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特洛伊的故事（下）
卡爾頓家中
夫妻二人圍坐在飯桌前，吃著豐盛的晚餐。
「你的手藝一直都很好啊。」卡爾頓稱讚道。
「你喜歡就好。」妻子微笑著回應，接著她又問道：「不過特洛伊那一份該怎麼辦？也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回來。」
「都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回來，大概已經在安德魯家吃過了，不用理他。」說著，卡爾頓伸出空碗道：「再幫我盛一碗吧。」
「嗯。」妻子一邊應著，一邊伸手接過碗，但在半途，她的手突然一抖，空碗跌落在了地上，砸了個粉碎。
「啊！對不起。」妻子慌忙道歉道：「是我不小心……嗯？」
說話間，妻子突然臉色一白，跌坐在了椅子上，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你怎麼了？」卡爾頓心頭一驚，本想起身走到妻子身邊，但剛一聲，大腦突然像是缺氧了一般，一陣眩暈。
「該死。」卡爾頓扶著額頭，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是毒哦。」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了出來。
緊接著大門被踢開，一個獨臂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卡爾頓，兩年不見，你變成少校了啊，是因為我的功勞嗎？」
「這個聲音……」卡爾頓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來人，「你是……快刀史克雷？怎麼可能！受了那種傷又跌落海中，你不可能活下來的啊！」
門外月光照在來者背後，照亮了他半邊猙獰的臉龐以及他空蕩的右袖。
是的，來者就是兩年前被全殲的快刀海盜團船長史克雷。
「無法相信嗎？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啊。」史克雷閑庭信步般走來：「在那種情況下，我居然能活著漂流到一個荒島上，還靠簡陋的藥草治好了傷勢。這就是所謂的奇迹吧。或者說……」
史克雷走到卡爾頓面前，露出惡鬼般的憤怒神情：「我對你的仇恨已經超越了一切！為了向你復仇，即便落入地獄，我也會一次次爬出來！」
卡爾頓咬著牙，拚命想要握緊拳頭。
「沒用的。」史克雷挑挑眉道：「中了我下的毒，你休想再動起來，而且不需要多久，等毒性蔓延全身，你就必死無疑了。」
「當然，我可不會就這麼傻傻地等著你死掉。」說話間，史克雷扭頭看向了卡爾頓的妻子，「她就是你的妻子嗎？看起來像是個好女人啊。」
「混賬！」卡爾頓怒聲道：「你要敢對我妻子出手……」
「哈！」史克雷嗤笑了一聲，左手抽刀猛然揮下。
噗嗤！
鮮血從妻子的脖頸間噴涌了出來，染紅了卡爾頓瞪大的眼睛。
「瑟席！」卡爾頓悲鳴著猛然站起來，抱住自己妻子的身體，呼喚著：「瑟席瑟席瑟席！」
妻子微微偏轉視線，看向自己的丈夫，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要微笑著安慰丈夫，然而下一刻，她的瞳孔迅速渙散。
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卡爾頓哀鳴。
「史克雷！」下一刻，他猛然扭頭看向兇手，雙眼中滿是血絲，「我要殺了你！」
話音落下，他瘋狂地朝卡爾頓撲了過去。
「蠢貨。」史克雷冷笑了一聲，輕易一腳把他踹了回去。
仰面倒在地上，身體發不出一點力量的卡爾頓一臉痛苦地怒罵道：「混賬混賬混賬！」
「敗者的哀嚎啊！多麼美妙，我這兩年日思夜想地便是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聲音。」史克雷走到卡爾頓面前，拔刀猛然一捅卡爾頓大腿，獰笑道：「再多叫一點啊！再大聲一點啊！」
「啊啊啊！」
「真棒！」史克雷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那麼也就差不多了，要是再滯留下去，招來其他人就麻煩了。」
