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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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求婚嗎?
哪有人半躺在床上,和一隻熊求婚的……
唐果熊默默轉過臉,不看他。
不是嫌棄,是……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太突然了,和被爸媽發現的突發程度不相上下。
但前者是驚嚇,後者……驚喜?
不,也不是驚喜,溫情得過了頭,好不真實。
24歲結婚?
唔,有點早,從不曾想過本命年就把自己嫁出去,她一直覺得她還小。
可是,這個人是他,好像根本不用提前預想,也不用臨時去深思熟慮,她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
但他有沒有想過,如果她再也無法恢復正常該怎麼辦,一輩子夜夜抱著一隻玩具熊過日子嗎?
她自己已經能夠心態平和地接受現實,可,前路未卜,早早拉他進火坑,不忍心,一千一萬個不忍心。
兩種心情激烈碰撞,答應與否,變得難以抉擇。
她不知道,她視線偏向一邊的舉動,有多惹人誤會。
熊面無表情,動作也不是日常動作,理解判斷富有難度。
莫愁予起身的速度快而准,上身輕一離床,翻身而下,把熊輕鬆壓倒。
一米八寬的軟床,熊的長度躺平綽綽有餘,以他的身高自然不夠,但他腿沒動,右手小臂支在熊腦袋一側撐著身體,左手放在另一側,熊被他圈在手臂之間。
他有分寸,只是輕貼著她,未施加過多重量。
「答應么?」他緊凝她雙眼。
這算是……逼婚?
熊臉驚呆。
如果此時能說話,她一定毫無保留道出心中困擾,可是不能,她一個字也道不出。
抬手想要比劃肢體語言,小短手需要從他手臂下鑽過來才能向上伸直,頭剛擺動兩下,就被他蹙眉扣住雙手,押解回床面,不能再動。
「聽我說。」他神情有些嚴肅,眉宇間擰出一個明顯的「川」字。
好好好,聽你說,別皺眉啊,都皺成小老頭了。
唐果熊一動不動,乖乖躺著,靜等他開口。
「我確保不了能讓他們百分百滿意,橫在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將有可能是我的工作性質。」他盡量說得慢一點,以便她消化理解,「能不能明白?」
能。唐果熊輕點頭。
元宵節那天晚上,媽媽就已經發表過看法——他進了演藝圈,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但凡叔叔阿姨針對這一點發難,我就會立即表態。」他深深凝視她,聲音因為不想再看到她猶豫而越發沉肅,「我說結婚,不要拒絕我。」
……這算是,請求嗎?
唐果熊的全副精神都被他柔軟漆黑的目光牢不可破地攫住,她想,就算這時候可以說話,她大概也說不出那些破壞氣氛的隱憂。
他都能設想到這一層,她所擔憂的未來境況,他又怎麼會考慮不到……
傻瓜,他根本不在乎啊,他不在乎你也許永遠都是這副鬼樣子,他就是想和你結婚,想娶你……
答應他,快答應他。
嗯。熊眼睛目不轉睛迎視,熊腦袋向下點了點。
緊繃的神經在看到她首肯後放松,即便明天迎接他的是刀山火海,他也甘願為她闖。
額頭低下去,貼靠在她毛茸茸的大腦門,眼睛閉合,低喃著祈願:「祝我好運。」
嗯……
如果熊身體里長有一顆心臟,此刻一定是無比酥軟的。
*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莫愁予掐算好時間,驅車載她前往唐爸唐媽下榻的酒店。
三亞飛往北京的最早航班在上午九點,抵達北京已經將近下午一點鐘,本意就沒想拖延,按照白天的航班時刻表走,只會一拖再拖,所以臨時說辭變成,他們昨天夜裡搭乘最後一班機回的北京。
唐果一路都在不停瞄他,想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壓力,可真的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哪句話最能加油打氣,她甚至連他有沒有壓力都不清楚。
