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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更合一

  大夫溫方卻是坐不住了,那靈蛇的血如今已經在大夫人身上見了成效。


  按著常理柳淮揚這裡便可安心入葯,只等毒除。


  沈魚卻是言說大夫人那裡想繼續試上一試,且要加大那蛇血的劑量,只再過上幾日且作分解。


  靈蛇只有一隻,其血更是寶貴,便是這每日幾滴便足夠讓他心疼,更莫說還要加大的劑量。


  卻說沈魚這般心思,一是怕那蛇血里潛伏的微生物想再觀察一番以保穩妥,二則卻是想為靜婉那姨娘之位加一份保險,大夫人這裡光景越是好得厲害,大爺那裡自是也會多待見她一分,只等靜婉姨娘的位置做穩一點,她再想的其它法子順理成章的將大夫人的葯斷掉。


  她這點小九九早讓柳家二爺看個分明,也不戳破,沉默許久最後只壓下溫方一臉意見想左的意願言說一句:「穩妥點也好,東院的事兒,爺自有旁的打算,且叫她鬆快幾日罷了。」


  溫方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只余沈魚對著那面上不帶半分表情的柳家二爺,一時心中更是萬分忐忑。


  想了許久最後也只說出一句:「謝爺成全。」


  他這般聰明如何看不出她心中為著靜婉的那一點子私心呢


  如同當時試藥一宗,細細一想便可明了,二爺不過是一味遷就她罷了。他那裡越是遷就,越發便顯得她有些得寸進尺了。


  只這般想著通房沈魚只覺得面上一漲,心裡便有些難為情起來。


  柳淮揚也不言語,只看著姑娘的臉色一會兒的功夫便硬是變了幾種顏色,倒是精彩。


  他抿了抿薄唇,單單隻看她面色也能猜出幾分她現下的想法,怕是一時良心發現,又覺得待他不起。


  柳淮揚心裡嘆息一句,怎生會有這般磨人的人兒,你便是寵著遷就著一時明了的些,也能叫她一會子便生出千百種想法出來,卻也是沒有別的辦法,自能仔細安撫了。


  如是一想,柳二爺便將手中的茶碗至於小几,輕咳一聲,見沈魚側目才朝她招一招手,示意靠近一些。


  沈魚倒是聽話,往他身前挪了幾挪,只待靠得不足一步才止了身下動作。


  柳二爺將那桌上空了的茶碗推一推,沈魚便從善如流的往裡添上一些茶水。


  「你自心裡也不必覺得愧疚難過,這樁事兒爺應你也不全是因為你,自是有其它打算。」


  柳淮揚淡淡開了口,才端起那杯沈魚新添上水的茶碗,慢理條斯的飲了一口。


  他如是一說,沈魚更是覺得心中歉疚,抬頭瞧了瞧他依舊蒼白的面色,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了點呢?


  「奴婢承認自個的確是有些私心,原是想個穩妥的法了,能讓紀氏那裡葯斷的名正言順一些,最好能別累及靜婉。不過這只是其一罷了,奴婢更是怕那靈蛇的血中含了其實潛伏的物件,便想著多試幾天,且看大夫人那裡癥狀反應再細細斟酌了蛇血劑量,方才給爺入葯,只求葯到毒除。」


  沈魚終於還是開口解釋一句,倒底怕他同溫方一般所想,更是怕他對她失望,只這般一想,便覺得心中頗不是滋味,也不過三兩句話便能說個分明的,倒是省得不再添許多誤會。


  柳淮揚彎了彎嘴角,抻手握住她原本使勁捏著裙角的手,心裡竟是生出的冷汗,忍不住揶揄一句:「爺瞧著你近日膽子倒是越發小了,多大點事兒,也能嚇成這樣。」


  沈魚抬首瞧他一眼,見他心情倒是不差,也跟跟著彎了嘴角:「二爺說笑了,奴婢膽子大著呢。」說罷又低頭瞧了瞧被他牽住的手又解釋一句:「奴婢原是酷夏,一到夏日裡便手心皆是汗意,止也是止不住的。」死活不肯方才自家原是怕了。


