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京城賀家七爺,傳聞似神更如魔,殺孽太重是個邪祟,賀七爺在京城早已聲名在外。都說這人野橫狂悖,手上染過人命。涼薄無情,暴戾恣睢,都以為是個不堪入目的魔物,靠近的姑娘都倒黴橫死。有一日賀七爺陰謀陽某,拐了個病美人。
她薑家病美人,三步一咳,動不動就發癔症,粉雕玉琢,好看至極,說她豔若桃李,驚鴻照影,不過十七已是明豔傾城,美人在骨不在皮,當真是美到骨子裏,左耳垂上有一點淡淡的殷紅,是顆痣,確如朱砂點了樣。白裏透著一點殷紅,生生的誘|人。隻可惜惡疾纏身,紅顏薄命,活不了多久。
初見時,她被公然逼婚,她揉著被撞疼的手臂,看著來人,有爺爺和師父,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那人穿黑色長款修身外套,內裏著藏青色毛衣,長身玉立,站定後右手撣了撣袖口,不急不燥的抬眼。
一頭黑發,稍顯淩亂,絲毫不影響絕美骨相,碎發緊挨的黑眸猛的射來,厲如鷹隼,透骨冰涼。
他左手握著根桃木色手杖,大拇指上有一枚翡翠扳指,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精|致華貴。
經爺爺介紹,他是爺爺的小師弟,他轉動扳指的動作稍頓,偏頭看向右側,小姑娘也在看他。
兩人目光忽然相抵。
她被這溫冷的視線一刺,才慌亂的移開。
他心裏默念遍,眼前這小姑娘,就是半月前,他在碧雲寺那顆紅梅樹下見到的,深潭眸子裏,不經意就漾著稀疏的熒亮。好像從眼底劃過絲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們,果然,很有緣分。
後來,“七哥,上次高考前去碧雲寺求簽回來,你在臥室裏給我普及了一些佛|教的內容。”
他安靜的看著她,靜待下文。
“你剛剛說你是屬於我的,我可以隨便的要求你做什麽。”
“想七哥做什麽?”他唇角勾著,眯著眸子。
她在心裏糾結一晌,慢慢暈開唇角,眼眸裏浮起氤氳水霧,“七哥,你,皈依我吧。”
“我以前一直覺得,跳舞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我可以吃盡各種苦頭,努力不知疲倦。”
“但現在跳舞和你比起來,居然可以毫無顧忌的放棄。”
“所以七哥,皈依我吧。”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有些眼熱。
眨眼的一個晃神,小姑娘湊上來,虔誠又溫熱的在他唇角啄了下。
“我很想你的,七哥。”她又輕輕啄了口,驚鴻一掠,卻能夠讓他悸動難安。
“年年,七哥在對你動情那刻就皈依。”
“我對你的喜歡,對你的愛會在百|年後消弭,但我心裏的信仰卻永|遠不會。”
“七哥不止是喜歡慘了你,而是愛到不能沒有你。”
“把七哥的心都給攪亂了,真是個磨人的姑娘。”他一邊嗓音黯啞說著讓人心尖直顫的情話,一邊細細親吻輾轉的紅唇上。
寧城。
繁花似錦的陽春三月,是一個遊覽寧城的不錯時節。
今日是周末,天公作美的豔陽天,很多人攜家帶口沿著京杭大運河散步消遣,還有許多孩子在放風箏。
一輛京城來的轎車沿京杭運河快速行駛,兩邊景色疾馳而過,半點沒叫車裏人流連。
後座右側坐了位上了年紀的男人,約莫是剛睡醒,戴著眼鏡,模樣是中規中矩的讀書人樣,穿的很厚實。
風格偏向民國,尤其喜好中山裝。
取下眼鏡擦拭兩下,重新戴上看了眼窗外,喜悅之情外露。
“到京杭大運河,那就不遠了。”
“鍾教授醒了?”
“醒了,睡得還挺舒服。”說完坐得直了些,小弧度活動兩下筋骨,撫摸兩下左手邊一個木盒子,眼神溫柔,視若珍寶。
想到什麽,與身旁人說道。
“好多年不見師兄,前些日子通話,聽說你或許要來高興著。隻是你這人,明明學了身好本事偏偏不物盡其用,真真是可惜了啊。”
身旁的人聽著,半晌回了句。
“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他音色很淡,卻偏有把好嗓子,落在耳朵裏格外舒服。
唯一不好就是冷了點,像個不食煙火的仙人。
鍾教授曬他眼,打趣。
“謔,你這話講的,好似個老頭。27的年輕小夥,端著姿態,老氣橫秋,真跟坊間傳的一樣,看破紅塵欲求仙問道?”