想問他「緊張么」,又怕本來不緊張,被她一問反倒壞事。
在東三環北路等紅燈時,擱置在腿面不自覺蜷縮的左手,被他輕輕握住。
眼神一抖,她不明狀況偏頭看他。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不像她,一如既往冰冰涼。
「就對我這麼沒信心?」他眼角向上輕挑。
「不是沒信心……」
這和信心沒關係啊,她爸還好溝通,她媽媽火氣上頭,軟硬不吃。
他頭上戴著一頂純黑、毫無圖案的棒球帽。太陽東升,朝霞掩映在樓宇間,陽光迎面,輕易越過帽檐,在他鼻樑以上落下一層陰影,而鼻樑以下,連同嘴唇的紋路都被照耀得清晰明亮。
唔,氣候乾燥,有一點點的脫皮。
唐果看到他不經意地舔了下嘴唇,剛想說「要不要喝口水」,左手就被他捉著,放到唇邊咬了一口。
微微啟開的唇,摩擦過她指背,脫皮的地方留下濕潤的粗糲感。
唐果感覺,有點癢。
手指被輕咬后,依然被他貼在唇邊,眼帘垂落又掀起,視線上挑,穿過帽檐,看她:「再不笑,就不止咬你這麼簡單了。」
聽不懂……
什麼意思?唐果目光訥訥。
嘴角向左輕揚,那雙墨黑的眼,稍稍抬起,露出帽檐:「想看你笑。」
酒窩隱現,盛入朝陽。
唐果獃滯,這種揪心時刻,亂放什麼電……
「再不笑……」他作勢欺身,離開駕駛座靠背,「親你了。」
唐果嚇一跳,真以為他在大馬路上就不顧場合親她,左手迅速從他手裡抽出,同右手一起捂住臉。
聲音又急又臊:「外面呢。」
哪知,人毫無動靜,反倒是車,幾秒鐘後繼續上路。
她雙手滑下——
主駕駛車窗外,街景流動;主駕駛車窗內,目視前方開車的人,唇角無聲在笑。
意識到被耍,她鼓嘴瞪目。
不僅亂放電,而且還開玩笑……
看來,她從晚到早白擔憂一場,這人哪裡像是會緊張,不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紕漏,他根本就是胸有成竹。
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挺好的,他沒壓力就好,唐果默默鬆口氣。
「喂。」她一板臉。
莫愁予含笑偏眸。
瑩潤乾淨的小臉笑容綻放:「可以了吧?」
目光收回,他更深地勾了勾唇:「嗯。」
隱在帽檐下的一雙眼,卻倏然笑意隱遁。
不是無壓力,只是不想壓力波及到她。他們還沒上前聆訓,總不能先自亂陣腳。
當年他被唐果母親找去談話的記憶還深刻印在腦海,每一句話都不曾忘。
翻來覆去無非是說,你還是個小孩,我們家孩子更是個小孩,你們浪費這個時間耽誤學習耽誤未來,不值得,等考不上好大學,會後悔。
不會。他以為只要足夠坦誠就能打動她。我覺得值得,不會後悔。
錯了,一句話,什麼都錯了。
她媽媽看他的眼神一瞬間轉為荒誕。
少年時期的戀愛在絕大多數大人眼中極其廉價,保質期短暫,易腐爛。如果只是爛了,扔掉它,回到原先的軌道繼續前行倒也能安然釋懷。就怕爛得太狠,甩不掉臭味,長久深陷在惡臭的陰影里,無法自拔。
……
雖然不是工作日,早高峰的交通壓力沒那麼大,但剛巧周日機動車尾號不限行,一路開往酒店,還是不可避免遭遇堵車。
上午九點,唐果戴著口罩,走在莫愁予前面,尋找電梯間方向。
曉如帶工作室新簽的男藝人去上海試鏡,急匆匆趕回北京后,夜裡乾脆就在同一家酒店開了間房住下,抱著死磕磕到底的決心和毅力,硬是賴在叔嬸的房間不走,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把先行官的工作做到位。
她發誓,這輩子她都沒這麼累過,心累。
對唐果演戲,唐果一門心思信任她,她單純只是怕演得不夠逼真,得不到她點頭。
對叔嬸演戲,信任值已基本跌落為零,不止要擔憂演技,還要神經繃緊,防止隨時被質疑。
好在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有人已經在了解到前因後果后,替她及時整理出了要點和思路。
莫愁予這個人……該怎麼評價呢?算了,曉如也懶得評價了,他是對很多事都沒興趣,他要是感興趣,誰心眼兒都玩不過他。