  柳淮揚淡淡一笑也不戳穿,只又開口道一句:「左右已是仲夏時分,待過上幾日便跟著去上一趟鳳霞山,住上一段日子,那裡倒也算是個避暑的好地界。」


  咦?沈魚眼睛禁不住亮了一亮,鳳霞山她自是聽過了,原是柳淮揚的外祖處。


  帝都里誰人未曾不曉學術大儒林世安呢?那是沒有的。


  沈魚從前在清平坊里便也聽來教姑娘認字的先生提過幾次的,每每一臉崇拜嚮往的神情。


  沈魚一想到便能得見這樣一位人人敬仰的人物,不免心中生出一些得意快活出來。


  只將先前個不甚痛快的事兒忘得一干二將凈,爽利得同柳二爺道一句:「何時起程您只管讓芣苢知會奴婢一句,奴婢好提前將一應物件仔細打理一番,免得換了地界,讓爺覺得不適。」


  「且顧好你自個便是,其它自有芣苢同德管事,現下可是開心了,再笑爺瞧著嘴角就快咧到耳根處了。」


  對於柳淮揚的揶揄,沈魚也不覺如何,只抿著嘴退了出去。又想著得快些將大夫那裡的事兒了了才好。


  便抬腳往葯廬里尋溫方去了。


  且說大夫溫方,從柳淮揚書房中回來,便覺得一肚子憋氣,柳家二爺是越發的讓個通房迷得不像話了,人三兩句便又哄著將那滴血成金的靈蛇血灌到別人肚子里去了,溫方只一想便恨得牙根疼了起來。


  沈魚來時他正拿著味葯細細研磨著,也不知是那葯堅硬難磨,還是他原本有氣無處可撒,咬牙切齒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不怪溫大夫氣大,原是奴婢這裡說得不堪清楚,沈魚自這裡請溫大夫歇上一歇,容奴婢解釋一回,再作分明可好?」沈魚沉吟一番才開了口。


  溫方抬頭一瞧,便是惹得他一肚子氣的罪魁禍首,又見人帶著一臉真誠的笑意同自家說著話,也不好發作,只能硬著頭皮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凈手。


  卻是免不得言辭之中頗為冷淡,話里話外皆冒著幾分溜溜的氣息:「沈魚姑娘有甚話,說了便是,大夫自會洗耳恭聽,左右二爺那裡姑娘說得話一向有用,哪裡是溫某這個大夫可比擬的。」相識了二十幾載,一朝識得柳二爺竟是個眼裡只剩美人便識兄弟的白眼狼,溫方只這般一想又是滿肚子的氣。


  沈魚見他如此也不惱,仍舊是笑盈盈的一張臉,只認真道一解碼器:「知道溫大夫原是捨不得那靈蛇之血,怕是用在大夫人那裡,屆時爺這裡便不再夠量。奴婢只想跟溫大夫解釋一句,那蛇血原本就是再生之物,這宗溫大夫自是比奴婢清楚,再言爺身上的毒左右也不是帶了這一兩天了,如何還等不這幾日呢?奴婢之所以讓景春閣那裡再用上幾日,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怕的只是先前提的那宗蛇血裡面或許還有其它物件。不過是想多觀望兩天,以保穩妥。知溫大夫瞧著爺見天讓那身毒拖累不忍,原是奴婢說的不夠清楚,也不怪溫大夫惱,現在解釋清楚了,再給溫大夫賠個不是,請大夫原諒則個。」


  溫方見她姿態如此柔軟,哪裡還好意思擺個冷臉。


  況且人又追到這裡解釋一番,切不論旁的,只他一個男人若是再不依不饒的怨上一回,倒是顯得心胸太不濟了點。只先前生了忒大一通子氣,一時轉不過來情緒,免不得吭吭哧哧一時也說不出得體的話出來。


  沈魚瞧著他這副模樣實在心急,便好心的轉一轉話頭,說明自已的來意:「大夫人那裡再試上幾日勢必是要斷了那葯的,只這一宗事兒原是牽扯良多,奴婢想著凡事還是多打算一點得好,便想從溫大夫這裡討個以假亂真的方子。」


  溫方一臉不解,盯著她瞧了半天,也未曾明白她是何意。


  沈魚只得再好心解釋一句:「大夫人如今用的那葯,奴婢想讓溫大夫備上一份從氣味到味道皆可亂真的出來,只將那葯逐漸懟了,直至藥效盡失。到時便是換了葯也好叫人神不知鬼不覺,只讓外院的人覺得咱們棲意園中的葯竟也是醫不得大夫人那一處頑毒,至些死了心,便也不再一門心思的將個眼睛齊齊盯著咱們這裡瞧著。」


