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奉天殿外,除了站在門口負責通傳的太監,只有竇宸三人。
聞人雪站在階下,眼睛錯也不錯的盯著入口。
他家殿下剛剛被引路太監帶進了奉天殿。
魏允中是個靜不住的性子,左右看了看,扯了竇宸一下,按捺不住的問:「咱們殿下真的想出答案了?」
竇宸眼神一飄道:「你問我,我問誰?」
「什麼?」魏允中聲音拔高,見對面的通傳太監看了過來,連忙又降低了聲音,小聲的道:「你不知道?那你幹嘛同意他來這兒?他還生著病呢!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奉天殿!前面是皇上皇子和大臣們上朝的地方!我爹和你爹都在裡面。」
他只要一想到他那個成日里對他吹鬍子瞪眼的老子,心裡就懼。
竇宸瞥他一眼道:「你爹又不會出來,你怕什麼?」
魏允中辯解道:「我哪裡怕了,我是擔心咱們殿下,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要是真想出了答案還好,要是沒想出來,這面子可就丟光了,成了笑話不說,說不定皇上還要責怪下來。本來就夠受冷落了,這下子還不知道要被冷落成什麼樣子!」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把話含在嘴裡嘀咕著說的。
竇宸道:「你對十六皇子這麼沒信心?」
魏允中用一副你彷彿在逗我的表情看著竇宸,低叫道:「你對他就有信心?他才六歲!」
六歲,實在是太小了。
尤其還是一個被冷落在榮恩宮那種破地方三年的小孩子。
據說這三年來,他身邊基本沒什麼人,來來去去的幾個小太監,不是死了,就是想法子換到了別的地方。
根本沒有人教養過他。
跟在他身邊的這個聞人雪,看上去雖然對他不錯,可聞人雪是新進宮沒多久的,又是個半大的小子,更不會教他什麼。
這種情況下,要讓魏允中怎麼相信皇甫容?
他現在很擔心,擔心他跟隨的這個小皇子只是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才故意說知道那三道題的答案。
這可就不妙了。
竇宸看他一臉煩惱不已的樣子,笑了笑,人不動嘴動,也輕聲的道:「六歲又怎麼了?哪朝哪代沒出過神童,比大人聰明的小孩子多著呢。遠的不說,你大哥不就是個例子。」
魏家大郎君魏允石也是京中的名人,自幼便十分聰慧,三歲識字,四歲學棋,六歲能出口成章,十二歲過了童試,十五歲過了鄉試,次年又過了會試,殿試,他是萬順朝年紀最小的狀元,也是萬順朝連中三元的第一人。
他過目不忘,下筆成文,甚得萬順帝的賞識,如今外放在地方歷練,聖意有心栽培他,將來必定是要入內閣的。
魏允中一聽竇宸拿自家兄長做例子,頓時瞪大了眼睛,眉宇間一下子亮了起來,面上露出幾分驕傲,卻還是嘴硬道:「你以為誰都能當神童么,像我大哥那樣的能有幾個?」
但到底沒那麼煩惱了。
竇小七說的對,年紀小又怎麼了,一樣可以比大人聰明。
他是十六皇子的伴讀,應該相信十六皇子。
魏允中才要放下心,又想起一件事來。
「可殿下還生著病呢。」他嘀咕了一句。
******
皇甫容跟在引路太監身後進了奉天殿。
眾人原本聽說還有一位皇子沒來,並且想出了燕卑使者所出的三道難題的答案,正琢磨著是哪一位皇子沒來,因為他們能想到的皇子全都到齊了。
好像沒有缺掉誰。
他們伸長了脖子往大殿外面看,結果一看,進來的是個小不點兒。
這……
沒看見人的時候怎麼也想不起來,可當親眼看見人後,眾人又立刻認出了皇甫容。
這是壽宴上得到皇帝賜菜的那位小皇子!
想認不出來都難。
十六皇子?
竟然是他!
這這這……
這麼小的孩子,他能想出答案?
逗他們的吧?
荒謬!
眾臣臉上一片難看,有人甚至直接拉下臉,不滿的甩了甩袖子。
生在帝王家,皇子間爭寵的事情在所難免,但這小皇子為了引皇上注意,竟然撒出這麼大的謊來,還謊說他想出了那三道難題的答案?膽子未免太大了!
哼哼,誰信?
簡直是把朝廷大事當兒戲,不把他們這些朝臣放在眼裡啊!
這是要丟盡泱國人的臉!
