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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傷情

  天空飄起了雪花,如風起柳絮那般紛揚,瞧這勢頭不下足幾日是不肯罷休的。


  沈魚怕路滑難行,便讓白朮拿了傘將尤靜婉送了回去。


  等人走了以後才一個人坐在榻上發愣,想想尤靜婉的一番話,又想起二爺臨行時的種種,便不能自持的笑了起來。


  千月在一旁瞧著有些擔憂,便喚了她一句:「姑娘……」


  沈魚收了聲音卻是未止信面上的笑意,停了停才道一句:「無事兒,不過是想笑一笑罷了.」說完便起了身,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她卻是傘也不打,斗篷也不披,徑自走進那一簇簇落雪裡……


  千月拿著斗篷追了出去,沈魚步子邁的緊,饒是千月也追的有些吃力。


  沈魚回了房取了個空罐子,將先頭放置陳化的普洱茶裝了進去。這茶原需要得存些日子才能飲用,只是眼下卻也顧不得這些,她總要尋個由頭去一回……


  沈魚抱著手中的陶瓷罐子,緊了緊身上的斗篷,立在廊下瞧著紛紛的落雪出神,她嘴角含笑,面色如常,叫人瞧不出心中所想。


  直至白朮歸來,才算回了神,她攏了攏衣袖認真同白朮問一句:「我突然憶起有些物件需得給二爺帶上,現在想追了過去,你估摸著現在動身可還能趕得上?」


  白朮盯著她手中的罐子瞧了一眼,抿一抿嘴角:「德叔一慣穩妥,這般天氣定是走不快的,奴才倒是知道一條近道,若是腳程快些,城北梅花嶺的山口處也能將人截住的。」


  沈魚淡淡點了點頭,彎著眼睛笑吟吟的同他道:「那便勞煩你尋個車馬過來……」


  白朮點了點頭,便轉身去辦了。她身後的千月卻是有些憂心:「這樣大的雪,若不是緊要的,便由奴婢跑一朝罷了,姑娘只管安心待在府里便是。」


  沈魚搖了搖頭,依舊只瞧著廊外落雪出神,許久也不過只有句話罷了:「有些物件原也只能我自己去送的,若我不走這一回,或許以後便再沒機會了……」


  千月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白朮匆匆走了過來,立定只點了點頭,沈魚撫了撫了手中裝茶的罐邁了出去,千月執了傘忙跟了過去。


  高門深府門禁雖緊,也不敢擋了棲意園的人,所以沈魚乘坐的馬車倒是出去的容易。


  白朮便駕著馬車沿著他先頭說的那條小道往城北梅花嶺奔了出去,一路急馳不足兩個時辰便到了地界。


  待那馬車停了下來,沈魚掀簾一瞧,四處皆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朮察覺便回身稟一句:「奴才瞧著爺一行的必經之路並未見半點車轍,怕是還未趕到。」


  沈魚點了點頭溫聲道:「那便等一等罷了。」瞧著外面的景緻頓了頓又道:「外面太過寒冷,你且先進來暖一暖一身子。」


  白朮搖了搖頭:「謝姑娘關心,奴才身子硬實抗得,姑娘快些進去莫凍著。一會子爺的車馬到了,奴才便會知會姑娘。」


  沈魚點了頭也不爭執,又坐回馬車內發愣,千月素來不是個多話的,曉得她心中有事兒,只尤靜婉到底同她說了什麼,又無從猜起,一隻也想出來開解的話來。


  便這般安靜的坐了兩刻便聽白朮自外面敲了敲車壁:「姑娘……」


  沈魚應聲,掀起帘子便下了馬車,遠遠的便瞧見柳淮揚早間坐著的馬車行了過來。


  她回身朝千月一笑推開了她扶在她臂的手:「我自己過去便是,你二人只在此處等著罷。」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朝那大道上走了過去,德叔同芣苢便坐在車前,將近打眼一瞧見才來人便是沈魚,忙將那馬上的韁繩一拉,堪堪停在沈魚身前。


