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好人還是壞人
從頭到尾我不曾見過一個活著的熟人，我猜想他們都死了，於是我才從蠻河逃走。起初我去報官，官府便派了兩個衙役跟著我一起去蠻鎮，走到半路，我後悔了，我感到十分的恐懼和荒謬，如果那些人沒走，僅憑我們三個人，去了指不定把我們殺了也沒人知曉，於是，我裝病，讓兩個衙役先行過去了解情況。
衙役走了之後我就守在路口，想看看他們會不會回來，但一天兩天，甚至十天過去了，都不見衙役回來的影子，我猜想他們遇害了，於是我沒命的跑，一直跑到大列國的境內。
再後來轉輾我嫁給了老列王，當我成了王妃，我便暗中派了人去蠻鎮上查探，得知鎮上依然住著人，而且住滿了人，房子還是以前的房子，望風坡還是以前的望風坡。我讓派去的人描繪他們的年紀和樣貌，其中說到一個戴著黃銅臂環的老人惹起了我的注意，據我的人說他是鎮子上年齡最長的老者，名叫古開，也是鎮子上的實際決策者。我一下就想到那個跳著古怪舞蹈的老人，果然他們都留在鎮子上沒有走！
我便讓人從這位古開著手查他們的來歷，最後被我查到，他們是一夥來自南方的自稱樊神教的教眾，我派人抓了他們的人來拷問為什麼要滅我蠻鎮，他們卻是打死也不說。只可惜他們人太多了，而且個個都有武功，加上蠻鎮屬弘西路管，老列王又不能隨意出兵，我一時也想不出法子，拿他們沒辦法，這事便一拖再拖。
直到去年，我跟老列王受南粵國老皇妃的邀請去做客，我才從老皇妃的口中知道了樊神教的由來，此時樊神教在南粵國已經式微，他們的勢力只剩樊神村的百來口人。我跟老皇妃說了我的遭遇，老皇妃便說那些樊神的餘孽任由我處置，我便借了南粵國的兵，將樊神村給屠了，只可惜，人是殺光了，我也仍舊不知道我們蠻鎮人跟他們何仇何恨！」王妃說完淚流滿面。
「原來如此！」百里涼感嘆，想不到古開他們竟然殺光了整個蠻鎮，而暮雨韌所說的三十年前的事自然也跟當時屠鎮有關了，只是他想不明白，古開當日對萬富貴說的那番話有何意義，他大可以說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編一個謊言來騙萬富貴呢。
「怎麼會是這樣……」張青聽完傻了，梅秋幾人面有愧色，只有榮瑞聽完王妃的話，很激動，看著王妃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要說的？」王妃注意到了榮瑞的古怪。
「沒……沒什麼！」榮瑞支吾，低著頭閉嘴不再開口。
「好了，既然王妃寬宏大量，今後咱們就安安心心的給王妃辦事。」車豪趕忙道。
「給我閉嘴，這話不用你來說。小葵，給車豪百兩賞銀，我大列王妃向來賞罰分明。」王妃吩咐道。
「是，明日便會派人送過來。」小葵應了一聲。
「好啦，天色也不早了，母親早些回去休息吧。」小列王上來攙扶著王妃。
不久，人都散去，祖大福也被鬆了綁，大家虛驚一場。
伍寧珠上來又給了車豪幾嘴巴，車豪被活活打掉了兩顆牙，梅秋等人紛紛的對他吐著唾沫，就連祖大福也不再正眼看他，車豪卻是不以為意，吐乾淨了嘴中的血塊，回到房中照樣大睡。
「涼哥，我跟媚姐決定了留下來陪你，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不好跟外公交待。」任小芳對百里涼道。
「真的嗎？太好了！」祖秀高興的張開手臂要去擁抱任小芳，一下反應過來很不妥，便轉而抱住了百里涼，又跳又叫。
「行了，快放開我，這像什麼話！」百里涼使勁的掰著祖秀的手。
「就讓我抱一下嘛！」祖秀不撒手。百里涼很無奈，眼巴巴的看著張青，卻見張青傻傻獃獃。
「小青！」百里涼用腳踢了一下張青。
「哦，涼哥。」張青無神的看了百里涼一眼，接著轉向梅秋，「梅秋姐，你能告訴我我們到底是什麼人嗎？為……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我以為我們都是好人。」
「小青，我不能告訴你，翠湖姐說了，你不是我們蠻鎮的人了。」梅秋搖頭。
「可你們也不是蠻鎮的人啊！我們都不是！嗚嗚……」張青抱著頭蹲在地上哭，「我以為太爺爺是好人，我以為我爹是好人，我以為所有人都是好人，原來我們都是殺人兇手！嗚嗚……」
一時無人說話，誰也說不出話。
「你們都去休息吧，我陪他。」百里涼道。眾人便都散開。
百里涼站在張青身邊，他安慰不了他，有些事只能自己消化，事實就是事實，不接受卻必須接受。他能體會到張青的失望，就如同當年他對他娘和他爹的失望一樣，在小孩眼中，大人都是對的，是楷模，是讓人崇拜的，但有一天，發現所謂的大人原來跟故事中的狼外婆一般，虛偽狡詐而且殘忍，便不異於天塌了一般。
「涼哥，你是好人吧？」張青忽然抬頭抽抽噎噎道。
「小青，我不知道。」百里涼苦笑，他也說不準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相信你是好人！」張青忽又鄭重道。
「小青，我想問你什麼是好人什麼又是壞人？」
「很簡單啊，殺人的就是壞人啊！」
「可你那一晚也殺了人啊！」百里涼指的是那一晚他們從蠻山回蠻鎮的途中，梅秋他們殺死五十多名士兵的事。
「所以……我也不是好人，我跟太爺爺他們一樣都不是好人！嗚嗚……」張青又哭了起來。
「斷言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是那麼簡單的。那一晚，你們殺的是暮雨韌的人，算不上是壞人，不過是自救而已。」百里涼道。
「可我覺得太爺爺他們就是壞人，他們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嗯。」百里涼無法否認。
關於好人還是壞人，關於殺人，甚至關於戰爭，百里涼一下變得混沌，他想不出什麼道理來告訴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