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巫師生巫師死
「隨時準備戰鬥……還有，各自把遺書準備好。」
領頭人平靜的聲音響起，小隊所有人都默默舉著魔杖，一個接一個站成了戰鬥陣型，達爾也默默地補齊了陣型的最後一個缺漏。
「達爾，我的遺書放在胸口的口袋裡。如果你活下來，幫我給我的妻子。」一位身形瘦削的巫師的聲音淡淡地傳來。
「我的也是，達爾，給我的女兒好了。」一個矮矮的巫師說道。
「我的也是，我的家族只有我一人了，放到我家族的墳地吧。」
「給我的母親。」
「給我的弟子。」
一個又一個聲音傳來，他們都沒有轉頭看達爾一眼，卻將這樣的事情託付給他。
領頭人的聲音傳來：「我的遺書也放在胸口的口袋裡，給我的父親。達爾……你是我們中最年輕最有天賦的一個，我們盡量讓你活下來。」
達爾愣愣地說不出話，領頭人鐵一樣的聲音就又響起了：「全力以赴，守住五小時，所有人安靜！」
達爾咽下了說出的話，不管這是幻境還是什麼，自己要活下來，還要和他們一起活下來。
鐵，鐵一樣的沉默，鐵一樣的寂靜，還有鐵一樣的氣勢籠罩著這裡，十幾隻魔杖平穩地舉著，杖尖氤氳著魔力和血的氣息。
達爾閉上眼睛，用心靈，用意念，用魔力的共鳴鎖定著不遠處的那兩股惡意。
邪惡，躁動，陰冷，混雜著噁心的血腥氣的魔力。「真噁心。」達爾啐了一口。
滴答，滴答，旁邊的滴水聲清晰可聞。
突然，暴漲的殺意鋪天蓋地地傳來。血氣，腥氣，一股腦地湧來。
達爾霍然睜眼：「來了！」
所有人都緊盯著前方，魔杖尖放出肉眼可見的輝光，一道道咒語蓄勢待發。
兩團比周圍黑暗還要漆黑的黑影從視野的角落以一種瘋狂的速度竄了出來，夾雜著撲天蓋地的恐怖殺意，達爾覺得自己好像在冬天裡溺水一般，又像是面對著嘶嘶作響的毒蛇的老鼠，壓抑，恐怖的感覺湧上心頭。
轟，轟，轟，魔力開始嘶鳴，空氣都被攪動成風旋，磅礴的魔力閃耀著，一道道象徵著死亡的光線呼嘯而出，比風還快，比死神的鐮刀還快。
然而……
風吹到空氣，鐮刀落在地上。
那兩團黑影彷彿早有準備，在剛剛竄出散發出聳人的惡意一瞬就縮了回去。一道道魔咒都打到了空處，它們在騙魔咒！
風止了，風又起了。
腥風撲鼻！
兩團黑影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竄出來，散發著駭人的惡意。
快，太快了！達爾剛剛放出一個大威力咒語，甚至魔力還因在承受魔咒的反作用而振蕩不定，那兩團黑影就已經蠻橫地撞開幽藍的陣光竄到了巫師陣型之中！
達爾渾身僵硬，他清晰地跟一團黑影面對面了。
六隻猩紅的眼睛擇人慾噬，明明只有人頭那麼大，卻快得能踩著空氣和人齊高！戲謔，殘暴，達爾清楚地從那六隻眼睛中讀出了這些。
恐懼，無限的恐懼攥住了達爾。
嘶，嘶，噬腦蛛的口器開合著，狠狠咬住了站在隊伍最前面的巫師，興奮的吱吱聲回蕩在通道中，彷彿享用美餐前的感謝。
噬腦蛛退了，八條腿快速爬動著，稀稀拉拉的幾道魔咒全部打空或是打在被拖走的巫師身上。地上留下斑駁的血跡，以及蛛腿爬過的痕迹。
達爾冷汗淋漓，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腦子裡全是剛剛那恐怖的紅色眼睛。它看到我了，我知道，它看到我了，它要……它要吃我！
呼，呼，達爾喘著粗氣站著，其他的隊友已然恢復過來。
他們的眼中有著止不住的哀痛，更多的是看淡生死的平靜。領隊人默默上前修復了那個只能抵擋十分之一個剎那的臨時的防禦魔法陣，其他人默默舉著魔杖隨時準備魔咒齊射。
「啊！」「啊！」兩聲慘叫傳來，然後就被興奮的吱吱聲蓋過。那是準備進食的號令……是巫師死亡的信號……
咀嚼的聲音傳來，所有人的身體都顫了顫，然後都平靜下來繼續警戒，除了達爾。
達爾喘著粗氣，半跪在地上，拳頭狠狠砸著地面。
修復完魔法陣的領頭人平靜地看著達爾，像是在看正在經歷蛻變的後輩。他笑了笑，很快就會好的，達爾太年輕了，但他有勇氣。他又看了看其他保持著警戒姿勢的隊友，笑得很欣慰，都成長起來了呀，大家，希望你們能活下去，儘可能地活下去。
領頭人留戀地看了隊友們一眼，又將目光望向遠方，彷彿在與至親訣別，彷彿在與人世告別。
他冷靜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兩隻噬腦蛛的血脈濃度恐怕高到一定程度了，剛剛快到只用十分之一個剎那就衝破了這個魔法陣，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而且絕對撐不到五個小時。」
「啟用二號作戰方案，我第一個來，達爾最後一個。」
他平靜的話語卻在隊伍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隊長！我第一個！」「隊長！我第一個！」
他笑著，卻又斬釘截鐵：「我是隊長，我第一個來，不用爭了，按照從老到幼的順序，我第一個，達爾最後一個，你們各自做好準備。」
達爾愣愣地看著領頭人，他渾身冰涼，他覺得有一些事情要發生了。
領頭人笑著對達爾說：「還不夠啊，達爾，要成長呢！」
他輕鬆地揮了揮手，慢慢地走到魔法陣前：「那麼……再見了。」
紅光，溫暖的紅光亮了起來，從領頭人的身體里亮了起來，好像溫暖的爐火，好像生命的火光。
幽藍的魔法陣慢慢被染成了紅色，一道又一道魔文鎖鏈從領頭人身體里冒了出來，與魔法陣連接在了一起。
達爾看著領頭人，渾身顫抖著……
滴答滴答，水聲清鳴。
滴答滴答，達爾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領頭人慢慢閉上了眼，身體化作無數紅色的光點，飛散在空中。
「再見了，夥伴們……再見了，巫師……真想，看著巫師立起不朽的堅城，看著巫師將黑暗種斬盡殺絕，看著孩子們無憂無慮地成長啊……」
達爾嘴唇咬出了血，指甲刺進手掌，淌下鮮紅的鮮血。
「雜種！雜種！」
「混蛋！畜生！」
「我要……我要……我要殺了你們！」
達爾站了起來，死死攥著魔杖。
「我要，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