曉如依照他囑託的,將自己安全摘出來——
果果是在4s店上班,也是住在朋友家,可我也不知道他們以前談過啊,她來工作室找我,兩個人就碰見了。對了,過年的時候其實也見過,我回家過年,他無緣無故跟我回蘇州,奶奶拉我們去寒山寺求姻緣,他也在場。
我是真的一點都沒看出來情況,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倆在一起了。
同居?我攔了呀,攔不住。小嬸你是不知道,這倆人就像彼此認定了似的,誰都離不開誰。小莫好歹正當紅吧?他後面的演藝之路長著呢,我問他,你就不怕住一起后戀情早早曝光啊,曝光了對你沒好處,人氣滑坡,掉粉,你又不是不了解這個圈子有多現實殘酷。
你們猜他怎麼回答我的?他說,人氣沒了可以補回來,人丟了卻沒有找回來的第二次機會。
叔,嬸,他真的很愛果果。
我跟你們說件事吧,我前男友是他過去的經紀人,我認識他時間挺長了,去年他合約到期,那會兒我正猶豫要不要離開我以前的那家影視公司,你們說巧不巧,他電話找我來當他新經紀人。
莫愁予的經紀人……我一個正處在事業低谷的二流經紀,忽然天上掉餡餅,還真的就被砸暈了。
其實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要幫我,知道他倆的事後我明白了,還能為什麼,他都能大過年的跟我回蘇州,肯定早知道我是果果的堂姐了唄。
……
大多都是真心話,包括他的那句回應也都是真的,是她在將自己成功洗白后的真情流露。
哪怕硬著頭皮在親人面前做先行官,她也會竭盡所能先幫他把局面打開。
前男友車禍去世是假的,流產是假的,但她確實有個前男友,也確實有一段人生低迷期。
在她事業最無望的時候,是他伸出橄欖枝,解救她於水火。
承他的情,她不會自私地勉強他一定要始終貼著偶像標籤,他說他會當面提結婚,好,那就去結,她帶領團隊去和媒體提前打好招呼——你只管任性,我們會在背後負責讓你即便任性,也能舒舒服服地任性到底。
……
唐爸唐媽昨晚住的商務大床房,早上臨時改成一間行政套房,有客廳,不用一干人等都坐在床上。
曉如去樓下接人,夫妻倆坐在外間的三人座沙發,各自捧杯,喝兩口熱水,潤喉。
「說好了啊,就按昨晚我們商量的來,你脾氣稍微控制點,白臉別唱太過。」唐爸還是不放心,扭頭再次叮囑。
唐媽沒好氣:「我知道,要給年輕人留點面子嘛,你當我不通人情喔?」
唐爸笑:「你要是通人情,當初也不會在果果這裡說不通,風風火火跑學校去教育人家孩子。你要是通人情,就不會沒收果果手機后,收到人家發的示好簡訊,以果果的名義回復『請別再打擾我』了。」
「快要高考了突然早戀,你不擔心啊?」唐媽嘆口氣,「行了行了,你也別說了,就算重新選擇,我也還是會那麼做。」
唐爸:「即便知道兩個孩子還會又走到一起,也那麼做?」
唐媽沉默。
水杯擱至茶几,她傾身的同時,轉頭望向後方的唐爸,予以警告:「還沒見到人,你倒是當成女婿偏袒上了。」
唐媽用的是夫妻共用的旅行杯,唐爸手裡還在端著酒店的白瓷杯,他喝口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分配給我的角色就是唱.紅臉,我先入個戲。」
*
那邊廂,兩人腳步一前一後等在電梯門外,唐果裝作和他不認識,始終都是:我不看你,我堅決不看你。
電梯門開,曉如留守在電梯里,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男青年走出,都背著電腦包。
莫愁予低頭,食指和拇指捏住口罩上邊緣,錯身而過。
唐果緊跟上。
曉如刷卡,按下樓層,電梯門勻速閉合。
唐果通過門縫看到,剛剛走出去的其中一個人,和同伴說了句什麼,回頭朝里望。
她摸摸胸口,應該沒認出來吧?
呃,就算認出來好像也沒關係。是她草木皆兵了。
偏轉目光,朝堂姐一望,瞥見她對莫愁予比了一個ok的手勢,莫愁予抬手,在她肩膀輕拍兩下。
……什麼情況?
曉如見她眼睛圓睜,微微一笑,笑得實在高深莫測。
唐果迷瞪瞪看她。
電梯上升速度快,眨眼抵達樓層。
莫愁予揉揉她頭髮:「別擔心。」
……堂姐一個人就搞定了?