  溫方聽她是一說,禁不住眼睛亮上一亮,這般巧妙的主意,自己為何沒曾想到。若早想到這一宗,也不至於平日里怕得連棲意園的大門也不敢邁出去一步,生怕讓柳府的一眾女眷又纏著哭鬧一番。


  大夫倒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大夫,撫了撫衣擺,正正經經同個沈作個輯,賠禮道:「此計甚妙,方才確定溫某錯怪了姑娘,還請小魚姑娘莫往心裡去,只小魚姑娘方才一言更是讓大夫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姑娘聰慧過人,實在叫溫某自嘆不如,請再受溫某一拜。」


  說著便又要躬下身去,沈魚哪裡受得住他這般咬文嚼字,只里暗道一句,原這大夫酸起來比個秀才也綽綽有餘。


  見他又要拜下去,忙止住動作,只往後退了一退:「原都是為著爺的身體,溫大夫這般實是太過客氣,只那奴婢方才說的葯便拜託溫大夫費心了。奴婢出來的久了,恐爺身旁沒人伺候,這就回去了。」


  說罷福一福身子,轉身邁出了葯廬。


  溫方愣愣的又站了一會,忍不住又是胡思亂想一番。


  撇開醫術不提,單單這副好性情加上這聰慧過人的勁便叫人心生好感,又是個見識過人的,就柳家二爺那陰沉沉的模樣,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溫大夫這裡這般想,卻又哪裡曉得跨出葯廬的通房沈魚笑得又是哪般得意,她自個不過是轉一轉腦子罷了,吃力的活一應交給大夫溫方,如何不笑成嬌花一朵。


  等得意一會,又嘆息一句,只瞧著整個柳府的人加上溫方也是抵不過一個柳二爺難哄,切又一貫的洞悉人心,你這裡還未來得及動上個小心思,他那裡便已經知曉了下文,只冷眼的瞧著你把個戲做足,高興時只打趣調侃兩句,不高興時那便只全憑個人造化了。


  沈魚悄悄吐了吐舌頭,想著平日里柳淮揚又是如何待的自已,禁不住心裡暗嘆一句,又豈是一個寬宏大量可以言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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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二爺燒沒燒高香不得而知,只外院的一眾人等卻是個個覺得沈魚才是燒了一把好香,才有如今的處境。


  二房裡二夫人如今卻是越發有些坐不住的,不為別的,只為景春閣大夫人的身子竟是比以往情勢大好的。


  雖是老夫人面前也跟著同那溫大夫求過幾回,只卻是沒帶幾分誠心誠意,也難明了,如今柳府中饋她一把把持,若是長房大夫人那裡得已康復,到時哪裡還又有她一個二房弟媳說話的餘地?


  一想到要將手中的大權交了出去,二夫人一張風姿不減的芙蓉面便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好模樣。


  若是大夫人那裡沒個變化,隻眼下這幾年光景她原是不用這般苦惱的。


  大房長媳忙於子嗣,只一日不添男丁,這廂她手中的管家之權卻是不必交待出去。


  老夫人那裡雖是不問事兒,二夫人卻也是明白的,眼下不過是借她之手將府里一應瑣事應承下來罷了,只給阮氏騰出空來,好好將養身子,為長房開枝散葉才是第一要緊的事兒,至於這管家的權力,只阮明生君下男丁,不必她提,老夫人那裡也會親自交付於她。


  長房管家原本就是名正言順,只拿大權在握的久了,哪裡還有輕易交出去的理兒,二房原本就是人多事兒雜,二老爺又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若不二夫人從中公里時不時弄上一些貓膩,如今二房的日子哪能這般好過的?

  「母親似有心事,不若同兒說上一說,讓兒為您分憂解難。」


  二房長子柳淮鳴,原是過來請安,卻二夫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免不得要問上一二。


  二夫人抬眼便瞧見自家英俊不凡的長子淮鳴,拿個帕子拭一拭臉,又抿一口香茗才算開了口:「先坐下罷了,待母親理理分明,再同你說個詳細。」


  只瞧著坐在自已身側的長子淮鳴頓了頓才又開口:「你父親一貫不問內院瑣事,卻是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主兒。你父親不曉得這些,你自小便在母親身前自是知道的,若不是這幾年母親一手掌控著中饋,咱們二房哪裡又會如今這般結餘,依著你父親那般揮霍的,又是這一大家子,怕是飯也吃不上一口熱的。」