  「姑娘您怎麼過來了?」德叔有些驚詫忙問上一句。


  那車突然停了下來,車內安坐的柳淮揚又聽德叔問這一句便是不瞧也知來人是誰,只將手中的書冊放至一旁的小几上掀起了馬車帘子。


  墨衣如舊時一樣,紛揚的落雪如同三月里的梨花無聲的落在他清雋的面上,幽深的黑眸此時正微微含著笑意瞧著馬車下的她,就瞬便叫她想起初見時的光景。


  爾後便見他微微斂一斂眉,芣苢忙撐起油紙傘擋一擋落在沈魚身的落雪。


  「怎得這般胡鬧,先頭才同爺說過雪天路滑要爺小心的話,怎麼?只一回頭便忘了?」


  只聽著他話里的薄責,沈魚並不反駁,抿抿了嘴角摸了摸手裝茶的罐子同他說一句:「先頭便應了爺要送一個禮給爺的,一時忙慌竟是給忘了。」


  柳淮揚抬了抬手便見德叔過來接下沈魚手裡的物件,這才含著隱隱的笑意調侃一句:「小魚冒雪送禮其中情意可謂深重,爺很是感慨……」停了停又瞧著依舊立在馬車旁邊的沈魚道:「爺已經叫人收了禮物,小魚這回可以回去了罷?」


  沈魚定定的瞧著他片刻像是終於下了決心:「奴婢此行一為給爺送禮,還有一事兒便是想問爺一句,爺此行漠北便真的不打算譴了奴婢同行么?」


  柳淮揚微微皺眉:「可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麼?」


  沈魚面上不露半分,只彎著眼睛微笑道:「未曾,奴婢不過來送一送爺罷了,原是不舍,見著爺便也安心些。」


  她說完這番話才見他展眉一笑,溫聲道:「爺同你保證最慢兩月便是歸期……天寒雪大快些出去罷,莫叫爺走得不安心。」


  沈魚點了點頭便退了回去,千月忙執傘迎了過來。沈魚叫扶著走了回去,只遠遠的瞧著雪中行走的馬車越走越遠,最後便隱在了雪中不見了蹤影。


  白朮瞧著沈魚提議一句:「難得出來一朝,姑娘若是不急著回去不若去瞧瞧這嶺上的梅花,折上兩枝帶了回去賞玩也好。」


  沈魚抬道遠遠望了一眼那嶺上將開不開的梅花,枝頭已經積了些落雪,一簇簇瑩白透著點點嫣紅,倒是別有風情。


  白朮以為她原是不舍二爺難免心中生出煩悶才想討她開心,又哪裡曉得她心頭的傷痛……


  只瞧著白朮微微討好的模樣,不忍拂了少年的好意,便點了點頭。白朮留在嶺下看著馬車,沈魚便由千月陪著一併往那嶺上梅園走了過去。


  千月瞧著沈魚只漫無目的的在梅林里穿行,哪像是賞梅的模樣,只開口同她道上一句:「天氣寒涼,待的久了難免染上風寒,姑娘不若依了白朮所言,折上兩枝帶回去仔細觀賞。」


  「雪中白梅開的甚有風骨,奈何我最是鍾愛梨花,原以為謝了春華便得秋實,不想竟讓當作了一場春風,是我自以為是了……」


  她拂一拂那紅梅枝頭上得積雪,也不嫌冷涼,久久才回身道了一句:「既不是心愛之物,便不摘也好,平白招惹了,反倒只落下辜負。」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片梅園大的彷彿沒了盡頭。


  她想起之前種種,又覺得羈絆,便收了心思,轉頭看了看一直默默跟在她身邊的千月,雪花早已落滿肩頭,有些歉意的笑了一笑:「回去吧,白朮還在路旁等候,天寒地凍的,是我任性了一回,累你們跟著走這一遭,對不住。」


  千月聞她此言,不覺一愣,回神邊拿了帕子掃落了二人肩頭上的積雪,邊溫言回了一句:「姑娘這般說,實在是折殺了千月,您是二爺心頭上的人兒,陪著姑娘自是我同白朮應做之事兒,姑娘以後不必這般客氣。」


  那雙長睫化了冰雪而顯得濕漉漉的眼眸,眼裡的霧氣彷彿千層,讓千月看不真切,分明帶著笑意卻又覺不出歡喜,若說悲傷,那眼底一抹淡淡笑意,卻又暖似這雪地冰天里的一抹春陽。


  沈魚點了點頭,不再言其他,只同千月一前一後的往梅林外面走去。


  白朮依舊在馬車旁守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依舊下著,沈魚又覺得一切彷彿如舊,眼角眉梢便含了一絲笑意。


  白朮看見二人忙迎了過來,到底是個半大孩子,平日如何作一副少年才成的模樣,這樣的冰雪天也免不得有些興高采烈:「那梅花顆顆含苞待放,奴才遠遠瞧著便覺得甚是好看,怎麼姑娘才去了這一小會兒?」


