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門外傳來了幾下敲門聲。
竇宸過去打開門,看見王府總管劉叢帶著兩個女婢站在外面。
「劉總管,什麼事?」他問,隨即皺起了眉頭,「殿下還在休息。」
劉叢似乎有些驚訝於房裡又多了一個人,看了竇宸一眼,忙笑著施禮道:「原來竇七郎君也在。」
竇宸頷首道:「我家殿下不習慣外宿,身邊離不了人。」
劉叢忙道:「那就是老奴的不是了!若早知道,必留幾個下人在這裡伺候十六皇子!」
竇宸道:「無妨,我家殿下也不習慣有生人在側。不知道劉總管來此,有何要事?」
劉叢善意的道:「實不相瞞,府中下人剛才發現府里好像竄進了毛賊,老奴擔心會驚擾到十六皇子,特意過來看看!」
竇宸見他一臉善意的樣子,身形微側,讓開一步,從這個角度正巧可以看到裡面,小皇子安靜的躺在廂房的床上熟睡。
劉叢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呵呵笑道:「沒有驚動十六皇子就好,老奴就放心了。」
等到劉叢帶人離開,竇宸關上門走到床前站定,喚道:「殿下起來吧,人已經走了。」
皇甫容這才睜開眼睛,坐起身看著竇宸,半天不發一言。
他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把那套王府家丁的衣裳扔了,此時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裳。
「殿下行事的時候膽子頗大,現在又說不出話來了?」
竇宸根本沒想到皇甫容會做這麼大膽的事情,要不是他這些年練的武功小有所成,在屋中聽到了皇甫容離開的動靜,好奇心起,一路跟了過去,今日皇甫容必然會被王府總管活捉現場!
堂堂的皇子在一個王爺的府上被人當成毛賊捉起來,傳揚出去,泱國十六皇子皇甫容的名聲就完了!
哪怕日後皇甫容洗白的再成功,也會被別人詬病,成為一生黑點!
內宮爭鬥可不是過家家,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他可不希望皇甫容走錯路!
皇甫容抱著薄被,低聲的道:「其實我…………」
「什麼?」以竇宸的耳力都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皇甫容張了張嘴,說了幾個字,卻沒有聲音。
竇宸欺身上前,湊到了皇甫容面前,兩手支在他左右,眯眼道:「殿下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您再說一遍?」
皇甫容看著近在咫尺的竇宸,硬著頭皮道:「其實我有猜到你會跟來。」
「殿下的意思,如果我沒意會錯的話,」竇宸道:「殿下是說,你把我一起算計在裡面了,對嗎?」
皇甫容眼神閃了閃。「你……因為你練的是西落武功,視力聽力都遠高於常人,輕功又極好,我的一舉一動根本瞞不了你……」
他本來還在為能不能全身而退發愁,後來才拍著腦袋笑自己蠢,身邊有個現成的高手不用,豈不是傻?
所以他故意問了竇宸和魏允中要不要一起來秦王、府,竇魏兩人都沒來過,自然說要來見識見識。
他的動靜瞞得過魏允中,卻絕不可能瞞得過竇宸。
皇甫容也知道,只要他行止有異可疑,竇宸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為了保護他也罷,想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也罷,都一定會跟隨他過去。
他不出事最好,竇宸也不用現身,倘若要質問,那也是回來后的事情;而他若是出了事,竇宸於情於理都不會坐視不管,必定會保他周全!
這些皇甫容事先都考慮過,算的也很周祥。
「我本來就打算事後告訴你的,」皇甫容看著竇宸的神色,小心謹慎的道:「你也知道,符先生教過,『利不可獨,謀不可眾』,我要做的事有些危險,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說的還算坦誠。
竇宸盯著他,卻不為所動,「還有呢?」
皇甫容鳳眸對上他一雙俊目,眼睫輕扇,「還有什麼?」
「殿下難道不想說說,為什麼殿下頭一次來,卻對秦王、府中的道路瞭若指掌?」竇宸看著皇甫容臉色微變,「還有,為什麼殿下要去王府書房?王府書房裡有什麼?殿下冒這麼大的危險走這一趟,想要的東西找到了嗎?」
他問的咄咄逼人,盯的皇甫容額角後背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皇甫容有想過竇宸會有疑問,會質問他,但沒想到真正面臨這種境況會讓他如此被動。
他微抿了唇,目光又閃了閃。
「有什麼好說的?你我同窗六載,讀過的書,聽過的課都一模一樣。左右也就是那些事,還能有什麼?」
是啊,謝老編修最喜歡講史,不管正史野史講了一堆又一堆。
古往今來,帝王家不過就那麼些破事,還能有什麼?