  「母親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些事來?現下不是好好的么……可是父親那裡又同您起了爭執?」柳淮鳴一雙墨眉擰成結,這話說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提起自家父親……實在是叫他有些難為情,如今也是邁進不惑之年的人了,卻依舊是整日沉迷那溫柔鄉風月場。


  單單隻看著二房裡幾個姨娘,哪個不是風月場里有了首尾,又讓懷了子嗣……這般沒臉的事兒也不道做過多少回,每每都是自家母親顧全大局將人接了回來,安至在二房裡,言說是沒有柳家的血脈養在外頭的道理。


  且只那幾個姨娘膝下的孩子,最小的才將將幾個月,還有兩個正是身懷六甲,便知他這個父親是如何的不成器。


  柳淮鳴只氣得咬牙切齒,並不解恨。好在他容貌類二夫人居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便是作下一副這般猙獰的表情,也並不損其英俊半分。


  二夫人知他定是想差了,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一句:「並非是你父親那裡出了差子,鳴兒莫亂想。」


  柳淮鳴這才把個眉頭舒展開了追問一句:「那母親為得何事煩心?」


  二夫人又細細思量一番,覺得也未有甚不便同他說的,若是不同他說還能同誰商量上一回,自家二老爺一貫是個不問事兒的,自家次子淮禮又是個沒譜的主兒。庶子淮義倒是懂事,只非自己親生,何況同他母親又是那般過節,也是不能說的。


  便也只自家長子淮鳴是個性子沉穩的,自小更是懂得體貼她持家不易,每每她這裡同他父親那裡有了爭執,也總是護著她幾分。


  如是一想思量著便將自己方才憂慮一點不落的同他說個分明。


  柳淮鳴聽完只沉思片刻才開口問一句:「依母親話里的意思,大夫人那裡病況好轉,似是同二哥處的通房沈魚有幾分關連?」


  二夫人緩緩點了點頭道:「張嬤嬤從東院里的洒掃婆子嘴裡套出了幾句話,說是每每大爺處的尤姨娘去探望一回,身邊總帶著個面生的婢子一道,她便仔細的留意了一番,不想正是老夫人做壽時在跟前兒伺候的那位,正是通房沈魚。」


  「母親便是懷疑,大夫人如今用的葯,便是那沈魚從棲意園中帶出來的?」二爺說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畢竟柳淮揚什麼樣的秉性他還是知道一二的。


  「棲意園裡何等地界,況且二哥又是那般嚴謹的性子,且不提他那裡同大夫人那樁舊事兒,單單隻知曉尤姨娘同沈魚之間的關係,便不會不防,若是這般說沈魚能將個葯帶出來,孩兒是不信的。」


  二夫人聞他此言倒覺得甚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又道:「話雖是這個理兒,我兒卻是莫要忘了,能得二爺那般青睞的人兒想畢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二夫人這句話這倒是不虛,柳淮鳴無不贊同,他同這個二哥雖是接觸未深,卻能出他種種行事上察覺,定不是個同表面那般只一味躲在棲意中養病的閑散人。


  他自幼習武,當能分辨出練家子同個常人區別。棲意中但凡他見過的下人,竟是個個身懷絕技。


  不提德管事便是個深不可測的,單說柳二爺身旁的隨從芣苢,若真有機會切磋一回,他也是不敢託大,拍著胸脯敢說有十成把握勝過他的。


  若說一個身患重疾的人身旁養著這些個能人異士只為了護住自身安全,他必是不信的,這裡可是當朝太尉的府邸,戒備守衛哪一點也不曾鬆懈過,哪裡還需他養這一群高手在身前呢?

  柳淮鳴暗自思量著,越發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前幾年自己也是年少輕狂,曾趁著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著一身夜行裝原想著來一出夜探棲意園的,卻是不想才將將摸上園子的外牆,便叫人從腦後一個手刀打暈過去,待醒過來,卻是正躺在自個床上。若不是身上的夜行衣同後腦后的痛感,他當真只以為便是自己做得個夢罷了。


