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救急
溫方如何不知曉他的性子,不求情還罷,若是求情,芣苢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心思一轉,便轉身退了回去,方踏出園子,步子便是邁得越發大了起來,似一股子疾風,差點帶倒了正端著一壺新茶進園的白朮。
白朮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身量還未太見長,依舊是副孩子模樣,見溫大夫如此,不免覺得好笑。
溫方卻是又折了回來,瞧了瞧他手中捧著的新茶,拍了他一腦袋:「傻笑什麼,我且問你,你們姑娘呢?」
白朮縮了縮脖子,依舊帶著三分笑意:「姑娘這會正在小廚房裡煨著一碗瘦肉粥。特譴了小的送一壺新泡的清茶給爺解渴。」
溫方一把將茶接過來,不耐得朝他道一句:「去,麻利去知會她一句,便說若她再不去香雪林,你芣苢哥哥的命便要折在裡面了。」
白朮一聽,臉色一白,見溫方如此著急,忙不跌得便往小廚房方向跑過去。
卻說沈魚正守在紅泥小爐邊,瞧著火候,時不時拿著寬大的蒲扇扇上一扇。
白朮來的急,說得也急,她雖然未曾聽得太過明了,但也隱隱知道,怕是芣苢犯了二爺的忌諱。
把個蒲扇往白朮手裡一塞,裙擺一提,便一路小跑著去了香雪林,哪還管甚儀態不儀態的。
沈魚跑得又快且緊,不過片刻便踏進了香雪林,卻是讓守在入口等她的溫方的把扯住,溫方將手裡的茶託交給沈魚,溫言感激道一句:「溫某辦下的錯事兒,卻要有勞姑娘跑這一朝。」
說完便長長作了一揖,抬著道了一句:「請。」
沈魚仍舊一頭霧水,卻也是來不及問上一句,端緊手中的茶水,便大步走了進去。
待沈魚走得近了,芣苢腦門上的傷已是觸目驚心,地上的血跡更是讓人不忍看上一眼。
沈魚路過他時輕輕踢他一腳,暗自心急,這孩子也太過實心眼,自家主子不叫停,還不知道力度小一點么。
沈魚將個茶盤放到那石桌上,屈膝喚了句爺:「爺。」
柳淮揚將手中的書冊移開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姑娘許是跑得急了,這會臉上便是紅霞一片,額邊隱隱汗珠,將落不落,煞是可愛。
沈魚聽著芣苢頭磕地面的聲響,一聲一聲讓她猶自心驚,只覺得心裡一急,便也顧不得許多了,只道一句:「爺,奴婢有一宗事兒,思前想後也未曾明了,還盼爺能同奴婢解惑。」
柳淮揚將個膝頭上的書冊放至桌面,接過她遞上來的溫茶。嘗了一口,倒是好味道,好心情的道一句:「那便說來聽聽罷。」
沈魚彎了彎嘴角,帶幾分嬌羞之意:「奴婢這宗事兒,不便在旁人面前說起,請爺屏退左右可好?」
柳淮揚牽牽嘴角,用個黑湛湛的眼睛盯著他,忽爾一笑:」如此,那便去書房時說罷。「說著便起了身。
沈魚低頭瞧一眼仍在磕頭的芣苢,免不得一時心中大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晃了一晃。
柳淮揚少見她如此孩子氣的模樣,心中免不得新奇一番,卻是面上不帶,沉了沉臉色,抬手止了芣苢磕頭的動作,冷然的瞧著沈魚,復又指了指芣苢:「他犯的錯處到此時也不過才將將罰了一半,你想為他求情倒是未償不可,餘下一半你來替他如何?」
沈魚低頭瞧了瞧芣苢已是血肉模糊的額頭,免不得有些英雄氣短,禁不住抖了一抖,柳淮揚瞧著好笑,免不得多言一句:「你自是不用受這般皮肉之苦,爺自會換個法子罰你,如何?」
沈魚抬眼看他,又想起前幾次種種「懲罰」自心中翻個白眼,撇撇嘴,不就是拉拉小手,親個小嘴么,又少不了一塊肉,怕甚。
只把個頭一揚,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應承下來。
二爺得逞的笑容,一閃而過,她並未發現痕迹。
沈魚將個帕子遞給芣苢,芣苢雖未敢瞧上一臉二爺面色,卻也是不敢接的,上一次大夫溫方不過扯了扯沈魚姑娘的衣袖,便叫人圈在葯爐大半個月未曾離開半步,若他接了她的帕子,怕只怕方才那百十個頭他便是白磕了。
只又彎下頭去朝沈魚恭敬行個大禮:「奴婢謝過姑娘救命,謝二爺饒命。」
柳淮揚淡淡的瞧他一眼:」叫白朮過來伺候,你自去葯廬休整些時日,傷口未好之前,不必回來。告訴溫方,若是這傷留下疤痕,污了爺的眼睛,爺有得是法子叫他記住教訓,去吧。「
芣苢只覺得背後一涼,卻只得恭恭敬敬的應下。
叫他去溫大夫那裡養傷,這……這不要他得命么,若不是溫方,他如何會鬧得如今這般狼狽?