「可是秦王殿下對你一向……」
皇甫真對皇甫容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是對我好……」皇甫容的眸中閃過一瞬間的迷茫,但他很快甩開了這種情緒干擾,聲音有些低落的道:「可他拿了我外祖家的東西,我答應過母后,一定會把東西拿回來。」
現在還沒有人知道這東西的用處,它對皇甫真也無用,估計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等將來知道了,這一世,他也不可能再找到了。
******
王府書房。
皇甫真聽著下人的回稟,俊容微沉,「都查過了嗎?」
下人道:「都查過了,東西一樣不少!」
「你們可看清了?當真有賊?」他問。
「這個,小的跟在總管後面,只看到屋裡起了一陣風,總管說看到有人從窗口躍了出去,身上穿著咱們府中家丁常穿的衣裳。」
「總管人呢?」
「總管說怕毛賊驚擾到十六皇子,要去客房看看。」
「還說了什麼?」
「總管還說,這毛賊來得有些巧,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十六皇子到府上做客的時候來,未免有些蹊蹺。還說王爺素來對十六皇子另眼相看,切莫因手足之情,擾了正常判斷。」
「放肆!」
「小的不敢!這都是劉總管的原話!」
「算了,起來吧,不關你等的事。」
「多謝王爺!」
「出去吧,等總管回來,叫他來見我。」
「是!」
劉叢回來,聽到下人的傳話,立刻就去了書房見皇甫真。
「王爺。」劉叢上前行禮。
「如何?」皇甫真正在翻閱書架上的宗卷。
「老奴去時,十六皇子正在床上歇息,尚未醒轉。女婢也說客院無人進出,沒看到有人從廂房裡出來。」
「這麼說,書房進賊的事和我十六弟沒有干係了?」
「也不盡然。」劉叢回道。
「哦?」皇甫真回過身看向他,知道他另有發現,道:「說來。」
「老奴去時,竇七郎君在十六皇子屋中。」
「竇七郎?」皇甫真沉吟道:「他是十六弟的伴讀,一慣和十六弟親近,在他屋中也不足為奇。」
「老奴也這樣想。」劉叢道:「可是出來后,老奴問了守院女婢,她們都說,雖然沒看到有人進出客院,但也沒看到竇七郎君是何時離了他自己的客房,去了十六皇子屋中的。」
「有這種事?」
「正是。雖說只是一件小事,老奴心中仍有些介懷。」
「你是懷疑他?」
「魏小郎君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老奴想懷疑也無從疑起。」
「若真是他,他目的何在?」
「這也是老奴想不通的地方,書房裡什麼東西都沒丟,府中也不曾有其他物品失竊,若真說是竇七郎君,又不免太過牽強。」
「是牽強,無憑無據,傳出去反要讓別人當笑話看。且記下來,日後他再來府上,只叫人盯緊了就是。」
「老奴明白。」
******
皇甫容午休醒來后,又受到了皇甫真的熱情招待,兄弟兩人把臂言歡,談天說地,好不開心,直到辭行時仍然意猶未盡。
回宮的路上,坐在車裡,魏允中來回看著其他兩人。
「你們怎麼了?剛才在秦王、府上還有說有笑的,一出來怎麼都成啞巴了?一個個心不在焉,都想什麼呢?」
竇宸瞥他一眼,「你怎麼還在這裡?」
魏允中奇道:「小爺不在這裡在哪裡?」
「你不是請了假,說要回魏府,後日再回宮嗎?」
「卧槽!」魏允中一拍大腿,驚跳起來,「小爺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停車!快停車!小爺要下車!」
「慌什麼?」竇宸一臉嫌棄,「這才到哪裡?你往回也走不了幾步!別瞎蹦跳,這車都要給你蹦散了!」
皇甫容本來還有些悵惘,這會兒也笑了,「魏允中你別著急,這離你家又不遠,等下雇頂轎子,幾步就到魏府了。」
魏允中嚷道:「我才不雇轎子呢,我爹回頭看見又要訓我是敗家子!」
「瞧你這膽兒……」竇宸剛要再諷他兩句,忽然凝神抬眼,神色嚴肅了起來。
「怎麼了?」魏允中正好看見,笑他道:「你這臉色,難不成還有人要來劫道了?」
竇宸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魏允中收了笑,「……不會吧?」
皇甫容也察覺到了不對,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叫道:「停車!」
是不對!
魏允中都叫了半天的停車,可是他們的車子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三人互看了一眼,都驚疑不定。
「壞了,剛才外面還有很多人聲,現在什麼聲音都沒了。」魏允中喉嚨一滾,咽了下唾沫。
其實還有車軲轆轉動的聲音,但明顯已經偏離了鬧市區,正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
「我們的人也沒了。」皇甫容的心在下沉。
跟車的侍衛和太監也沒了聲音了。
竇宸上前走到馬車車門處,伸手掀了帘子看一眼,「車夫也沒了。」
「你、你別嚇我!」魏允中想哭,但他還是下意識的護在了皇甫容身前。
「前面一百米是死巷,」竇宸說完,閉上眼睛聽了聽,「巷子左右都有弓箭手埋伏在屋頂。後面有馬蹄聲正朝這邊疾奔,最快二十息就到。」
「什麼?」魏允中幾乎要叫起來。
「別吵。」竇宸手一伸,拿出自己的短簫,神色冷厲道:「前面應該還有個路口,等下我想辦法把馬車調轉方向,你帶著殿下走,能走多遠走多遠,千萬不要回頭。」
「那你呢?」
「我去拖住他們。」
「不行!」魏允中叫道:「要走一起走!」
「沒時間了,聽我的,還有機會活,不聽,就三個人一起死在這裡。」
「照他說的做。」皇甫容出聲了。
「殿下!」魏允中不也行置信的回頭看著他。
「我們留下來也幫不了竇七郎,只會成為他的累贅!」皇甫容眼神清明,當機立斷道:「我們走!」
竇宸朝皇甫容點了個頭。
皇甫容唇色蒼白,緊緊盯著竇宸道:「我們出去找人,立刻就回來救你。」
竇宸朝他一笑,轉身出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