  等想得明了又是驚出一身冷汗,這般高手,怕是他靠近棲決園十幾米開外,便已經摸清的他的來路,才沒下殺手,如若不然,怕他這裡早就是個不會說話的死人罷了。


  暗自反省一回自己的輕率,便再未對著棲意園同他這個二哥,再沒生出過一分不該他有的好奇之心。


  畢竟別人那裡顧念著一點子情誼手下留了情,他若是再得寸進尺怕是便不會再這般幸運的只讓人打暈過去了事兒了。


  「母親可有打算?」柳淮鳴又怕自家母親不小觸了那位的霉頭,免不得多問上一句,也省得是後事發后再懊惱得不償失。


  「棲意園裡母親自是沒法子伸手的,二爺那裡可是硬碴子,自是不好輕易招惹了。好在母親手底下有個婆子還算中用,同那清平坊里的教習嬤嬤也算有幾分交情,便差著她過去將那沈魚的底子打探一番,且再做打算。若是能將她拉攏一番,日後自是沒有景春閣里的好果子吃。」


  聽二夫人如是說,柳淮鳴才算放下心來,倒底是自己母親思慮的遠些。


  「想拉攏沈魚怕是不易,聽聞她同那尤姨娘的關係實在非淺。」柳淮鳴不無憂慮道。


  柳二夫人聽自家兒子這般憂慮,免不得笑著嗔他一句,只把個嫵媚風情詮釋個十成:「鳴兒實在太過多慮,母親只告訴你個真理罷了,進了高府內宅,便別提什麼勞什子姐妹之情,提,也是白提的。但凡有點子利益,捅你刀子的一定是你覺得最親的姐妹。自莫說沈魚同尤靜婉都是那清平坊里長起來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更是比常人更能體會幾分。」


  二夫人說這話,實是有根據的,只並非說的長房先前那兩位夫人。只她二房這裡,柳二老爺納下第一位姨娘,便是她從前的閨中好友,十多年的手帕之交,她這裡不過將將新婚半年,才剛新孕。那人便借陪伴之由常入柳府,只未曾想她這裡頭胎還未生下,她那裡已經爬上了二老爺的床……


  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惱?

  後來一出接一出的鬧劇更是讓她徹底對二老爺寒了心,便也不指望了。


  好在自己膝下兩孩子皆是懂事兒的,長房不盛,老夫人那裡又是年歲漸深沒了管事的經力,才叫她有了機會接手中饋之事,二房裡的一應開銷便只看她心情,手底下的幾個姨娘倒也不難拿捏,在柳府里她二夫人也算混得風生水起,好不得意。


  順遂日子過得慣了,她又怎麼會甘心將手裡的權力交付出去,日後處處看人臉色?


  柳淮鳴如何不知她提是哪一樁舊事兒?自家母親一貫是個要強要面子的主兒,饒是他父親在外面做下如何荒唐的事兒,她這裡也會想盡的法子替他將個事兒圓了,再粉飾太平。


  私下裡眼淚卻是半點子也未少流,只人前依舊一副笑語吟吟春風得意的模樣罷了。


  柳淮鳴收了思緒,輕嘆一句:「罷了,既然母親這裡已經有了計較,兒也放下幾分心來,只一句,若是母親一人應付不來,一定先同兒子開口,兒再不濟,但凡遇事也定會擋在母親身前。」這兩句話說的擲地有聲。


  二夫人點了點頭,欣慰的拍了拍柳三爺的手,淡淡笑道:「知你孝心最重,放心吧,母親深宅大院里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了,何人何事兒沒看過沒經過的。不過是個通房罷了,還是能拿捏住的,我兒不必擔心,累了一天快快回去歇息吧。」


  見自家母親心情似乎好了些,柳淮鳴才退了出來,直接回了他自個的院子。


  紅葉居。


  柳淮鳴用過晚膳,照例去書房裡提筆寫上幾張大字。這已經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了。


  年後開春,三年一度的春闈便要到了,他雖從的是武,卻也不曾將手中的筆放下過,原也不想做人口中的武將莽夫之流。柳淮鳴自是有幾分心氣兒的,二房原就比不得嫡長房,自家父親又是個胸無大志的,他更是想為母親爭上一口氣,也算為二房爭上一口氣。


  只談何容易?在翰林院中任職的長房長子淮安不提,單單說說柳家二爺淮揚便是他如何也攀不過的一座大山。


  先帝親點的狀元,御封的大理寺少卿,多少人努力十幾載也未必能得到的殊榮,年少位高,卻是得來的這般容易。


  柳淮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眯了一眯,雪白的宣紙上躍然出現三個大字——柳淮揚,搖搖頭嘆息一句,只可惜一副身子太過不濟,可惜了……否則任他那般高的起點,這些年若是活躍朝堂,興業王朝再出上一位青年丞相也未並不可能。


  柳淮鳴又自嘲的笑了笑,長房的事兒如何也輪不到他一個二房裡的長子指手畫腳。換言之,長房不盛如何不是給二房崛起更是多了幾分機會呢?