沈魚卻是聽出了幾分玄機,方才香雪林外,溫方那一句:我惹下的錯處,卻是要姑娘去平息。現下卻是有了解釋。
二爺明知如此,卻將一臉血跡的芣苢打發到葯廬,只是不知道溫大夫日日對著因他而受如此責罰的芣苢,又是何種心情?
沈魚嘖舌,心裡默默道一句:柳家二爺不能惹呀,不能惹。瞧瞧著景春閣里的紀氏,再再如今的溫方,哪一個全身而退了呢?
柳淮揚見她一副忌憚的模樣,挑了挑好看的濃眉問一句:」怕了?「
沈魚望著搖了搖頭,彎著嘴角笑了笑:」人言說沒有規矩自是不成方圓的,柳府自有柳府的規矩,棲意園自有棲意園的規矩,爺自是有爺的規矩,只奴婢守著規矩做事兒,原是不怕的。「
這話沈魚絕對說的有幾分虧心,若是換到未穿越之前怕又是另一番場景:什麼規矩,天大的規矩在命面前也就是個屁!
沈魚想她進清平坊那一刻,便將什麼人情世態規矩通通瞧了個分明罷。
這世上的所有規矩皆是用來約束著這些包括她在內的沒甚身份的人的,但凡有點身份的人,都是那可以用百般規矩來約束人的人。
叫你生你便生,讓你死你便死。
再往後許多事情便不怎麼往心去了,只覺世事本就無常,最好不過的便是以不變應萬變。
只可惜她並未曾做到……
清平坊里是個女人堆,女人多的地界一定是個是非窩,弄死一個雜活丫頭原也並不值什麼事兒。
管事嬤嬤心狠貪財,一雙利欲熏心的眼裡,平日里瞧人都帶著三分估量,沈魚相貌不夠,便只拿其它來湊。
她雖是提筆可寫,卻是不敢寫出一手好字,開口能言,卻又句句避開機鋒,落到最後,賣力氣的活計一點沒少做下。她卻是知足,最起碼沒叫人貼上個標籤待價而沽。
沈魚一早便在肚了里做下一出小九九,只打算若有一天靜婉叫人買去,離了清平坊里,她一時沒有法子跟她一起出去,算需要想個萬全的法子脫身的。
一個無足輕重的雜活丫頭生上一場會傳染的重病,又需要大把的銀錢救治,她瞧著管事嬤嬤那般愛財的性子,大約只會叫人將她扔到個破廟裡任其自生自滅,若她再聲淚俱下的求上一求那賣身契,嬤嬤未畢不會給她,一個將死之人,想求個自由之身,還不是人之常情?
介時她便能尋了靜婉在一處,自然這話她未曾同她提過一句。
沈魚藏得緊,連同尤靜婉也並不知曉她通岐黃之術,原也不是防著她,只是管事嬤嬤一雙毒辣的眼睛跟個惡狼一般,沈魚是怕一個不甚讓她看出來蹤跡,往後的事兒便不再好辦。
況且她通身上下只餘一兩銀子,將將湊夠她方子上的藥草,不到萬不得已,她自不會冒這個險。
後來卻是陰差陽錯……
她抬眼看看芝蘭玉樹般的柳二爺.
又低頭想想棲意園裡的日子同清平坊比起來,便是天堂同地獄,柳家二爺——待她不薄。
通房沈魚這會不禁細細沉思一番,這些日子她也瞧的仔細,她家二爺分明對她有幾分意思的,待她雖說不上如珠如寶,但也寵愛有加。
她是知足的,她是感恩的,只是卻不清楚她自個該拿什麼樣的感情回應他。
沈魚有些顧慮也是在所難免,想她不過是外院送進來的通房丫頭罷了,通房待主子爺該有什麼樣的感情沈魚不太清楚,只是柳淮揚待她的感情,便是個木頭人也該有三分感知——他是中意於她的。
沈魚又細細想了想,覺得還是問得清楚點好,畢竟她身份有些上不得檯面,若是會錯了意,日後大家相處起來難免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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