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慕熙歸朝設家宴
北境的威脅掃平后,蘇慕熙班師回朝,受到了蘇慕白親帥百官出城相迎的禮遇。
他騎著高頭大馬,一聲銀白鎧甲,外罩玄墨色軟緞披風,右執銀槍,明明遠看是威風凜凜,但走近了一看就見到他嘴巴里叼著一條狗尾草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皇兄。」蘇慕熙見著蘇慕白,立刻翻身下馬,一氣呵成單膝跪地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平親王蘇慕熙幸不辱命,得吾皇庇佑,得勝歸朝。」
「平親王勞苦。」蘇慕白幽深的眸子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他走前一步虛撫了蘇慕熙起身,待得雙目相對時方露出了一個笑容。
蘇慕熙偏頭不正經的笑笑:「皇嫂呢?」
「怎麼?」蘇慕白目光直接對上蘇慕熙,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自從那場大火之後他變得更加多疑起來。
「臣弟臨去北境時,皇嫂答應過要做好吃的呢,皇兄不也答應了嗎?」蘇慕熙故意鼓起腮幫子,幸得旁人離得遠了些看不見,要讓人見到這個大慶如今棘手可熱的英雄竟是這般小孩子脾氣,都要苦笑不得的。
「你啊,就顧著吃,得了,朕今晚在宮中設了家宴,請了皇后辛苦些為你準備了些菜肴。」蘇慕白眼神鬆了松,臉上是無奈又縱容的笑容。
「那就謝過皇兄啦。」蘇慕熙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一邊從自己鎧甲深處摸出了一個物件,攤開手一看,竟是調度西北所有軍隊的黑曜石虎符。
「皇兄,這是調度西北二十萬將士的虎符,如今完璧呈吾皇,願吾朝在吾皇帶領下千秋萬代,長勝久安。」
「說得好!」蘇慕白由衷嘆道:「慕熙,經過北境一戰,你也成長了不少,走吧,母后也想你了。」
「嗯。」蘇慕熙點點頭,跟在蘇慕白身後,看著自己的皇兄身穿明黃龍袍的背影,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戰甲,無聲笑笑。
自幼,他被養在宋家兩任太後身邊,孝慈太后看上去溫婉大方,母儀天下,實則心性直爽,而現在的昭慈太后則看上去喜怒不形於色,實則七竅玲瓏,心思更為細密詭譎,蘇慕熙蒙的此二人撫育照顧,連帶著性子都隨了她們。
他既像孝慈太后那般快人快語,直爽豪邁,也如同昭慈太后那樣心思縝密,表情從不輕易外露,即便露出來了那些都未必是真。
可蘇慕白卻不一樣,他的性子就是已經定性了,再隱藏也藏不住他真正的情緒和想法,就想剛才自己在未拿出虎符之前,他對自己那身戎裝是有所戒備的,但待得自己將虎符呈上之後,他那放鬆的神情,由衷的笑意是瞞都瞞不住。
為君皇者,註定終生都在猜疑和信任中掙扎,他對自己再信任再縱容,也只是在一個所謂合理的範圍內,只要自己有丁點超出這個範圍,估計什麼兄弟情深,什麼勞苦功高都是屁話。
算了,不想了,反正自己本就無爭權奪利的想法,只想馳騁沙場當個護國將軍,享受這廝殺縱橫的快感,至於那些什麼政治平衡,世家寒門之間的波詭就交給這皇兄去煩惱吧。
寧安宮,合錦殿。
緋月和琯若正指揮著眾人將這地方儘快收拾布置出來做今晚家宴所用,而陸安安則帶著紫蘅白蕪正在御膳房和一眾御廚研究菜式。
「這道樟茶鴨就不要了,換成鹽水鴨吧,這兩天太後娘娘正有些上火,睡得不是很好,飲食方面需要清淡著些。」陸安安玉指輕點在菜譜上說道。
「是是……」一眾御廚只有點頭的份,反正皇後娘娘說的都是對的。
「那這道桂花百合蓮子紅豆湯就留著吧,北境風沙大,平親王也該想吃些清潤可口的甜食。」