  如是一想又免不得想起遠在漠北的三叔柳敬承……多年盤踞漠北,大興商業之道,那可是個實打實的土財主。


  只柳三老爺一生未娶,三房無後,只瞧著他身前的這些金銀之物,如何不讓人動上幾分心思。


  柳淮鳴是個聰明人,早先便是起了意的。


  三老爺那裡無後,眼下瞧不他才不過將將四十冒頭堪稱壯年,只百年之後卻總是要有個人主持身後事的。


  過繼養子便是遲早的事兒,長房乃是嫡出又是人丁凋零自是無人可供他挑選。二房卻是不一樣,統共七子,除他同五弟為母親親生,餘下五子皆是姨娘所出。


  若是過繼從二房裡選最名正言順不過。


  只他這個三叔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柳淮鳴免不得擔心幾分。便跟二夫人透了透話,原是想由她同老夫人那裡提上一提,未必不應,屆時若老夫人開了口,事兒便算成了七分了。


  原想著二房子嗣眾多,若是由三叔自己挑,怕是只會選個姨娘所出的,只是這樣的好的機會又怎好便宜了旁人。


  他身為二房長子,自是沒了機會,只五弟淮禮卻是不同,不過才將將十歲,若是過繼了過去,由三叔親自教導,日後整個漠北的一應經營還怕會落到旁人手裡去么?


  只可惜他這裡想的周全,母親那裡卻是百般躊躇,不過是捨不得幼子。


  手心手背皆是肉,這些年母親如何待他同五弟他是瞧的清楚的,又怎麼忍心勸她一句莫要婦仁之仁呢?終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又哪能輕易捨得讓給旁邊人?

  只這樁天大的好事兒如何也不能便宜了幾個姨娘所出的義子,漠北那便是個金銀窩子,若是日後由二房所持,屆時長房二房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到時母親那裡再也不必為著給二房爭取上一點子利益而百般費心勞神。


  柳淮鳴將手中的筆擱置於筆洗旁,抬手揉了揉眉心。


  漠北生意繁瑣的緊,年關又是各個鋪子盤帳正忙的時候,他這個三叔素來不會回帝都過年的。只為著老夫人思子心切,只每年中秋舉家團圓之日雷打不動的皆會回來一趟。


  他得想個法子說服母親才好,這般事兒還是益早不益晚,柳家二房聰明的人可不止他一個,比如二姨娘田氏所出的柳四柳淮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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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瑞岩原是趙侍郎嫡出次女,這般好身份,原是同田氏一個國子監祭酒家裡一個不甚得寵的偏方所出庶女八杆子也打不著的。


  只那田氏年紀雖是小她兩歲,庶女偏房自小便會看人眼色,投人所好。


  趙瑞岩做女兒時,因著趙夫人身子不大好,便每個月都去帝都里有名的甘泉寺去齋戒兩日當作還願,只求自家母親身子能早日康復。


  那田庶女知道后便以田老夫人身子不好自請來甘泉寺里抄經千卷,以求菩薩佑護祖母,孩子一片孝心,自是沒有不應的理,況且一個庶女罷了,捐幾個香油錢,去甘泉寺里凈室住上個把子月,也是沒有人心疼的。


  一來二去的,便算是結實了趙瑞岩這個趙尚書家的嫡次女,彼時趙瑞岩已是定了婚約的,正是柳國公家的二公子柳敬儒,這般高門便是嫡次子,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親事兒。


  田氏庶女輕蕊如何能不眼紅一回,她一個不得寵的庶女,自家姨娘不管事,她若是再不自個打算一回,怕是以後必定沒有好出路,不是給人做小,便是嫁進個小門小戶里一輩子柴米油鹽的鑽營。


  只這些非她所願,便打定主意便是一門心思的巴著趙瑞岩,只盼她能主動提及日後將一起帶進柳府一併侍候現在的柳二老爺,效仿一回娥黃女英也稱佳話一樁,只可惜她明裡暗裡提上幾回那趙二小姐並沒有一點這上面的心思,她免不得有些心急,只走趁著她正值孕期,得了機會便同柳敬儒有了首尾,繼而有了身孕。


