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子卿悠悠永不忘
祝婉芝的內心別提多忐忑了,她不過是十二歲的年紀,能頂著宋太后霜凍般的眼神不嚇暈已經不錯了。
「民女祝婉芝,叩見太後娘娘,祝太後娘娘壽與天齊,福體安康。」祝婉芝一邊跪下一邊將魚簍放在身旁,給宋太後行了個標準的大禮。
「你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宋太后的聲音聽起來冷冷淡淡,蘇慕熙卻心裡一松,看來她也並不是那麼討厭祝婉芝嘛。
「民女遵命。」祝婉芝聽話的將頭抬起來眼神穩穩的對上了宋太后的目光,她不停的對自己重複剛剛陸安安為自己加油打氣的話,拚命壓抑著自己惶恐的心情不外露。
「嗯,長得不錯。」宋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她髮髻上的那支步搖上,看來陸安安已經是承認了她的地位。
「祝婉芝,你今年幾歲?」
「回太後娘娘的話,民女今年有一十二歲了。」祝婉芝聲音清脆,沒有任何矯揉造作的音調在裡頭,宋太后聽得也覺得悅耳。
「你可知道,你頭上的鳳凰步搖代表著什麼?」宋太后音調略提高了些問道。
「民女,知道。」祝婉芝說完便重重的俯下身子以額頭輕觸地面道:「民女此番承蒙如此恩重,自當刻己守紀,盡心服侍平親王爺,不辜負皇恩浩蕩。」
「你既然知道這當中分量,也能說出這番話來,哀家便當你是知道了日後當做什麼不當做什麼。」宋太后頓了頓從自己手腕退下一枚嵌七寶刻祥雲紋金鐲舉到自己眼前晃了晃繼續道:「你起來。」
祝婉芝依言乖乖起身,但依舊低著頭不去直視宋太后,以免落人口實說她不知禮節。
「祝婉芝,這枚鐲子是先帝賞給哀家的,現在哀家將它送給你,哀家希望你記得今日哀家說過的話,和你自己說過的話。」說罷招手讓祝婉芝上前接過那金鐲。
祝婉芝本以為自己會被刁難一番,沒想到宋太后居然連半點難聽的話都沒有說,心下鬆了口氣。
其實她不知道,宋太后一見到她的時候本就想用言語羞辱她一番好叫她知難而退,但剛剛蘇慕熙那下意識維護的動作卻是為她解了今日之圍。加上陸安安先前送給她的鳳凰步搖還插在她的頭上,宋太后心裡也要顧及這當中是否連陸家都是支持的態度。
宋太后再不喜歡她的出身,再不滿意這場婚事,但蘇慕熙本人自己願意她也不能當場發作什麼,到底她也要顧及自己和蘇慕熙的感情不會因此被影響。
祝婉芝就這樣糊裡糊塗的連聖旨都沒接到就見了未來婆母和妯娌大嫂,宋太后還當即封賞了她許多東西,什麼白玉如意、半人高的血色珊瑚樹,琉璃八寶對瓶、各色新進布料、各色御用胭脂等等,等她被宮裡安排的馬車送回祝家時,她的父母已經代她接到了聖旨正在門口給鄰里分發喜錢呢。
一見到自己妹妹帶著一大票東西回來,祝松卻沒有像自己父母那樣的高興,這道賜婚的聖旨意味深長,尤其是蘇慕白背後的用意他也多少猜到了點,用他一個祝松打開皇權和世家貴族抗衡的局面,稍有不慎他們全家都要被這爭鬥當作犧牲品的。
祝婉芝則像是一日長大了一樣,臉上退出了以往的天真無邪,她冷靜的看著堆在自己房中的各種賞賜,頭腦異常清醒,因為曾經受盡人情冷暖,所以今日無論是宋太后還是陸安安的神情她都觀察得十分仔細,她看得出陸安安算是真心接納了自己,而宋太后則不一樣,她更多的是對此事的妥協。
自己未來的路,可能會異常難走,她還未開始進入這個圈子就已經開始有點懷念當日清貧但不失悠然和樂的生活。
閉上眼睛,一滴淚珠悄然滑過臉龐,但心裡卻因為今日那少年堅定而同樣稚嫩的背影而生出更多的勇氣。
陸安安最後的那句話再次浮現在她腦海。
「平親王是個好男兒,他會待你好的,本宮也希望你能真心待他。」
他會待自己好的,而自己也要用全部的真心去待他,祝婉芝內心下了決定。
京兆尹祝松的妹妹祝婉芝,這個連在貴女圈都沒冒過頭的小家碧玉就這樣一步登上親王王妃的位置,說出去簡直不可思議。
但正是因為這道聖旨激起了更多寒門學子拚命求學求上進好一舉躍龍門的決心,也在日後更大程度上造成了朝廷上兩派分立的局面,當然此事後話暫且不提。
因為陸安安落水的事情,蘇慕白命今晚全部人都留宿鹿湖行宮,免得她周居勞頓反而惹了病。
喝下一大碗濃濃的紅糖薑湯,陸安安才覺得整個人暖和了過來,春天的湖水還是很冰冷透骨的,她也不想弄得自己感冒起來。
紫蘅和白蕪按照楊肅吩咐的給她燒了一大桶薄荷紫蘇薑片熬得的洗澡水,她泡在裡面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宋太后賞賜了東西給祝婉芝,而且她也沒找來問自己到底是怎麼出宮的又是怎麼將祝婉芝帶來的,明面上應該是同意了這門婚事。但以後會不會再弄出什麼動靜來就很難說,比較按照一般親王禮制,除卻正妃以外還有兩個側妃,兩個貴妾,沒有限制的普通妾室的位置。
