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群歹人也太無法無天了,光天化日下,在京城裡也敢當街行兇,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膽子,說是巧合,妾是不信的……妾知道有些人一直看妾不順眼,看不慣妾得了皇上的寵愛,如今又有了皇兒……妾有個皇兒容易么……他們這哪裡是要十六皇子的命,分明就是想要妾的命……可也不能下這麼狠毒的手,十六皇子到底是皇上親生的,那些人下手前就不曾想想皇上?皇上才是泱國的君主,妾看他們根本就沒把皇上放在眼裡……」
乾清宮裡,王良嬪哭腫了雙眼。
「夠了!」萬順帝怒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皇上?」王良嬪嚇的猛一個哆嗦,連哭都忘了,眼淚掛在臉上。
萬順帝靠在床頭,合上眼睛,半晌道:「你去吧。」
王良嬪期期艾艾的道:「那這事……」
萬順帝淡淡的道:「人都已經抓起來全部送了刑部大牢候審,你還想怎樣?」
王良嬪還想說什麼,看見萬順帝擺了擺手,也只得先欠身行了禮告退。
過了一會兒,薛紳回來。
「皇上,良嬪娘娘走了。」薛紳近前輕聲的道。
「哭著走的?」萬順帝依舊閉著眼睛。
「一路都在抹眼淚,傷心的天都要塌下來一樣,哭著走到大殿門口才止住了,理了衣裝,強笑著離開的。」薛紳回答道。
「還算懂事。」萬順帝臉色稍霽。
「王良嬪也是嚇怕了。」薛紳溫笑道:「畢竟十六皇子過繼到她名下,這才幾日,就出了這種事,她難免會想的多了些。依老奴看,那些話都是王良嬪自己的猜測,無憑無據,都是氣話罷了。」
「氣話?」萬順帝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譏誚,「朕倒覺得她說的是實話!朕往日里看那些人做些小動作也就罷了,到底都還有些忌諱,朕也就不計較了!可你看看,朕卧病這才幾天?朝政交給太子監國這才幾日?十六是朕作主過繼給王良嬪的,他們就敢下手?王良嬪說的一點沒錯,他們就是沒把朕放在眼裡!」
薛紳彎腰道:「皇上息怒!」
殿外傳來守殿太監的聲音,「小聞公公。」
「我來給皇上送葯。」年輕太監的聲音並不尖銳,雖不比正常男人,卻也十分清婉,莫名動聽。
「小聞公公慢些。」守殿太監幫他推開側門。
聞人雪端了葯進來,低著頭一路走到了萬順帝面前。
「皇上,該吃藥了。」
萬順帝微微收了怒氣,抬眼看他,「你來的倒是巧。」
聞人雪服侍萬順帝用了葯,收了碗轉身欲走,聽見萬順帝叫住了他,問他道:「朕記得你以前是榮和宮的。你可知道,十六今日在宮外差點被人害了?」
聞人雪一怔。
薛紳看了看萬順帝,又看了看聞人雪,拿過聞人雪手中藥碗道:「老奴正要去膳房看看皇上的晚膳準備的怎麼樣了,你就留在這裡陪皇上說說話吧。」
聞人雪低著頭應了一聲。
外殿傳來了殿門關閉的聲音。
聞人雪安安靜靜的立在萬順帝的床前,那身普通的太監袍子穿到他身上,竟也有些纖細柔韌之感,彷彿夏日青竹,又似冬雪清冽。
「你還沒回答朕的話。」萬順帝掀了被子下床,穿著一身明黃裡衣,走到聞人雪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高大矯健的身體強悍英武。
「奴才未曾聽說。」聞人雪垂眸道。
「朕現在告訴你了。」萬順帝巡視著他的表情。
「奴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聞人雪想往後退,卻被抬起臉,對上了一雙充滿掠奪的眼,他全身一顫,玉般的臉上泛起淺淺的蒼白。
「難道你不想去看看他?」
「不想。」
「即使他差一點死了?」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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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和宮,皇甫容安慰一直掉眼淚的王良嬪。
「母親莫要再哭了,兒子這不是好好的嘛,你看,都是輕傷,就擦了點皮,沒什麼的。」皇甫容怕她不信,還捋起了袖子給她看胳膊上的擦傷,確實就破了些皮,並不嚴重。
王良嬪卻捂著臉又哭了起來,道:「這還沒什麼?你是皇子,就是輕傷也不應該!」
皇甫容失笑道:「母親這話若叫父皇聽了去,又要說母親太嬌慣兒子了。」
王良嬪抹淚道:「本宮嬌慣自己的皇兒怎麼了?換了別人,叫本宮嬌慣,本宮還不稀罕呢!」
皇甫容實在不習慣一個女子對著自己掉眼淚,連忙道:「母親也沒事吧?方才見母親進來時,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一提這話,王良嬪立刻止了眼淚,拉著皇甫容把去乾清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
皇甫容也嚇了一跳,「母親真這麼說了?」
王良嬪點頭道:「說了。」