史克雷重新舉起刀：「去死吧，卡爾頓！」
卡爾頓看著面前不斷逼近的刀鋒，瀕死之際，很是奇妙的，憤怒與不甘都統統淡去，唯有一絲慶幸在他心頭升起。
還好，還好……特洛伊不在這裡。
「爸爸？」就在這時候，特洛伊驚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是誰？」
「嗯？」史克雷停下刀，轉身看向特洛伊，挑眉道：「你的兒子？」
卡爾頓瞳孔一縮，用盡全力大喊道：「快逃！特洛伊快逃！」
「誒？」特洛伊一臉獃滯，他完全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閉嘴。」史克雷冷眼撇了卡爾頓一下，揮刀又捅穿了他的另一條大腿，引得他再次哀嚎后，才帶著兇惡的笑容朝特洛伊逼近。
面對著不斷逼近的史克雷，特洛伊瞪大了眼睛，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逃跑。
史克雷輕易地抓住了特洛伊，用說著油鹽醬醋般的語氣道：「該怎麼料理你？殺了？不，那太簡單了。啊，我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說著，史克雷提著特洛伊走到廚房裡。
史克雷打開水龍頭，蓄滿洗碗池，然後用回憶的語氣道：「當年你父親一腳把我揣進了海里，失去一隻手的我雖然不斷掙扎，但還是不斷在溺水的邊緣徘徊，那種痛苦，我至今都無法遺忘。所以……」
史克雷看向特洛伊，冷笑道：「我想讓你嘗嘗。」
「誒？」特洛伊一愣。
下一刻，他被史克雷一把按進了洗碗池中，冷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朝他涌了進來，鼻腔、耳朵……瞬間便被灌滿。
他無法呼吸，四周變成了一片漆黑，一股不可名狀的驚恐佔據了他的內心，大腦一片空白，水開始湧入他的肺里，一種彷彿被火燒灼的痛苦湧現。
特洛伊瘋狂地掙扎，但後腦的那種事強而有力，如山一般穩定，死死地按著他，讓他無法動彈。
片刻后，就在特洛伊意識即將遠去時，他被拉了起來，新鮮的空氣迅速進入肺中，他不斷咳嗽，意識迅速回歸。但不等他休息足夠，他再次被壓進了水裡。
折磨就這樣不斷循環反覆，三四次后，特洛伊便已經徹底失去了力量，他表情獃滯，雙眼無聲，四肢軟綿綿的就彷彿快死了一般。
「這就受不了了嗎？」史克雷一臉無趣道：「算了，就到這裡吧。」
廚房外，卡爾頓望著廚房的方向，用雙手吃力地爬行著，心中吶喊：特洛伊！特洛伊！等著，我來救你！
「我也玩夠了。」史克雷舉起刀，「該殺掉你了。」
特洛伊一臉茫然，似乎已經聽不到史克雷的話了。
卡爾頓張大了嘴巴，想要呼喊自己的兒子，然而他的喉嚨已經沒有發出聲音的力氣了，他只能在心中呼喊：特洛伊！特洛伊！
「特洛伊！」一聲大喊突然從門外響了起來，緊接著是一連串密集的腳步聲。
「特洛伊！」安德魯撞開大門，喊道：「你在哪裡？我們來救你了！」
廚房裡，史克雷聞聲一驚，低聲罵道：「該死！海軍怎麼過來的？」
接著他聽見腳步聲以飛快地速度逼近，無奈之下，他只好扔開特洛伊，從窗戶跳了出去，朝外面跑了，現在他可不想和一群海軍起衝突。
而身先士卒的安德魯轉著輪椅輪子，來到了卡爾頓身旁，大聲道：「卡爾頓！你還好嗎？」
「別、別管我……」卡爾頓用極地的聲音道：「特洛伊……廚房……」
安德魯聞言一愣，轉而衝進廚房，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上半身濕透了的特洛伊。
「特洛伊！」安德魯驚呼著，趕緊過去費力地拉起特洛伊，按著他肩膀來回搖動道：「特洛伊！特洛伊！醒醒，我來救你了！安德魯叔叔來救你了！」
聽見安德魯的聲音，特洛伊的雙眼瞳孔才漸漸聚焦，他看著安德魯，蒼白的臉龐漸漸抽動，最終他抱住安德魯哭喊道：「哇啊啊啊！安德魯叔叔，我好怕啊！」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安德魯拍著特洛伊後背，自責道：「都是安德魯叔叔的錯，沒能更早過來……」
其實在特洛伊到家后不久，安德魯就也抵達了家門前，看見了史克雷的暴行，但他明白自己這個斷腿的廢人是救不了特洛伊他們的，所以只好悄悄遠離，用電話蟲召集了同僚士兵來救助。
