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爺的一滴淚
一個月了,從達布一做了塔賴的王,他們回到中原已經一個月了,卻依然沒有聽到玖園傳來的任何消息。倚靠在亭柱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一個月的時間,在那個黃泉谷里,或者死,或者生,卻沒有任何九卿生死的消息傳來,撫著手中的血龍木,他問過北城,北城說上面雕刻的是一種數字,九一七二六,是九爺曾經的歸宿。呵,真是個奇怪的人,他的歸宿竟是幾個數字!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看著手背上的清淚,慕澤心中的痛意漸漸擴散開來,身體的每一個骨骼都叫囂著疼痛,那日還在帳篷下看著他的背影,心中苦惱他竟喜歡上一個男人,現在卻連這種苦惱都成了奢侈.……
「三爺,阿鵬來了。」
背後響起雲常的聲音,墨色的身影忽然僵了下,手下的拳頭捏得死緊,他怕聽到一個不好的字,可他必須要一個結果!
「請!」
雲常立刻揖手退了下去,很快,阿鵬進來,給慕澤見了禮,慕澤臉上淚痕未乾,僵著身子沒有回頭,阿鵬恭敬地回道
「九爺特意遣阿鵬來告知一聲,一切安好,請三爺勿念。」
竟然……慕澤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一樣,精神一下就放鬆下來,回頭對阿鵬點點頭
「有勞了!」
阿鵬立刻揖手
「三爺客氣,阿鵬要回玖園了,就此告退。」
轉身走出澤王府時,阿鵬心裡還閃現著疑惑,剛剛三爺的臉上是淚嗎?甩甩頭,覺得自己不該想這些不著邊的東西,給九爺回話才是要緊的。
龍岩上,冰封古門外,一道瘦削的藏藍身影與一個如寒雪般挺立的素白影子相對而立。藏藍身影從背後取下一把古刀,刀身上刻著片片青竹,一如對面挺立的身影。舉起刀,遞向對面的人
「岑戈,這次用雙生!」
素白的身影一點點走近,看著眼前瘦削的人兒,連刀帶人,拉進了懷裡。放在他青絲上的手微微抖著,睫毛簌簌顫動,閉著眼仍驅不散心中差點失去的恐慌,得知他為了雙生重走酆都,還引來金奎,即使如今真真實實地擁他在懷,仍填不滿心中的恐懼。
「小九!」
低低的,如地層傳來的蒼涼震動著九卿的心,一滴滾燙的東西滴入頸項,刺痛了九卿,他終究嚇到了岑戈!拍拍他的背,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生辰快樂,岑戈!」
那一天,他還小,拉著岑戈的手,岑戈低著頭,對他說:小九,你沒有爹娘,我沒有爹娘,今日見到你,今日做我們的生辰。那時小小的九卿狠狠地點頭,從此五月十五便是他們的生辰。
岑戈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眼前的燦爛,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這抹笑意是他一生為數不多的歡愉時刻,下一瞬,攬著九卿飛下了龍岩。
窗外是景色秀麗的飄河,窗內是一抹青瓷泥壺蓋上冒出的氤氳茶香,給岑戈倒一杯,給自己倒一杯,舉杯,隔著裊裊清茶,飲下滿口茶香。
「小九,累了,就回家。」
九卿不語,看著他從寒雪中融化的模樣,突然揚起唇角,起身穿過隔斷。寂靜的大廳再次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岑戈抬頭,一襲煙紫,一點嬌紅,猶如九天上的仙女,誤惹凡塵。那時還是懵懂的年紀,卻早早看透了塵世的哀樂,小小的手兒牽著他的衣角
岑戈,若我累了,就停下來,換上女兒裝,做你的新娘!
他的小九累了,為他換上了女兒裝,那洗盡薑黃后的嫩白讓他的眼角刺痛,他的小九苦得太久了,也尋得太久了,這一刻的放下,是多麼的不容易,那十年的冰冷,終究是值得的。
「好看嗎?」
揚起衣角,在岑戈面前轉出一朵絢爛的花兒,這朵花兒就這樣一輩子刻進了岑戈的心裡,開放在他的每一寸骨血,一生只為她……
點點頭,竟再也說不出一句讚美的話,任何讚美都配不上他的小九。
九卿輕笑著,拉了他去到後山崖,清澈的飄河上懸著一支飄蕩的鞦韆,輕輕飛躍,素白煙紫,驚艷了這秀麗的峽谷。兩世為人,一個小小的女孩兒,若非有她來自前世的機警記憶,只怕早就是哪戶大院人家的童養媳婦,或者會更慘一些。當她拉住岑戈的手,她就知道找到了港灣,護她長大的港灣。可活了兩世,都不明白活著的意義,她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尋找,想找到她生命的意義,前一世,父母早亡,親愛的妹妹也在她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老天讓她從那個冰窟中重生,她依舊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只有岑戈,是唯一溫暖她的一盞燈。
如今,踏遍了天涯海角,她累了,最好的結果莫過於岑戈還在,在她身邊說句『累了,就回家』。
鞦韆隨著山谷的風飄蕩著,九卿抬頭,看著那張從小就仰視著的臉,抬手撫上那分明的稜角,這是她一直想卻從來不敢做的事,若不是十年前他毅然為她封了雪山的大門,若不是那一日關上門后一句低低的『小九』,她肯定還是不敢表露半點對他的心思。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岑戈,等我回玖園,置辦我的嫁妝!」
岑戈攬著九卿,柔情似水,聲音醇醇
「好。」
就這樣簡單的依偎,不再言語,不再蕭瑟,青山,綠水,煙紫,素白,成就了一副曠古美景。
岑戈翻身上了龍岩,小九回玖園做些安排,他要將這道古門永遠封存,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冰門前。
「你不再冰冷,丟了你最厲害的銳氣,不好。」
青衣回頭,是個鬚髮全白的長者。岑戈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嚴寒的冷漠。一聲龍吟響起,青竹在握,寒光直刺人心!
「拔劍!」
長者搖頭,毫不畏懼岑戈的冰冷,笑道
「我不是來走這趟墓地,我是來接替你守這塊墓地的。」
鐺地一聲,青竹入鞘,岑戈冷冷地朝冰門走去,完全無視了長者的存在。長者伸手攔下了他
「聽我說完蘇瑾的事,再做決定也不遲。」
蘇瑾二字讓岑戈臉色瞬間煞白,渾身的戾氣潰不成軍。
寒風吹散了兩人的對話,最終長者全白的鬚髮消失在古門內,獨留岑戈頹然地跌坐在雪地上,為什麼,為什麼要他的小九承擔如此之多!為什麼~!
岑戈奔跑到冰崖前,嘶聲大喊,可回答他的只有一道道被大山阻隔回來的一句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