看破紅塵,求仙問道。
那些個傳言……當真挺有趣。
長居碧雲寺不外乎是夠安靜,空氣清冽,適合養性。
當過軍人,沾了血汙人命,融在骨子裏的戾氣可不是一兩年就消得去的。
見他不答話,鍾教授也就不提了,探身看了眼導航。
“還有多久?”
副駕駛的人回,“還有半小時,鍾教授。”
“我給師兄提前去個電話,怕他記差了時間避免撲空。”
在撥電話時,忽的想起另外件事,“阿禦,不知你聽說了沒。師兄家孫女許給你表親家的小輩。就是上年飆車出事後半條腿被截肢那個,也不知師兄怎麽考量的把親孫女往火坑裏推。”
鍾教授多年不跟自己師兄見麵,隻曉得家裏有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
小時候看見的第一眼就覺得小姑娘生的極為好看,想這樣的小姑娘嫁個瘸子,品性還不好豈不可惜。
鍾教授身旁這位,家裏是京城高門大戶,認的,有血緣的,攀關係的親戚不少。
要說被截肢的那個,他倒是聽下麵人提過一嘴。
這是真正有血緣的親戚,他是個小長輩,按理說應當去探病。
下麵人提起時,他正在看一本《清代野記》。
聽了之後眼皮都不曾掀一下。
“隻是截肢,吊唁時在告訴我。”
“……”
下麵的人當即無語。
好歹是您親晚輩,截肢也不算小事,您還嫌人沒死透,吊唁時在去。
自家爺的心,難不成真是冰做的?
現在鍾教授提起,身旁人依稀隻能回想到這兒。
“怎麽一直沒人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鍾教授嘀咕句,繼而在撥過去。
**
寧城薑家。
客廳裏正在說下聘,沙發裏沉吟好久的薑年起身,拎著釉青的茶杯潑過去。
粉白的唇微張,冷若冰霜。
“滾!”
“啊——”
徹耳的尖叫席卷了整個別墅。
“薑年!”
來提親的是京城孟家。
早前電話裏說是來年開春就到薑家下聘,隻是如今看來毫無誠意。
明明是個火炕,卻執意要把旁人拖進去!
“你想做什麽,要與我孟家撕破臉皮不成!”孟夫人拍案而起,擦著外套上的茶水,像個被踩了尾巴的黃鼠狼,張牙舞爪。
她在京城裏算得上一號人物,長得還不錯,就是輪廓生得有些寡情,此時更顯刻薄。
而她身旁有個坐輪椅的少年,是個瘸子,叫孟絮,模樣英俊,就是神色狂傲,特別是那雙眼情欲十分重,直勾勾的盯著薑年。
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寧城薑家病美人——
果然名不虛傳!
“媽。”孟絮開口,哂笑著,囂張跋扈,“別跟他們廢話,一個寧城薑家也配跟我們橫。”
“愣著做什麽,還不把人帶走!這門婚事訂下就是訂下,我看誰敢反悔!”孟絮是個色胚,對薑年一見鍾情,恨不得馬上綁回家裏把婚禮辦了!
薑家的保鏢圍過來,父親薑懷遠蹭的彈起,起得急打翻茶水,在白色襯衣上暈染開。
強硬的護著薑年。
“你們敢!”
明搶!
這番言語實在太過跋扈囂張!
哪裏是來下聘簡直是強搶民女的。
孟夫人也就是仗著孟家,仗著……
一輛轎車悄無聲息的駛進院子。
鍾教授火急火燎,不待停穩就推門,電話一直沒能打通心焦得不行。
“咦。”副駕駛的人忽然出聲,朝後座看來,“七爺,那不是孟家的車。”
京城的孟家同他家的確有關係,是他母親娘家的親眷。
實打實的血緣,抹不掉。
“剛剛鍾教授說的指婚,原來指的是這一家。”副駕駛的人繼續說,“孟家也夠狠,自己兒子廢了,還要禍禍別人家的女兒。”
“不要臉!”駕駛位的突然出聲。
腰間忽然一疼,讓駕駛位的人抵了下,眼神示意,“你小心說話,孟家可是老夫人的娘家。”
司機渾不在意,冷眼偏頭,“我又沒講錯,本就是禍禍別人家女兒,這種行為下作不要臉!”
駕車的人說話素來比較耿直,當然也是知道自家七爺的性子才這樣講。
**
鍾教授已經到門口,往裏一瞅察覺氣氛不對,看眼下的架勢分成兩撥,出了什麽事要動真格樣兒。
扭頭往轎車那邊看去,做了個催促的動作。
薑家客廳。
孟夫人扯了扯披肩,雍容氣盛,頤指氣使,指尖指著薑年,頗是囂張,“寧城薑家有名的病美人薑年,她要是真有這麽寶貝,隻怕上門提親的能把薑家門檻踩爛!一個病秧子不知能活到幾時,還敢蹬鼻子上臉嫌棄我兒子。”
“你們薑家心裏沒點數,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貨色!”