「是是是……」又是一眾附和。
「這裡,這上湯煨豌豆苗記住了火候不可太老,豌豆苗圖的就是個嫩字。」
「皇後娘娘說的是……」
「四喜丸子和松鼠桂魚,櫻桃肉這些就保留著,對了,徐德妃喜歡食花雕醉雞,記得準備著,還有淑雪妃平日里喜吃些辣的,你再想個有辣的菜式,加上玫瑰餅、栗子酥、蓮香綠豆酥什麼的,差不多也可以了。」
「皇後娘娘可您呢?」御廚們一一記下來后,發現陸安安什麼都說了,就是沒說自己想吃什麼。
「本宮嘛,八寶豆腐吧。」陸安安隨意說了個自己喜歡的菜,其實剛剛的那些都是她喜歡吃的,別忘了這裡的每個人的喜好本來就是她設定的,她總不會寫一些自己討厭的來吧。
「是,娘娘,我等自盡心準備。」一眾御廚誠心誠意的應下后,便各自忙活起來。
自打那場大火后,蘇慕白就取消了一切大型宮宴也不許四品以上官員設宴,甚至連每日的各宮膳食都要求要減少一半的菜式,連過年那會都是冷冷清清,除了除夕白日的祭天之外,晚上都是各宮自己過,連裝飾都不曾有,搞得御廚們也多少有些感到沒事做的不適應。
好不容易盼得這平親王大勝歸朝,蘇慕白鬆了金口在宮中設宴,雖然規模小的就是宮中這幾位主子參加,但好歹又能露手藝了啊,大家都紛紛摩拳擦掌。
「娘娘,要奴婢說,這些事情您就交給他們去辦得了,為何您要親自來一趟呢?」紫蘅扶著陸安安出了御膳房,上了玉輦后憋不住問了。
「你啊,你剛剛沒看見,他們是真心為本宮的到來感到高興嗎?這些御膳房的御廚們,哪個不是身懷絕技的,來這宮裡無非就是為了一展所長博得錦繡前程。」陸安安笑笑說道:「但這又哪裡有那麼容易呢,本宮來這裡一趟,雖則看起來是為了吩咐他們做事,但實際上卻是告訴他們,只要他們努力認真,自然有人賞識,而不是終其一生都只是個躲在廚房的廚子。」
「哦。」紫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陸安安也不管她,一邊側過頭去問白蕪:「徐德妃和淑雪妃那準備好了么?」
「準備好了,徐德妃娘娘一大早就來陪著沐陽公主玩耍,說是等娘娘你回到未央宮再回去換身衣裳,至於淑雪妃,這會剛帶著皇長子殿下去到寧安宮給太後娘娘請安了吧。」
「唔,那就好,黃苒在她身邊,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今晚你讓看守長慶宮那邊的人也多少注意著些,免得有人渾水摸魚。」
「是。」白蕪點頭應下。
陸安安一回到未央宮,就見到沐陽公主邁著小短腿就向她搖搖晃晃的走來,她現在學著走路,都不喜歡被人抱著了,而且明明是女孩子,對什麼漂亮衣裳、玩具一點都不喜歡,卻對陸安安書架上那些書本極感興趣,總是扭著人拿來讀給她聽。
陸安安回來的時候,徐德妃正說著一些精怪神仙的故事給沐陽公主聽。
「母母,抱抱。」沐陽公主張開雙手就要陸安安抱。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徐德妃也跟在後面給陸安安行了個禮,陸安安抱起沐陽公主點點頭算是應了。
「母母,香香。」
「什麼香香?」陸安安柔笑問道。
「香香,香香。」沐陽公主用手指了指徐德妃,扭頭對陸安安就是一個大大的微笑,陸安安現在已經是十分能理解她的意思了,看來是徐德妃用了什麼香料,是沐陽公主喜歡的吧。
「你今個兒用了什麼香料?」陸安安讓沐陽下地自己去玩,又和徐德妃坐下后問。
「香料?」徐德妃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就是那雲霧香,因著這味道聞起來如同雨後山嵐的氣息,臣妾最近十分喜歡就用了。」
「雲霧香啊,沐陽喜歡,你待會拿些來吧。」
「哎喲喲,不是臣妾說啊,皇後娘娘你開口就問人拿東西,誰不知道你才是大財主啊?」
「叫你拿來就拿來,難道你還少了這些就不成?」