祝婉芝這個正妃出身不高,要是有有心之人在側妃或是貴妾上做文章,那場面就不會太好看了。
哪個府邸都好,當家主母不能在實力上或者地位上碾壓妾室的話,下場一般都很慘烈,你看最好的樣板就是陸青舒了。
自己還得抽個時間去和蘇慕熙探探風聲,看看他的意思。
陸安安正閉著眼睛想事,忽然自窗外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她仔細一聽竟是那關山夜月曲,這首曲子現在在民間是流傳開來,但她並未聽聞傳入了宮中才是。
行宮守衛雖然不及宮中,但蘇慕白也來了,意味著千牛衛和禁衛軍也來了,按理說應該沒有外人能闖得進來。
又是何人在此時吹笛子呢,陸安安睜開一雙美眸,心底卻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拉塞維。
她自水中而出,自己胡亂套好了衣服就推開緊閉的窗戶,窗外的明月高掛,夜色涼如水,她探頭朝外看了看,沒有找到任何人的身影,轉念一想就走到了自己帶來的古箏前。
她有很多疑問想要找拉塞維解答的,包括那首未完成的詩句,還有自己腦海里若隱若現的熟悉感,她都想問個清楚,既然今晚有人送上門來,她不如就把話說開去。
閉目定了定神,陸安安再次鄙夷了一下陸青舒這副柔柔弱弱的身子骨,要擱在現實世界她哪有跳個水就暈乎乎的可能,喝一杯姜煲可樂又是一個女漢子,坐下稍微調了調琴弦,陸安安按照記憶中的曲子撥下第一個音符。
窗外的笛聲赫然而止,像是被驚擾了一樣暫停片刻,然後又合著陸安安的琴聲繼續響起,隔著一扇雕花木窗,陸安安與吹笛人隔空合奏得甚是默契,彷彿就像已經一起合奏了很多次一樣,對方的每一個音節,自己的每一次撥弦都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曲終了,陸安安按住了琴弦,自己並未讀過這個譜子,彈奏時一開始是憑著只聽過一次的記憶,當越到後面卻越發順手,像是這譜子就在她的腦海深處一樣每一個音符都自己蹦出來。
「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陸安安這才驚覺本應該在自己身邊的紫蘅白蕪都不見蹤影,自己居住的宮殿里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沒有聽到別的人的聲音,她故作鎮定的問道。
「雖是來了,但不便相見,以曲會友,不更有詩意嗎?」是拉塞維,這把聲音陸安安是不會錯認的。
「是你?」陸安安的聲音不算大,但在這靜謐的宮殿中足夠傳到對方耳中:「你把紫蘅她們怎麼了?」
「是啊,我來,是為了給你續上那詩句的,你的那些婢女,我只是讓她們休息一下,不會有事的。」拉塞維的聲音帶著惆悵與懷念,像是記起了什麼美好的記憶,溫柔的說道:「你留下的那半闕詩,我想了很久,今晚是帶著答案來的。」
「那你的答案呢?」陸安安此時基本上確定了,陸青舒留下的詩句就是和拉塞維一起做的,很可能陸青舒之前也有和拉塞維合作的詩句,甚至連這首曲子都可能是這二人所作。
但陸青舒的琴棋書畫按照原來設定也只是說得過去,像是這樣的曲子這樣的詩句又是何時出於她的手呢?
「你留給我的關山無雁書難寄,夜月有雲曲不聞。」拉塞維慢慢說出了自己的答案:「駝鈴作響琴弦續,子卿悠悠永不忘。」
子卿通的是子清,是陸青舒原來貪玩起的名字,但這個名字除了陸青舒以外不應該有任何人知道的,拉塞維到底和陸青舒是什麼關係,總不會是狗血的前男友和前女友吧,要真是這樣難道他現在是來搶人的?
「你看我對得如何?」拉塞維其實就坐在陸安安宮殿的飛檐上,他不用看都能猜到對方此時一定是皺著眉頭想事情的表情,這個表情他看了很多遍,每晚閉上眼睛都能想起來。
「呃,很好。」陸安安不懂其實不怎麼懂這些詩啊詞啊的,不過對方連幾年前的詩句都能記得那麼清楚,還要續上,自己總不能說不好吧。
「這還是你第一次誇我呢,子清,以前你總說我笨的可以,學不會你們大慶人的東西。」拉塞維悶笑道,忽然他警覺到有人在靠近這個地方,為了不惹麻煩他翻身就躍了黑暗之中,徒留陸安安一個人再次雲里霧裡。
什麼人嘛,就留下一句詩,放倒自己整屋子的人就跑,要下次見到他,她看到肯定要好好和他算算賬,免得他以為自己是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