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曾經(上)
林氏回到臨墨軒,靜靜地站在寂靜得猶如沒有活物的院子里,看著除了站在身邊的鄭嬤嬤,從守門婆子到身邊伺候的幾乎都是面無表情而陌生的丫環婆子,只覺得通體發寒。
這些年因著與老夫人之間那點血緣關係,林氏在伯府除了親事上面不能如意以外,就算是過得極是稱心如意,何時想過會因為那麼一件不算大的事兒就落得個身邊連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的境地。
王義宗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這一天王義宗也是忙得很,先是忙著安撫看到王秀英受傷眼淚汪汪的沈姨娘,后又將怏怏不樂的王子鳴叫到書房好生與之談了番心,王子鳴是他寄與厚望的嫡長子,他自然要安撫好長子的心才是。
對於聰慧又穩重的王子鳴,王義宗的心裡抱著極大的期望,他對王子鳴的心與天下所有望子成龍的父親沒有兩樣。
與王子鳴一番談心,一要讓王子鳴明白林氏和王秀婷犯的錯到底人多大的危害,二也要安王子鳴的心,讓王子鳴清楚他並沒有要休了林氏的打算。
安撫完王子鳴,又親自送他回紅楓院,交待王子鳴的奶嫲嫲和丫環小廝們好生伺候,出來後站在紅楓院外想了半晌,最終問過王義誠的去處,知王義誠在張氏居住的正院,就帶著小廝直接去了正院。
老夫人只給林氏母女各配了個婆子和兩個丫環,並要求明日就要將林氏和王秀婷分別送去家廟和慈恩庵,王義宗考慮再三還是求到了大嫂張氏面前。
就算再不待見林氏和王秀婷,總歸一個是他的正妻,一個是他的嫡女,多少還得給兩人留些體面,因此他求著大太太張氏瞞著老夫人分別給兩人多安排了一個粗使婆子兩個粗使丫環。
張氏沒有為難他,只一口應承了下來,這讓王義宗心裡好受許多。
這伯府等到老夫人歸天以後,總歸是要分家的。
這次的事兒說小了不過是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說大了就是姐妹相殘,而且還是在皇家別院這樣一個特殊的地方,皇家仲秋賞花會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著實極傷伯府的顏面。
對於伯府幾房而言,就算是事兒發生在二房姐妹之間,所受的影響也遠沒有大房來得深遠。
張氏在聽說了事情以後,心裡不是沒有氣,只不過王義宗開了口,張氏卻沒給林氏和王秀婷下絆子,這讓王義宗更加覺得娶妻要娶賢的道理。
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最多能夠想辦法將沈姨娘提成平妻,可是沈姨娘也只是出身於蓬門小戶,雖說如今身後的依仗要比林氏強,可是就她本人來說與林氏也不過是半斤八兩。
想到這些,王義宗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
老夫人既然答應了林氏讓她見王義宗一面,自然要將這事兒弄得妥妥噹噹的,她怕王義宗氣惱了林氏而不願意去見林氏,特地讓大丫環水兒親自找到王義宗將事情落到實處。
王義宗本也有見林氏一面的打算,再怎麼說林氏是他的正妻,老夫人做出這樣的處罰,他雖然樂見其成,卻也沒打算雪上加霜。
水兒找到王義宗的時候,王義宗正獨自在書房裡用晚食,知林氏已經回了臨墨軒,匆忙填飽了肚子帶著小廝一路去了臨墨軒。
讓小廝留在外面侯著,王義宗獨自進了臨墨軒的正屋。
林氏正坐在軟榻上發獃,面前的几上放著的飯菜已經涼透卻沒動過一筷子。
王義宗皺眉看了看几上的飯菜,讓人進來收拾出去,又吩咐丫環給林氏熬點魚粥,這才隔著小几在軟榻上坐下,林氏才將將回過神來。
目光有些獃滯地看著王義宗,林氏心裡說不出的苦澀。
說起來王義宗是王家四兄弟中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也是四兄弟中最有文才的一個,憑著自己個的本事過五關斬六將考中進士,且為二甲頭名,與探花一步之遙。
只可惜卻是個庶子,就算打出生就養在老夫人跟前也改變不了他庶出的身份,而這個身份恰好是林氏最為深惡痛絕的。
細算下來,彷彿是在眨眼之間他們從認識到現在已經有二十五個年頭了。
想當初林氏的親娘因病去世,當時伯府還沒有爵位連府稱不上,老伯爺也不過只是吏部的一個從六品的員外郎。
老夫人念在與林氏母親的那點姐妹之情,將她接到有里暫住,得以認識並與王家裡的哥兒姐兒一起長大。
那個時候,自己幾歲來著?
五歲還是六歲?
林氏有些怔忡,應該是五歲吧!
那個時候老夫人跟前已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另還有個養在夫人跟前的庶子,其中嫡女王敏芝十二歲,已是長得花容月貌,嫡長子王義誠十歲,庶子王義宗九歲,嫡次子王義浩五歲,而王義凡還在他姨娘的肚子里沒有出生。
年幼的許多事林氏都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曾經的老夫人對她極為憐惜慈愛,表兄表姐們對她也極是關愛。
只要是王敏芝有的,就少不了她的,而且多半是一模一樣。
年幼時的那些曾經,如今回想起來,那暖意仿若還在心間回蕩。
是什麼時候這曾經的美好開始變味了呢?
林氏心頭越發恍惚起來。
大概正因為是老夫人對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的疼愛和表兄表姐們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愛,讓她產生了錯覺,慢慢地她的大越來越大了。
每次回林家短暫小住,林家的生活讓她深深感到恐懼,深知只有永遠留在王家,她才能過那種人上人的日子。
要永遠留在王家,自然不能再當做什麼表小姐,最好的前程就是成為這個日漸富貴府第的宗婦,成為未來的女主人。
於是她的目光越來越多的膠著在王義誠的身上,至於比王義誠小一歲的王義宗,就算太功課再優異,就算他養在老夫人跟前,就算他長得更加丰神俊朗,一個庶子的身份就足以將他所有的優勢都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