她驚疑不定地跟上,到房間門外,看他把口罩和帽子都一併摘了,撥了撥壓塌的頭髮。
堂姐似乎在等他弄好,沒著急刷卡開門。
他面向她,低頭:「幫我理理。」
唐果雙手協作,摸向他發質偏硬的短髮。
曉如在旁邊抱臂看著,從青春朝氣的衣著裝扮到一點一滴的相處細節,都看在眼裡。
慢慢咀嚼「初戀」這個於她而言遙遠陌生的辭彙,空窗一年多,她突然又想戀愛了。
三人先後進門,曉如打頭陣,沖沙發上坐著的夫妻招呼一聲:「人來了。」
唐爸很快起立,笑容和氣,目光在唐果和莫愁予身上流連。
唐媽作為白臉,準確拿捏姿態,先面無波瀾地投去一眼,再緩慢站直迎接。
好像又長高了吧,比她家唐果高出一個頭。
不是沒看過他主演的影視劇,總和印象中的男孩對不上號,那時候也是瘦高個,大概剛剃頭不久,利利落落地站她面前,校服褂子拉鏈沒拉,敞開著,裡面穿的短袖衫能一眼看見商標,蠻貴的牌子,小孩家裡條件不錯。
和她說話也沒露怯,第一句話就是:阿姨,我知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眼神三分桀驁,七分固執,油鹽不進,任由她浪費再多口舌都沒用。
她家唐果從小乖巧聽話,被她在家批評教育時,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裝聾作啞,低頭不吭氣;她話說得重一點,立馬就流露出一模一樣不服管教的倔強眼神。她當時就認定,這就是典型的近墨者黑,和什麼樣的孩子接觸就會沾染上什麼樣的習性。
一晃多年,突然再見他,看他立在他們面前,鄭重其事地深鞠躬,唐媽心裡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和他飾演的角色能對上號了,和當年信誓旦旦說著「我覺得值得」的小孩居然也能對上號。
「叔叔,阿姨,我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叫莫愁予,今年26,出生於四川成都。名字是我爺爺起的,他希望我能記住一個道理,有付出才有回報,該是你的,總會得到。」
他不肯坐,唐果站在旁邊陪他,在爸媽的注視下,小手塞進他的大手,將五指交叉進他的五指。
他輕輕握了她一下,沉著冷靜地,繼續他未完的話。
「高中的時候追唐果就是抱著這個信念,始終相信,只要付出足夠多的真心,她會被我打動,會接受我。很抱歉,讓你們曾經因為我年少輕狂的行為而操碎了心。但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追求唐果。」
那……你追我,我也還是會選擇答應你的。
唐果捏捏他的手,仰頭看他,被他不動聲色反握。
和他們先前的對話如出一轍,唐爸忍不住去瞅唐媽表情。
「請原諒,這次追到,她提分手,就算死纏爛打我也會堅持不分。」
「我不會再提分手的。」唐果脫口強調,「真的,一定不會。」
莫愁予有些無奈地垂眸看她:「聽我說完。」
唐果腦袋一縮:「……好好好,你說,我不插嘴。」
曉如靠窗而立,有些好笑,悄悄瞅瞅叔嬸臉色。嗯,還好,雖然著實微妙,但好在都能維持平靜。
「和她分開八年,分手九年,這樣的日子我再不想經歷。」
唐果明顯感覺,他在說這句的時候,握緊了她的手。
我也不想再經歷。她默默在心裡附和。
「叔叔,阿姨。」
這兩聲簡單的稱呼,比前面的幾次莫名地更具重量,沉甸甸的。
唐爸唐媽對視一眼,被他突然的停頓,勾動得心神愈加複雜。
「我和唐果終於又能在一起,我們都不想再分開第二次。」
嗯!唐果重重點頭,希求懇切地望向爸媽。
「小莫是吧?」唐爸看看唐媽,再看看他們,笑呵呵,「你們認認真真好好經營感情,不就不會再分開了嘛。」
唐果一聽,頓時容光煥發:「爸,你的意思是——」
「果果,你先別說話。」唐媽環抱手臂,充分唱白臉,面無表情打斷,目含審視,「你的中心思想我是理解了,但阿姨也想把話給你說明白。」
唐媽二郎腿一翹,身板坐直,拿出做母親的氣勢,「你呢,也別把我們想成老頑固,只要果果幸福快樂,我和果果爸爸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好歹我們也年輕過是不是?」
唐果察覺媽媽的話里有戲,眼中聚滿期待。
唐媽看她一眼,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果果想問題簡單,只在乎情感因素,不考慮現實差距。你是明星,你父母也都是名人,我們家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果果再優秀往你面前一站,也只是個平凡女孩。這一點,我們沒辦法去忽視,我想你也應該能明白。」
唐果不自覺去看他,爸媽開口說話的過程中,他始終在沉默聆聽,不反駁,不插言,予以尊重。
以目前的發展形勢來看,他接下來,該準備說結婚了吧?