也因此，他才直到現在才到。
在一陣宣洩般的哭喊后，特洛伊終於恢復了理智，他大聲問道：「我爸爸呢？他怎麼樣了？」
「特洛伊！」卡爾頓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特洛伊兩人扭頭看去，發現卡爾頓被一個海軍士兵攙扶著走了過來。
「爸爸！」特洛伊喊道。
「你們兩個都不要說話，聽我說。」卡爾頓臉色異樣的紅潤，聲音也變得穩定了起來，就彷彿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我馬上就要死了，安德魯，我的兒子就拜託你了。」卡爾頓看向安德魯道。
安德魯抿了抿唇，重重點點頭道：「放心吧。」
「爸爸，你在胡說什麼啊？」特洛伊喊道：「你是英勇的海軍士兵啊！怎麼可能會死啊！」
「特洛伊！聽我說。」卡爾頓跪在特洛伊身前，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
「啊？」特洛伊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不斷地廝殺與戰鬥，被仇恨、被報復，無論是自身的生命，還是家人的生命都無法得到安全。你現在所經歷的慘劇，就是成為海軍士兵，維護正義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咳咳！」語末，卡爾頓咳出了幾口鮮血，他不顧眾人擔憂的視線，隨手擦了擦，注視著特洛伊道：「特洛伊，你現在還願意成為海軍嗎？」
「我、我……」特洛伊不知所措。
「承受不了么……那也好。」卡爾頓露出了微笑，下一刻他靠在了特洛伊身上，用虛弱的聲音道：「特洛伊你就做個普通人吧。正義……太沉重了。」
話音落下，卡爾頓合上了眼睛。
「爸……爸？」特洛伊試探性呼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瞬間便明白了一個事實，淚水從他眼角湧出，他大聲呼喊道：「爸爸！爸爸！」
站在周圍的安德魯以及海軍士兵們，低著頭，神情哀戚，沉默不語。
………………
數日後
在安德魯家中
安德魯拿著食物和水，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嘆了口氣。
慘劇發生后的這數日里，特洛伊就一直躲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門，就彷彿在逃避一般。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安德魯心想著，朝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他四下張望，便看見了蹲在牆角的特洛伊。
「特洛伊，你該吃點東西了。」安德魯喚道。
「安德魯叔叔，我不餓。」特洛伊悶著頭道。
「唉……」安德魯嘆了口氣，來到特洛伊身前，遞上水道：「那至少喝點水吧。」
突然，特洛伊瞳孔一縮，臉上布滿了驚懼害怕，他大喊著揮舞手臂，道：「把水拿開！」
啪！
安德魯手裡的水杯，被特洛伊碰倒，落到地上，砸了個粉碎，杯中清水四濺，些許濺到了特洛伊身上，引發了更大的恐懼。
「啊啊啊啊！」特洛伊驚叫著，不斷拍打著身上的水漬。
安德魯看著這一幕，心痛不已，他一把攬住特洛伊，抱在懷裡，道：「不要怕，特洛伊，沒事的。」
特洛伊身體一僵，隨後放鬆了下來，他帶著抽泣的聲音道：「安德魯叔叔，我想爸爸媽媽了，他們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安德魯一愣，訝然看向特洛伊道：「特洛伊你……你在說什麼啊？」
「爸爸媽媽他們只是離開了一段時間對吧？過幾天就會回來了的，對吧？」特洛伊說道：「因為我老是吵著要當海軍，他們生氣了才離開的。」
「……」安德魯。
下一刻，他用力拉開特洛伊，瞪著他道：「特洛伊你在胡說什麼！」
「啊？」特洛伊一愣，然後他扯開話題道：「安德魯叔叔你好可怕啊。」
「不要逃避啊！」安德魯大聲喊道：「混賬東西！你欺騙自己有什麼用！」
「安德魯叔叔，我哪有欺騙自己啊。」特洛伊勉強地笑著，「我……」
