。


  相府的下人們看到他們大管家汗落如雨的樣子,只當是他是熱壞了。


  此刻,南央正襟危坐在食案之後,一張臉黑沉如鍋底,直看得南福心驚膽戰。


  從王宮回來后,老爺便一直保持著這種神鬼莫敢靠近的狀態,南福暗自琢磨,準是哪個不長眼的又讓自家相爺在王上跟前受了氣。


  這時,相府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月色淡淡,樹影搖曳,一個錦袍公子翩然步入,涼涼的月光灑在他的袖上,宛若一副流動的水墨畫卷。


  南福眨巴著眼睛一看,心頭大喜,連忙迎上去,嘿嘿笑道:「公子回來的正好,這面剛出鍋一會兒,正調鹵呢。」


  南雋嗅著滿院香味,眉間立時舒展,道:「是芥菜豆乾。」


  南福涎著臉,道:「還有一味川香辣子。」


  南雋對這味湯料顯然十分滿意,緩步走到廳中,施施然在案側坐下,道:「盛大碗的。」


  南福樂呵呵的應下,正要去撈麵,便聽南央冷聲道:「你站著,誰准你給他弄飯了?」


  「啊?」南福瞅著自家老爺的臉色,大是愕然,只能識趣的止步。


  南雋蹙了蹙眉尖,道:「孩兒不知何處得罪了父親,還望父親大人賜教。」


  南央看他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語調,胸口便悶堵得難受,暗暗壓抑片刻,才直入正題道:「立刻讓端木族的人離開滄冥。」


  南雋唇邊溢出一絲冷笑,道:「巫國百姓人人皆知,左相大人剛正不阿,耿直善諫,憑著滿腔凜然,助王上革除積弊,掃壓奸佞,朝中百官,莫不懼上三分。而今,不過小小的端木一族,左相若看著不順眼,自可將他們趕出滄冥,何須特意知會區區一個蘭台令?」


  南央氣得血氣上涌:「只要我南央在朝一日,便絕不準有亂臣賊子禍亂巫國!我不管他們要做什麼,也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警告你,從今以後,不準再跟端木族有任何來往!」


  南雋淡漠的看著怒火噴薄的父親,道:「若是孩兒難以從命呢?」


  南央雙目陡然一睜,震驚片刻,竟是漸漸平靜下來,一字一頓道:「要是做不到,你就滾出南府,我南央福薄,當不起南雋公子的親父!」


  南雋隱在袖中的手,緩緩捏緊成拳,一雙眸子,卻淡定如初。


  南央吩咐一旁的南福:「將家規和家法取來。」


  南福明白自家老爺正在氣頭兒上,須得順著他的意,才能平復他的火氣,立時便應了下,急忙去取。


  南雋捲袖而起,抬腳便向外走去,正與回來的南福撞了個滿懷。


  南央瞥著他背影,道:「今日,只要你敢邁出府門半步,我南央便再不認你這逆子!」


  南雋聞言,腳步猛地一滯,再難動彈。


  南央心頭暗暗鬆了松,神色卻依舊沉著,道:「你既然還認我這個父親,就去院子里跪著,捧家法,誦家規。」


  南福聽了這話,忙打圓場,道:「老爺,這大熱天兒的,好歹讓公子先吃口飯,再背不遲啊。」


  南央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在旁邊給我看著點,他若敢懈怠,立刻報我!」


  南福苦著臉,頗是幽怨。


  南雋自他手中取過黑黢黢的藤杖,拾起一片袖角拂掉上面的灰塵,便撩衣在府院正中跪落,雙手將藤杖舉過頭頂,對著空中一輪明月高誦起南府那本頗是厚實的「家規」。


  從王宮回來后,九辰在世子府堪堪悶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便再也悶不住。


  因此,孟梁大早晨剛剛從睡夢中糾結著醒過來,就看到他的小殿下已經在後院的馬廄里喂馬刷馬,忙得熱火朝天。


  孟梁自去膳房簡單準備了早膳,剛端了盤糕點出來,便見九辰正牽了匹馬向府門走去,當即嚇了一跳,忙奔過去攔住他,道:「殿下這是要出門嗎?」


  九辰從盤子里撿了兩塊棗糕,一塊放進自己嘴裡,一塊塞進馬嘴裡,邊走邊說道:「我今日可能回來的晚,不用準備我那份晚膳。」


  孟梁聽了這話,急得變色,道:「殿下昨日剛用了傷葯,背上那些口子都還裂著呢,哪兒還能騎馬亂跑呀?」


  九辰不以為意,道:「又不是傷在腿上,你瞎擔心什麼?」說到此處,他不滿道:「還有,什麼叫「亂跑」,我是去做正事。」


  那馬兒吞完糕點,興奮的揚蹄撒歡,九辰笑著撫了撫馬頭,便又往它嘴裡塞了兩塊棗糕。


  孟梁看得心疼不已,道:「這是給殿下準備的,殿下怎麼都餵給這畜生了?!」


  九辰道:「府里又不缺這點吃食,你用得著這麼小氣么?」


  近來,孟梁當家當得實在辛苦寒磣,便忍不住提醒他的小殿下:「這兩日南市物價飛漲,就是昨日買葯的錢亦比平時高出不少。殿下沒有采邑,王上給世子府制定的吃穿用度標準,又向來苛刻,每月里本就攢不下幾個錢。如今,殿下又被王上扣掉一年的用錢,老奴閑時算了算,咱們府中積蓄著實有些緊張。」


  說完,他頗是憂慮的嘆了口氣,儼然一副日子快要過不下去的模樣。


  九辰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孟梁,生計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也不太懂,只能盡最大努力寬慰他道:「梁伯犯不著這樣愁,南市的物價,再等幾日,就能降下去了。吃穿用度,咱們人少,可以省著點,至於葯……我以後盡量少得罪父王就是了,要是實在不小心得罪了,你就撿便宜的買,或者,繞遠些去杏林館取。當然,如果錢還是不夠花,我可以讓阿蒙去找阿雋借。」


  對於自己能想出這麼多對策,九辰還算滿意,說完后,便牽著馬徑自出府而去。


  孟梁目瞪口呆的傻在原地,不由有些佩服自家小殿下對待生活的樂觀態度。


  出府後,九辰先在西市轉了一大圈,便到東陽侯府去尋季劍。


  守門的家僕對九辰尚有些印象,因而並未為難他,便利落的遣了人進去通報。


  季劍這段時日在府中正閑得無聊,憋得難受,聽說來人是許久沒有消息的九辰,一時又驚又喜,激動的難以自抑,來不及換下練武服,便飛奔出府。


  九辰倚著馬,抱臂打趣道:「明明是在下被困樊籠,看少將軍的模樣,倒更像是許久沒出過籠子的鳥兒。」


  季劍一拳砸到他肩上,哈哈大笑道:「好阿辰,真的是你!王上若再不放你出宮,我真的要急瘋了!我現在每天做夢都在想著怎麼能一把火將王宮給燒了!」


  九辰運起內力,微微側身,消掉他大半力道,笑道:「阿劍,你趕緊換身衣服,咱們去北市馬場轉轉。」


  聽到馬市二字,季劍自是興奮不已,但望了眼身後的府門,他還是猶豫道:「爺爺和爹他們一直很牽挂你,要不咱們先去見他們,再去馬市也不遲。」


  九辰想了想,終是搖頭,道:「今日時間緊急,改日再見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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