我的天……
唐果飛快低下頭。
好緊張啊好緊張,完全無法預測爸媽會是何種反應……
「說得簡單點,果果和你戀愛,我們做父母的不會態度強硬地反對,但也不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你接觸的是花花世界,而果果的世界呢,就那麼點大,你們的世界是不對等的知道么?談戀愛都講求安全感吧,我們父母也需要安全感,但就目前來看,我反正是沒有。」
唐媽拍唐爸大腿,「你有么?」
夫妻倆眼神一交換,唐爸心領神會,搖頭和顏一笑,實話實說:「沒有,我也沒有。」
果然,他的職業是潛在的最大問題。唐果不好意思看前方,屏息凝神,等待著,忐忑著……
「坦白講,」莫愁予眼瞼低垂,輕抿唇,「唐果對我的職業也沒有安全感。」
唐果捏他手:我可沒說過。
「她總覺得,我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比她漂亮,比她聰明,或者能在事業上對我起到幫助。她怕有一天,我對她的感情會一天天變淡,說分手就分手。」
他「回憶」著她的話,萬般無奈地,輕搖頭,「傻瓜。」
側目看向身旁與自己手牽手,耷拉腦袋,暫無所覺的人,「她怕我會離開她,可她卻不知道,我更害怕她會離開我。」
唐果悶著頭,紅著耳朵捏他手,捏他手。
曉如仔細觀察叔嬸表情。
得,感動了,心軟了。
「叔叔,阿姨。」他抬眸迎視,字字誠懇,「我想和唐果結婚,我和她都缺乏安全感,只有婚姻能保障我們心裡都踏實。」
唐爸唐媽目瞪口呆,怎麼一下就過渡到結婚了?
「當然,婚姻也存在很多變數,只要唐果安心落意,我願意傾囊相付。叔叔阿姨今天能夠點頭同意,我馬上將全部資產轉到唐果名下,作為迎娶她的聘禮。」
不止是唐爸唐媽,連唐果都呆了……
誰要你的全部資產,我只要你的人。
除了莫愁予自己從容鎮定,連曉如這個知情人士,在看完現場版后都沒能控制住驚訝的表情。
她有生以來聽過的所有簡單直白又扣人心弦的言語,幾乎都出自他之口。
謝天謝地,她沒幫錯忙。
唐爸唐媽好半天才緩過神,他們也都是行業中脫穎而出的精英翹楚,智商情商都不低,稍微一想就能明白,這是在給他們提供安全感,不存在*出軌,就是實打實地愛他們女兒,想好好和她過一輩子。
唐奶奶一直希望唐果能在猴年結婚,明年是雞年,老人家迷信,認為殺雞儆猴,寓意不好,如果16年不結婚,就只能等18年以後,那時候唐果就26了,萬一還沒對象,拖來拖去何時是個頭喔。
唐媽之所以帶她相親,也是唐奶奶囑意的,孩子自己不著急,只能家長多上心,幫忙留意合適對象。
眼下才五月,就有女兒喜歡多年的男孩誠意滿滿地向他們提親,唐媽不是不心動的。她和唐爸就是自由戀愛結的婚,她很清楚兩情相悅對婚姻關係的重要。
但是,也不能你說結婚就結婚,什麼都聽你的對吧?
唐媽向唐爸使眼色,
唐爸一如既往笑眯眯:「我們昨天才知道你們在戀愛,今天你就說要結婚,我和果果的媽媽這心理承受能力啊,還真是有點……」搖搖頭,笑而不語。
聰明人點到為止,有點什麼,大家都懂。
右手被小手緊緊捏著發泄情緒,莫愁予不好用力,只輕微握了握,眼帘輕垂,再抬眼,已換上十二分慚愧和憂慮的眼神:「現在提結婚是有點快,但如果哪天唐果懷孕了,再考慮結婚的事,我實在無法厚顏面對你們大家。」
「………………」
狂捏手,用力狂捏!!!