  雖不光彩,倒也是如了她自己的願,趙瑞岩親自將她扶上了大姨娘的位置。


  卻是用她腹中那已足三月成了形的孩子為籌碼——換來的。


  彼時趙瑞岩挺著個八月大的肚子,同她說的分明,她這裡還未生產腹中孩兒自是不明男女,只一條,長子必需由她生下。


  便是換句話說,她腹中的孩子便是男孩,只現在她這裡新婚未足一年即便是容得下二老爺新納一個姨娘,也是容不得這個姨娘有所出的。


  舍子留母還是一屍兩命,念著從前一腥半點的姐妹情誼全憑她自個兒選,兩碗葯便放在她跟前,一碗便是用來墮胎的,還有一碗卻是能讓人見閻王的。


  田氏如何不知自己做的事兒,實是惹惱了趙瑞岩,不過是念著二房裡的名聲才端著個笑臉把她迎了進來,即是進了柳家二房,趙瑞岩又是明媒正娶的二夫人,她也算是落在手裡只能任人拿捏的了。


  原也是腆著臉求著二夫人只看在從前好姐妹一場的份上,放過她同她的孩子一碼的。


  只那二夫人輕輕摸了摸自家高高隆起的腹,冷笑一聲:「田姨娘快收起好姐妹那一套罷,你做出的那一樁子事兒,我都替你燥得慌。田姨娘爬上二老爺的床時,怎麼就得了失憶症了呢?彼時便是這般容易的忘記那是我這個好姐妹的丈夫了?」


  一席話真問的田輕蕊啞口無言,接著也沒有反應的機會,二夫人那裡已是沒了耐心,兩粗壯的婆子生生按著她灌了那碗墮胎的葯……


  直至田姨娘將口中的葯咽個乾淨,也未曾想個明白,為何當日性情那般爽利的趙二小姐,今日怎得成了這般個蛇蠍美人?卻只怪她自己看走了眼,沒得算計旁人,也活該生受這一回。


  為保穩妥,二夫人一直待到她身上的藥效發作,才肯起身離開,走時只居高臨下的立在床前望著床上已經疼的半死不活的田輕蕊冷冷的道一句:「這便只算個教訓罷了,權當給田姨娘長長記性,往後日子還長,若田姨娘克守本份我這個二夫人也是能容得下人的,畢竟姨娘這種東西總歸是會有的,至於是誰,只要聽話我是不介意的,若是田姨娘這裡天生便沒生個安份的心,也無妨……」二夫人冷冷一笑指著餘下的那一碗□□接著道:「這碗葯我便幫著田姨娘收好,已備不時之需。」


  話撂下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個凶神惡煞的婆子看著她。


  直到二夫人產下長子淮鳴,田姨娘這個才將將小產的姨娘便又由不祥之名,怕衝撞的三少爺為名,讓去家廟抄經念佛吃齋,以贖罪孽。


  這中間也不知二夫人那裡如何同二老爺說的,他竟是一次也未曾踏進她的房門。


  人情便是這般涼薄,只是開弓沒有回頭路,任她如何後悔,木已成舟,她是柳二老爺房裡的姨娘這一宗,如何也改變不了。


  好在柳二老爺風流成性,二夫人那裡已經生下長子,自是沒有多餘心力約束,只想起家廟裡還有她這一號人兒,見她還算安份,便也不想便宜外面一眾女子,將個人從家廟裡接了出來,提點兩句,收拾一番便將人送到二老爺身前,只願能將個人勾了,不至出去胡鬧惹個桃色的事兒出來丟了臉面便算事成。


  家廟裡待了小半年,原她已經是死了心的,便想著從此青燈古佛的了卻殘生了,只可惜她正值風華的一張好面孔。


  這般機會來的不易,田姨娘自是越發的珍惜,在二老爺身上也使了混身的解數,倒是消停了一年,直至她做下珠胎。


  原來是忐忑的,畢竟有前車之鑒。


  只二夫人見她倒算是聽話,自己又已經生下長子,不過是個捏在手心裡的姨娘罷了,便是生下個庶子又能如何,若是不聽話,照樣灌一碗□□下去,去母留子。


  柳四子淮義這才算是有驚無險的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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