「你的父親死了！」安德魯眼眶濕潤，吼道：「你的母親也死了！被海賊殺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不管等多久，你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給我認清楚現實啊！不要逃避啊！」
特洛伊望著安德魯，強裝的笑容逐步崩潰，淚水不斷積蓄，最終他崩潰般哭喊道：「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安德魯緊緊抱住特洛伊，道：「堅強起來，特洛伊！堅強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特洛伊大聲痛哭。
許久之後，哭聲轉小，變成時斷時續的抽泣，隨後，連抽泣聲都停止了。
「安德魯叔叔。」特洛伊突然開口道。
「嗯？」
特洛伊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語氣堅定道：「我要當海軍！」
「什麼？」安德魯一愣。
「我已經目睹了一切，我已經明白了我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特洛伊神情堅毅道：「我的覺悟不再是半吊子，我要成為像你們一樣英勇偉大的海軍士兵，為了正義戰鬥！」
「可……可為什麼？」安德魯不解地問道。
「因為這份失去親人的痛苦……」特洛伊攥緊了胸口，「這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不想讓別人也承受。我要審判世間所有的邪惡！」
「啊……啊……」安德魯淚流滿面，他哽咽道：「特洛伊！你絕對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海軍的！」
「嗯！絕對會的！」特洛伊握緊了拳頭。
父親，我知道在你眼裡，我始終是一個無知的小孩，承擔不起正義的重擔，我知道你希望我成為一個普通的人。但我終究是你的兒子啊。
眼前的道路已經決定，無論前方出現了什麼困境，我都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
「而這，就是我的故事。」
甲板上，特洛伊用總結般的語氣道。
「……哦。」路亞面無表情道。
「哦是什麼鬼啊！你這反應也太平淡了吧！」特洛伊怒而吐槽道：「想要知道故事的人，可是你啊！」
「不……我當時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可沒想到你一下子講了這麼多內容。而且完全不給我打斷的機會，一直不停地說下去……」說著，路亞拍拍特洛伊的肩膀，憐憫道：「你肯定憋了很久了吧？算了，這回就原諒你了。」
「哦。那多謝你……個鬼啊！為什麼我費了那麼多口水給你講故事，反而要被你責備啊！」特洛伊一臉崩潰道：「這不對勁吧！」
路亞沒接茬，反而問道：「不過說回來，從故事看來，你小時候還是個普通的中中二小孩，怎麼長大就變成現在這幅智障樣了？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
「你關注的重點是這個？」特洛伊瞪大了眼睛，「還有智障樣是什麼意思啊！中二小孩又是誰啊！」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路亞看看夜空的月亮道：「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啊，也是，是不早了。不過……」特洛伊一指路亞腳下袋子，問道：「那袋子是什麼情況？」
「從這艘船上搜刮來的貝里珠寶。」路亞面無表情地看著特洛伊道：「怎麼，有意見嗎？」
「當然有啊！這些可都是海賊搶來的錢啊！」特洛伊大聲道：「不應該拿到海軍基地充公嗎？」
路亞斜眼看特洛伊道：「那我這一趟不是白忙活了？」
「喂！原來你這次過來不是為了救我們的啊！」
「廢話，當然不是。」路亞提起袋子，放下小船，對特洛伊道：「要是不滿的話，就動手來搶啊。」
說完，路亞跳進小船，划著船槳離開了。
「……靠！」重傷的特洛伊不甘心地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