唐果低著頭,臉頰爆紅。
完了完了,太壞了……
他們明明還沒到那一步,被他這麼一說,分明已經……頻繁那什麼了……
……
此次會晤,成功?好像也不能算是圓滿成功,爸媽只是鬆口說會和遠在蘇州的唐家人商議,並未立即同意他們結婚,但戀愛肯定是默許了,一句反對意見都不曾發表。
太牛了,從此以後,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和光輝燦爛再也扯不上邊。
腹黑,陰損,不要臉。
媽媽留她在酒店盤問情況:「沒做避孕措施么,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心寬!」
她:「……」
這也心寬,那也心寬,當著她爸一個男同志的面,她默默在心裡扎小人,面紅耳赤地憨憨一笑:「心寬體胖嘛……」
結果,被她媽媽恨鐵不成鋼地狠戳了下額頭:「你自己現在這心理年齡都還是個孩子!」
「……」
嗚,好想和姓莫的打一架!
媽媽和奶奶通過電話后,出來最終態度:可以結婚,不過兩家父母必須見面商議,婚姻大事不能由著你們孩子胡來。
居然真的就突然面臨結婚了,唐果簡直不敢相信。
唐果陪爸媽吃過午飯,好說歹說才得以脫身,惹來唐媽一通埋怨:你都不想我們。
臨走前,擁抱撒嬌,把爸媽哄開心,坐上計程車,她將實時戰況和向寒分享,最後唉聲嘆氣:真的,我真的想給他跪下了。
向寒整個人完全處於癲狂狀態,哪還有心思安撫她的小情緒,滿腦子都是——
我愛豆要和我女朋友結婚了……我愛豆搞定丈人丈母娘的能力非比常人啊有木有……
她直接發來一條語音,激動萬分,心潮澎湃:「大果子,你也太幸福了吧,你上輩子絕對是拯救了銀河系!」
分貝驚人,根本就是用吼的。
唐果猝不及防點開,自己嚇了一跳,連前面的司機都被猛不丁的喊聲驚得從後視鏡里看她。
口罩摺疊在包里,她摸出來趕緊戴上,遮住自己滾燙如火的臉。
一顆心宛若在水中蕩漾,濕潤潤的。
動蕩的一天。
上午面對她父母,下午……下午沒有一絲絲準備,就被他帶回了北京的家,他父母的家。
一幢豪宅,單是客廳,目測就有一百多平。
他父母都不在家,兩個人坐在客廳里等,等他母親出席的活動結束。
唐果視線四下轉悠,將房子大體打量一遍:「你離開成都后就住在這裡么?」
他剝桌上的荔枝給她吃,殼剝落半邊,托另半邊送到她嘴邊,讓她咬。
等她一口叼嘴裡,丟了殼,去剝下一個。
他看著手裡沾水的荔枝說:「不是,這是他們11年置辦的房產,之前那套舊居已經轉手了。」
「哦。」她剛吐掉核,又被他餵了一個,滿嘴甜甜的汁水,口齒不清地說,「你也吃啊。」
他沒理會。
家政阿姨又切了火龍果端上來,唐果抬頭說謝謝,阿姨笑看著她:「客氣。我再去給你們榨點果汁,想喝什麼果汁?」
唐果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有這些水果就夠了。」
莫愁予微一傾身,端起盛火龍果的玻璃盤:「林阿姨,你忙你的,我們這邊有什麼需要自己可以動手。」
家政阿姨擦擦手:「那好,那我先去忙了。」
牙籤插一塊火龍果,送到她嘴邊。
唐果抿唇搖搖頭,眼神不容拒絕:「你吃一口我再吃。」
他微挑眉,笑了笑,倒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送往自己嘴裡。
唐果看他嘴唇蠕動著在咀嚼,開心了,嘴巴張開:「啊——」
紅心的火龍果到她口中,她牙齒咬住,嘿嘿笑,笑得特傻,也特可愛。
味蕾的甘甜滋味,同她暖心的笑容一起,攪動莫愁予的思緒。
十幾歲時,唐果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是她,學校里有的是女生倒追他,為什麼偏偏喜歡她?
她還傻乎乎在最後嘀咕:我又不喜歡你。
他戴著耳機聽歌,假裝沒聽見,分一個耳塞進她耳朵,當時歌正唱到:
……
我把我唱給你聽
把你純真無邪的笑容給我吧
我們應該有快樂的幸福的
晴朗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