皇甫容怕她傷心,連忙勸道:「父皇語氣是重了些,但父皇一向寵愛母親,等過些時日父皇就消氣了。母親不必驚慌。」
王良嬪卻擺了擺手,笑道:「這點子小事還不值得驚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母親還是知道的!皇兒且等著吧,今日這虧,明日必叫那些人償還回來!」
皇甫容心道:且不管王良嬪最終的目的是什麼,只她為自己做的這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不管對方是好是壞,這個情分他都記下了。
王良嬪沒在這裡坐多久就回了延禧宮。
肖沐西帶著宮女太監們擺膳,皇甫容沒什麼胃口,胡亂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碗筷,和他們說了聲自己累乏了,進了裡屋,躺到床上,不一會兒睡的人事不知。
再醒來已是後半夜了。
屋裡燃著宮燈,橘黃的柔光隔著一層紗帳,莫名安心。
還有淡淡的藥草的清香。
這藥草是竇宸弄來的,說夏秋用來防蚊蟲十分管用,開著窗子都沒有飛蛾蟲蟻敢靠近。
皇甫容也覺得好,這些年聞慣了這種味道,每到夏秋竟是離不了了。
他坐起來,抬手掀了紗帳,果然看見黑衣少年坐在桌邊,一個人盯著書卷半天不見翻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睡醒了?」竇宸聞聲望了過來。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宮門落鑰前趕回來的。」
皇甫容坐在床上也有些發獃,今天累的厲害,這一覺倒是難得的好覺。
入秋的夜涼如水,屋外彎月銀星。
竇宸起身去關了窗子,又拿了件外袍過去給他披上,再倒了杯熱水塞他手裡。「殿下餓么,我去拿點吃的過來。」
他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手裡拿著一個托盤,裡面放了些酥餅甜點,還有幾個熱乎乎的肉包子。
「你沒吃飯?」皇甫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不想吃,這才剛有些餓。」竇宸問他,「你下來吃,還是坐床上吃?」
皇甫容招了招手,「過來吃吧。」
竇宸坐在床邊,遞給他一個包子,自己也拿了一個,三兩口就吃完了,又去拿,連吃了三個,才覺得舒緩了些。
「京里要翻天了,魏家竇家都動了氣,這件事善不了。」
「能想像出來。」皇甫容道,「魏家護短,竇家也護短,大家族基本上都護短。出了這種事,不會有人善罷甘休的。何況,這件事還牽扯到了竇六郎。」
他慢慢的啃著包子,晚膳本來吃的就不多,睡一覺肚子就空了,有個人一起陪著,半夜吃東西的感覺也還好。
「你不是和他一起回竇家了嗎?我還以為你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來。」
竇宸嘆道:「我也以為要明天才會回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爹今天把我逮個正著,訓了好一通,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我那幾個堂兄殿下也知道,嘴巴都不饒人。我要在家待到明天,估計殿下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
「哪有這麼誇張?」皇甫容笑了笑,看著竇宸道:「那竇六郎呢?他知道你回來嗎?」
竇宸不自在的乾笑了兩聲,「知道,他鬧的厲害,幸好我大伯父今天回來的也早,不然我還脫不了身。」
「他……」皇甫容想到竇六郎撲到竇宸身上,還有他說的那句話,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什麼?」竇宸疑惑的看著他。
皇甫容看他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也就一筆帶過,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好奇,他不是在外地的書院讀書么,怎麼突然回來了?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我也嚇了一跳。」
「不提他了,對了,魏允中沒事吧?」
「沒事,那小子就是血流的多了點兒,在家裡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
皇甫容捏著手裡的包子,想了想,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樣東西遞給竇宸,「竇七郎,給你這個。」
「什麼?」
「你今天救了我兩次,作為謝禮,我把這個送給你了,你要好好保存起來,不要弄丟,也不要讓任何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