落在皇甫容身上的目光變成了憤懣、責難和不認同。
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能答出燕卑使者的題目。
也有人冷笑后,等著看戲。
只有兩個人的表情和別人不一樣。
一個是九皇子皇甫真,他既訝異又擔心,眸中多了一抹憂慮。
還有一個是西落國的使者安上閑,他那雙桃花眼閃了閃,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
皇甫容瑟縮了一下,很快又挺直身板,在這些刺人的目光中走到殿前,朝萬順帝行了禮。
「兒臣皇甫容,參見父皇。」小孩子的聲音軟軟清亮,咬字清晰,卻略有些中氣不足。
「平身吧。」萬順帝道。隔著微遠的距離,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謝父皇。」
皇甫容直起身子,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蛋。
朝臣心中更鄙,更加認定這個小皇子只是為了嘩眾取寵,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
瞧,這不是心虛了嗎,臉都紅了!
萬順帝不動聲色道:「朕聽說你解出了燕卑使者出的題目?」
皇甫容紅著臉,歡喜道:「回父皇,是的,兒臣把三道題的答案都想出來了。」
萬順帝問:「真的嗎?」
皇甫容道:「真的,兒臣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出來的呢。」
別人也想了很久很久,怎麼不見別人想出來?
殿內不少人臉色更加難看。
萬順帝臉色一沉,肅聲道:「你既想出答案,為何不早早來報,反而遲遲拖到現在才來?」
皇甫容一愣,「兒臣……」
他垂下頭,滿臉委屈的樣子。
萬順帝眼中劃過不耐,一閃即逝,揮手道:「好了,這件事情,朕暫時不予追究,你既想出了答案,燕卑使者就在那裡,你去和卜使君說說你的答案,讓卜使君斷一下對錯吧。」
話音略停了一下,萬順帝又道:「若是你真的答出了這三道題,哪怕只有一道,朕也必有重賞。」
皇甫容仰起頭點了點,眸中閃著歡喜:「是,兒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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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允中問竇宸,「你說他這樣傻兮兮的盯著看,又不能看見裡面,眼睛不累嗎?」
聞人雪聽見了卻充耳不聞。
竇宸道:「十六皇子的身體差,他總是要擔心的。」
魏允中撇了撇嘴:「現在擔心有什麼用,剛才怎麼不攔到底?」
竇宸看了一眼聞人雪,道:「他不是攔了么。」
「就攔那一下?」
「那也是攔,只是沒攔住。十六皇子是主,他是仆,十六皇子說的話,決定的事,他做得了主么?他也只能聽著。」
「可是殿下生著病呢,早上他的額頭還那麼燙,臉頰都燒紅了,說話迷迷糊糊的,能撐得住嗎?。」
「……那也是殿下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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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使君,」皇甫容向卜賽朗端正地行了禮,仰著腦袋問道:「你第一道題是問『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的頭髮有多少根,腦袋有多重』,對么?」
「正是。」卜賽朗俯視著皇甫容。
他同樣不相信這麼小的孩子,能解出他的題目。他也覺得這孩子就是來胡鬧的,拖延時間而已。
不過想到這小孩子要是也答不出來,泱國皇帝的臉丟的更大,他便毫不客氣的問道:「小皇子可是有答案了?」
皇甫容大眼睛眨了眨,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道:「有啊,要是沒有答案,我來這裡做什麼?卜使君可是瞧我不起?瞧我泱國不起?」
卜賽朗臉色一青。
他固然心下是這樣的想法,卻沒料到會被一個黃口小兒當面指出,萬順帝面前,這個指責他肯定是不能認的!
可惡!
「小皇子……」他剛要開口就被打斷了。
皇甫容小臉一揚,笑道:「使君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噗。
人群里有人發出笑聲。
卜賽朗的臉色很不好看,卻不能再對泱國皇子繼續無禮,那隻會讓他落人口舌,遂忍了忍,硬聲道:「那就請小皇子說一說第一道題的答案吧!本使君洗耳恭聽!」
「嗯,那卜使君聽好了,」皇甫容伸手一指道:「天,有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丈高;地,有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丈厚;卜使君的頭髮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根,腦袋有四斤四兩四錢四分四厘重。」
他說完,沖著卜賽朗一笑,問道:「可對?」
每個人心裡都在問同一個問題。
所有人都看向了燕卑使者。
卜賽朗一怔,旋即道:「這怎麼能對呢?小皇子的答案從何而來,可有憑據?」
眾人又看向十六皇子,心中同時道:對啊,這答案從何而來,有什麼憑據?
皇甫容一派天真的道:「這答案當然是我想出來的。憑據嘛,也很簡單,只要卜使君親自丈量一下天地,數一數髮絲,稱一稱腦袋,看看結果,不就知道我說的是對還是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