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甫容立在轎外,聽著王良嬪問了幾句家常,一一仔細對答。
王良嬪只在家宴上見過皇甫容幾次,此時趁機打量過去,只見皇甫容唇紅齒白,眉清目朗,看起來清清澈澈的,說話又禮貌平和,也懂得進退,心中越看越歡喜,面帶笑容,正要再說兩句顯親近的話,那邊跟轎小太監輕聲提醒,說是德妃來了。
德妃的轎子到了跟前,皇甫容又是一通請安。
德妃也是話了幾句家常,話里話外都是一副親近姿態,對王良嬪卻是態度冷淡,虛以應付。
王良嬪對德妃更是熱情不起來,同樣不咸不淡做著表面功夫。
皇甫容夾在兩邊左右為難,不敢吭聲。
還好德妃和王良嬪都還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沒怎麼多耽擱時間,不一會兒就和皇甫容話了別,兩頂轎子一前一後進了乾清宮。
皇甫容輕輕鬆了口氣。
乾清宮內,萬順帝倚在床頭,聽了小太監的回稟,閉目養神道:「沒吵起來就好。」
薛紳擺了擺手,讓小太監退下,笑道:「皇上寬心,德妃娘娘和良嬪娘娘心中也是有數的,當不會失態於人前。」
萬順帝喉嚨滾動兩下,薛紳忙遞了痰盂上前,伺候萬順帝咳了痰,又遞了清水漱口,再拿帕子遞給了萬順帝。
萬順帝擦過嘴后,把帕子回遞給薛紳,嘆道:「有什麼數?不吵起來就是有數了?」
說著,又咳了兩聲。
薛紳在旁勸道:「皇上這才得了熱傷風,休養身體要緊,萬萬不可勞累傷神。」
萬順帝道:「你當朕喜歡為這種事勞累傷神?她們幾個但凡替朕著想些,朕也不會這麼累。真當朕是傻子,什麼都不明白?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從王良嬪提起要過繼十六,這宮裡鬧成了什麼樣子?是人不是人,都跑來插一腳,有兒子沒兒子的全來湊熱鬧,天天到朕跟前哭鬧。你說說,她們真就那麼喜歡十六?不過是見到朕寵愛王良嬪,怕朕真的答應把十六過繼給王良嬪罷了。朕五年前就說過不許再提此事,她們都把朕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這一大段話說下來,萬順帝又咳了好幾聲,喉嚨發癢。
薛紳遞了水,伺候萬順帝又喝了幾口。
他道:「皇上聖明。」
萬順帝又道:「一個一個的,都不省心。」
薛紳自然是不會答這個話頭的,等萬順帝咳過這兩聲后,請示道:「李貴妃和王良嬪現在都候在宮外,皇上是見,還是不見?」
萬順帝道:「不見。通通不見。」
薛紳應下了。
有小太監推了側門進來,端著托盤,送來了煎好的葯。
「皇上,該喝葯了。」聲音清麗柔婉,不剛不媚。
萬順帝說了這會子話,略有些累了,心煩意亂,抬手正捏著眉心,聽了聲音抬起眼,眼角忽地跳了兩下。
他放下手,微微坐正,瞧著那張臉道:「朕記得你,你好像一直都跟在薛紳身邊,叫什麼來著?」
小太監低著頭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叫聞人雪。」
萬順帝道:「抬起頭來。」
小太監依言抬起了頭,露出了美麗的容貌,纖細,陰柔,漂亮的叫人移不開眼,一看到他就會想到美麗的景緻,和一切的美好。
「是這個孩子?」萬順帝向薛紳看去,彷彿是在求證。
薛紳微笑著道:「是啊,皇上。」
萬順帝又看了看聞人雪,聲音不自覺輕柔,神態也舒緩了下來,「還是你看的准。朕那時候覺得不像,現在看,倒是像了。」
薛紳道:「那時皇上不覺得像,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現在長開了些,自然就更像了。」
萬順帝問聞人雪道:「多大了?」
聞人雪回答說:「奴才冬天就要滿十八了。」
萬順帝看著他,又好像看的不是他,而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薛紳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聞人雪啟唇輕聲道:「皇上,葯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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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的熱水順著管道流入浴桶。
四周窗子緊閉,只留了一小扇通風口。
「熱嗎?」竇宸伸手試了試水溫。
「還好。」皇甫容泡在葯浴里,被熱氣薰的臉色泛紅。
竇宸收了手,走到木桌邊,拿起筆在紙上記下,道:「我今天又放了兩味新葯進去,你先試試效果,要是好,以後就繼續用。」
「嗯。」皇甫容點頭,抓了把飄浮在水面的藥草,試著分辨了一下,果然見到了兩樣以前沒見過的藥材,輕嘆著道:「哎,誰能知道,竇家七郎竟是個全才呢。」
竇宸回首笑道:「我算什麼全才,不過是什麼都會一點兒,什麼都不精通罷了。」
皇甫容道:「那也很了不起,至少你會的,我沒見別人用過。」
竇宸道:「誰叫我有個了不起的師父呢?」
皇甫容道:「你這個師父拜的值,他肯用心教你,你多學些,總沒壞處。」
竇宸撇撇嘴,「殿下說的輕巧,他到現在可還沒在人前承認過我呢。」
皇甫容道:「不著急,你還沒有學成出師。總要將來你去了西落,他考校過你,才好公佈於眾。」
竇宸道:「還不是怕我學藝不精,壞了他的名聲?可他又有什麼名聲呢?不過是個琴師罷了。」
皇甫容笑他道:「你這話,說的心虛不心虛?」
竇宸嘻嘻笑道:「那有什麼可心虛的?天下第一琴師,還不是琴師,總歸就是個彈琴的,又不是賣唱的。」
皇甫容和他笑鬧了幾句,言歸正傳道:「你昨日休沐回家,見到你大伯父了嗎?」
竇宸道:「見到了。」
他們說的這人是竇家大爺竇聿廷,之前也是外放,在地方做封疆大吏,兩年前回的京,如今在內閣任要職,同時身兼六部的差事,在朝中風頭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