孟夫人是京城裏出名的潑辣戶,被她這尖酸刻薄過的人不少。
之前兒子出事,京城裏私下不知多少人在罵她活該,自己刻薄教養的兒子也是個不學無術狂妄之輩。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終於遭報應了!
“好一個潑辣的婦人!”薑老爺子狠戳了下拐杖,渾濁的雙眸狠辣威嚴。
“薑家是怎麽樣我這老頭子心裏有數,京城孟家門庭高,我家小七自是高攀不上,何況我這老頭子還沒死,小七的嫁給誰還輪不到旁人做主!”
“薑家廟小容不下大佛,慢走不送!”
寧城薑家早年也是有名的書香門第,自有一番不屈的文人傲骨。
孟夫人被這話嗆得臉色徒冷,咬著牙,“你們當真要跟孟家對著幹,你們可打聽清楚了,我們同賀家的關係,隻怕讓賀家人知曉,你們……”
倏地,隻聽‘咚——’的一聲!
這聲響動來得著實突兀,雙方都攜著火氣應聲回頭——
隻見門口站了幾個人。
其中,以一人最為奪目。
那人穿黑色長款修身外套,內裏著藏青色毛衣,黑色的褲子,鞋子,長身玉立,站定後右手撣了撣袖口,不急不燥的抬眼。
他一頭黑發,稍顯淩亂,絲毫不影響絕美骨相,碎發緊挨的黑眸猛的射來,厲如鷹隼,透骨冰涼。
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精致華貴。
賀家七爺。
賀禦,字佩玖。
氣質肅冷,久居高位,自有融在骨子裏的不可冒犯的魄力。
這樣的容貌若是笑起來應是天地失色。
薑年這麽想。
……
但他上一絲笑意都不沾染,反而眯起的眸色野橫陰鷙。
若比作動物,就是馳騁在天空的獵鷹。
“敢借賀家名聲生事?”
從京城趕來一路寡言,這陣嗓子有點啞,音色冷淡,裹著風雪,乍聽之下肅冷,割在身上方知厲害。
掠步,便有山崩海嘯之勢。
他的背後。
滿園春色襯著,天地山河做配。
風姿凜凜冽,超脫凡塵。
輪椅裏好一會兒不說話的孟絮徒然身子一抖,下意識去看孟夫人,宛如見了魔鬼不可控的抖起來。
除了他們倆,孟家眾人麵色冷白,身體觳觫不止。
京中除了世家家族,鮮少有人真正接觸過賀佩玖,又把他傳的邪祟,都以為是個不堪入目的魔物。
但,哪兒料想是個神子。
可麵有兩麵,花開雙生。
似神更如魔,好像寸尺之間就能要人性命。
“薑老,許久不見,身體尚好?”賀佩玖踱步而來,衝著薑老微微頷首,音色冷淡,宛如美玉發出的清脆箏鳴。
走動時手中的手杖隨著擺動。
拇指套著個成色極好的翡翠扳指。
身有瑕疵,絲毫不影響。
薑老怔愣的瞅著眼前的人,講真他還還真沒認出。
當初賀佩玖對古文修複有興趣,拜師時左右不過是個孩子,年幼的賀佩玖驚才絕豔,拜一個快入土的老人做師父被人議論了好久。
鍾教授低聲一笑,對薑老道,“大師兄,這就是你以前常常誇獎的那個小師弟,賀禦,你給忘了?”
賀禦——
薑老恍然,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麽,瞳孔微顫。
“原,原來是阿禦!”
薑老這個年歲,見到以前的故人難免思緒紛亂,“鍾嶽在電話裏跟我講你要來我高興了好一陣,可你知道我這個師兄是日見暮衰,記憶力大不如以前。”
“小師弟可別笑話我這老頭眼拙。”
爺爺的小師弟?
薑年心有好奇,難免會把他多打量幾眼。
這種眼神,在學校她常能感受到,男同學目不轉睛的盯著,好似裹著火氣能把她給燒成灰兒。
但現在,她就跟那些男同學一樣。
沒那麽熾熱卻也是烈火灼灼,燒的自己耳根子一陣滾燙,重點是眼神還收不回來。
17年,可從未看一人看成這樣的。
倏地,兩人目光相抵。
薑年……
賀佩玖心裏默念遍,揉搓著指尖。
眼前這人,就是半月前,他在碧雲寺見到那顆紅梅樹下的小姑娘。
桃花凝成的雙眸,不經意就漾著稀疏的銀亮。
好像從眼底劃過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們。
——果然,很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