  沈魚伸手拍落少年肩頭上的落雪,忘著他凍的泛紫的面龐,逗弄他一句:「怕你一人在路旁害怕,才匆忙回來的。」又攤一攤兩手空空:「又怕凍壞了你,你瞧急得梅花也未曾折上一支。」


  白朮聽她煞有其事的言辭,有些靦腆的搔搔後腦勺,喏喏的說一句:「奴才膽子大的很又皮糙肉厚的抗的住凍,白累姑娘擔心。」言罷又一臉討好的問一句:「那奴才再進梅林給姑娘摘上兩枝漂亮的帶回去賞玩。」


  說罷也不等人同意,拔腿就要往梅林處跑。哎……沈魚一句阻止的話還未說出口,幸虧千月手疾眼快一把薅了回來。白朮以為沈魚怕他跑去時間長急道:「耽誤不了姑娘一會兒事,奴才跑的快著呢。」


  千月拍了他一腦袋:「這般說風就是雨,毛里毛躁的該跟著德叔歷練去,怎麼放心跟著姑娘侍候。」


  沈魚望著一臉茫然的白朮溫聲道:「同你玩笑呢,是我畏寒,耐不住這這一色雪景,才匆忙回來,你若真想去瞧瞧景緻得讓千月陪你,我在馬車裡等你們也好。」


  白朮一聽忙擺著手:「姑娘既畏寒快回馬車裡暖和,方才將炭盆燒的旺著呢。」


  千月扶著沈魚上了馬車,車內果然同白朮說耽誤那般,很是暖和,炭盆上還貼心的煨著一盞小巧可愛的銅手爐。」


  沈魚退了披風,千月便將那手爐遞了過來:「姑娘可是凍透了,快暖一暖吧。」


  沈魚笑了笑:「哪就這麼嬌氣。」便又想起從前清平坊里十冬臘月浸著冷水浣衣,一時也沒了話兒。白朮在車外招呼一句:「姑娘可是坐好了,奴才開始趕車了。」


  沈魚探身,掀了棉被般厚重的車帘子,將手爐遞給哈著白氣說話的白朮,又抽出一塊蓋在膝頭的毯子給他:「莫走太快,免得帶起寒風太疾,把人凍壞了。」


  白朮張了張嘴望著放下的車帘子,終是沒說什麼,小心的將暖熱的手爐揣在懷中,將毯子裹在身前。一揚馬鞭高喝一聲:駕!

  那馬便跑了起來,迎面撲來的飛雪夾雜著冰涼的冷風,也好似沒有先前那般徹骨了。


  少年抹了抹微微迷濛的眼睛心想。


  沈魚將細白的手至於炭盆之上,只覺得熱氣一股一股至指尖傳來,很是熨貼。


  想著想著她又覺得有些自嘲。


  世事本就無常,她懂得,也曾泰然處之。


  無故穿越與此不曾怨天尤人,幼時失侍,一個嬌養的小姐生生讓個僕人賣入賤籍她也能樂觀笑對。再後來饒是入了柳府當個通房丫頭也未曾覺得委屈。


  如今卻是怨了……怨什麼?怨他?怨自己?又或者怨天意弄人。


  沈魚搖搖頭,大約是她自己第一次這般掏心掏肺毫無保留的喜歡一個人,這樣突然的轉變,讓她措手不及,有些慌亂。


  才會憑著本心,跑了幾十里路追到此地,終是一場徒勞,該走的,還是得走。


  冬天未曾過去,又怎麼奢求春暖花開?


  只是,她心裡的冬天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過去?

  她這樣不管不顧的過來,讓他為難了吧,方才他端坐馬車裡望著她的神情,目光深沉若海,裡面有她讀不懂參不透的情緒。大約以後也……不需要她懂了。


  沈魚彎了嘴角,可是心裡卻是難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因為這些那樣的不得已,必須要捨棄的感情或者是人,沈魚有些自嘲,為什麼她總是被捨棄的那一個呢?


  想著想著不覺面上笑意更濃,或許真的只是自己不夠好。


  千月悄悄打量著沈魚那雙長睫化了冰雪而顯得濕漉漉的眼眸,眼裡的霧氣彷彿千層,讓她看不真切,分明帶著笑意卻又覺不出歡喜,若說悲傷,那眼底一抹淡淡笑意,卻又暖似這雪地冰天里的一抹春陽。


  「姑娘」千月有些擔心,喚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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