「呿,知道了。」徐德妃翻了翻白眼道:「對了,那安賢貴妃……」
「哪裡還有什麼安賢貴妃?你又犯傻了?」陸安安沒好氣瞪了她一眼,現在殷雲霜和安賢貴妃都成了宮中的禁詞,誰都不許也不敢提起,要讓蘇慕白知道了,肯定要被責罰的。
「對對,沒有安賢貴妃了。」徐德妃連忙掩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說下去,但卻提醒了陸安安這宮中還有殷雲霜這號人物在。
「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梳洗打扮準備準備了。」陸安安淡淡道:「今晚就別用這雲霧香了,換別的吧。」
「我喜歡。」徐德妃才不容別人質疑她的喜好,身子一扭就帶著綠菊等人走了。
陸安安看著她走遠了才喚來紫蘇吩咐:「待會讓小廚房的人參照著今晚家宴的菜式都做兩份,一份送到去長慶宮,一份送去朝雲宮。」
現在真的司馬如意也被送回去朝雲宮,只是將她鎖在了一間偏殿的廂房中,不然她見人就算了,至於殷雲霜嘛,也好好讓她感受一下當日陸青舒被萬般冷落,被眾人遺忘在未央宮的滋味好了。
「是。」紫蘇現實是真的光明的侍候在前面,自從那日她保護宋太後有功,宋太后就記掛上她和紫蘅二人,甚至將這二人連帶雙親脫了奴籍,只是紫蘅紫蘇習慣了在陸安安身邊,所以不肯出宮罷了。
終於到了晚上,寧安宮中的合錦殿被特意裝點過燈火通明,一陣陣絲樂聲飄蕩在寧安宮的上空,慢慢傳到了別的宮殿去。
玲瓏帶著司樂坊的樂師們演奏著各式輕鬆愉快的樂曲,舞姬們隨曲調起舞,進進出出的宮人們擺上了御膳房精心準備的各種佳肴。
宋太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的過了,她一邊問著蘇慕熙在北境的見聞和經歷,一邊低頭逗弄著吉兒。
蘇慕熙為了不讓宋太后擔心,也故意隱瞞了些比較驚險的事情,只單挑一些好玩有趣的見聞說給她聽,惹得宋太后露出難得的歡笑,連帶著她懷裡的吉兒都甜甜的笑了起來。
殷雲雪和徐德妃正在一旁的桌子上圍著下棋,沐陽公主纏著陸安安說要拿蘋果吃,這一派其樂融融的畫面卻少了最重要的人。
蘇慕白遲遲未見蹤影,宋太后命人去看了看沙漏報的時辰后,臉上的喜色斂去了些,眾人看到太后不喜,也就停下了動作不敢再說什麼,唯獨是蘇慕熙依舊笑嘻嘻個沒完。
「皇兄該不是遇見了什麼月下絕世美人被絆住了腳吧?」蘇慕熙不正經慣了,他說的話也未引起旁人注意,唯獨是陸安安聞言飛快的皺了皺眉,哎呀,不會又有刺殺了吧?
要不然這早該到了啊?再有可能,就是蘇渣渣又跑去不知道那個角落裡去了,才這麼久沒到的吧。
「去看看怎麼回事?」宋太后輕輕嘆氣,吩咐緋月和琯若去打聽些消息。
緋月和琯若應了,陸安安也以下巴示意碧萱也跟著去,這緋月和琯若不懂功夫,萬一遇到著什麼事情,多少有碧萱照應著些。
而蘇慕白如今,卻是站在長慶宮的宮門前,抬頭看著這由自己書下的匾額,不發一言。
小泉子遠遠候著,也不敢上前提醒著家宴的時間該到了,剛剛皇上是專門吩咐要先繞來長慶宮的,難道自己還能攔著不成?
「你,去一趟寧安宮將這事報給皇後娘娘。」小泉子用極小的聲音吩咐一個小內侍,讓他立馬去請陸安安來一趟。
自己依舊陪著蘇慕白罰站一樣的獃獃站在那宮門前。
「走吧。」蘇慕白忽然轉身大步向前走去,小泉子只得命人馬上跟上。
蘇慕白想起自己讓陸安安帶的話,不及黃泉永不相見,他今晚來,就是給自己做個了結的。那天他還有一句話沒讓陸安安知道的,那就是待得他和殷雲霜都百年之後,殷雲霜不得入皇陵,不得入妃陵,而是送回殷家,由殷家安置。
他沒殺殷雲霜,他知道宋太后和陸安安都是不滿的,但他真的無法下手,只是卻也連黃泉路上都不想再見此女子一眼了。
曾經的深愛,終究結局只是一場刻骨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