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試探(二)
柳淮揚止住沈魚正欲往他碗中添菜的手,起身移步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這就飽了?沈魚訝然,他倒是吃得少,沈魚端了淡鹽水伺候他漱口,凈手。
他將手裡的濕毛巾遞給沈魚,便拿起一旁的書冊翻了一頁並沒抬頭只淡淡的開口說了一句:「爺看你方才盯著桌上的飯菜垂涎了良久,只管去用罷,也省得再去後堂用一次。」
沈魚聽了只覺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垂涎?這形容詞用得十二分的不恰當,她不過是多看了一兩眼,哪裡就垂涎了。沈魚有些欲哭無淚,轉念一想,自己方才只挑了幾片清淡的菜葉給他,他不會認定她是捨不得他獨自吃了那桌子的精緻才下些定論?
若是如此那誤會著實有些大了點,沈魚想她原本是一番好意的,晚膳若真吃那桌上的食物,一片油膩腥渾,怕是難克化的很,何況他身子本就不好。
沈魚正要解釋,卻冷不防瞧見角落裡站著的芣苢,他恭敬的站在那裡,幾乎微不可見的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莫忤逆主子爺的意思。
沈魚有些不甘,但還是將原來要解釋的話咽了下去,感恩戴德的朝柳淮揚道了番謝,才慢騰騰的沖桌邊走去。
沈魚拿了碗筷,望著一桌子的精緻菜色有些發愁,終於咬了咬牙,伸出了筷子。
她吃得不快,一桌子的葯膳,散發出的中藥氣味,饒是她再有食慾也倒盡了胃口。
沈魚索性每道菜都夾了一點嘗嘗,然後在心默默的猜測裡面包含的中藥成份,再吐槽一下達官貴人的*生活。
榻上安坐的柳淮揚,一邊翻著手裡的書本,偶爾卻趁著翻書的空檔抬頭看一眼坐在桌邊用飯的沈魚。
她的吃相倒是不錯,安靜的沒有半點聲音,也吃的很是認真,夾起來的每一筷子菜,都入口細細咀嚼,對主菜甚少動筷,入口的多半是一些配菜用的青葉。倒是同她為他步的菜一般模樣。
終於沈魚落了筷子,柳淮揚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有些猶豫的盯著那盆土茯苓綠豆老鴿湯,見她終於還是拿起了湯勺仔細撇了撇上面漂浮的油花,方才她為他盛湯時也有這番舉動,他不解,半晌才見沈魚只盛了小半勺入碗,比原來盛給他的還要少上很多。
沈魚拿了小勺輕輕攪了攪碗中的湯,覺得不甚熱了才舀一一勺遞到嘴邊抿了一口。
柳淮揚微微揚眉,她這一舉動倒不像喝湯,像是嘗葯,他又看了看桌上並沒動過多少的菜品,思量了一下,才下了定論,她是懂得藥理的。
那她方才的舉動,是認定這桌子飯菜對身體有害無益呢還是有益無害呢?柳淮揚修長的手指輕點桌面,微微沉思。
沈魚終於將碗中的湯喝盡了,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才剛起身,芣苢已經引了兩個小廝進來收拾。
沈魚一時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慢騰騰的又走到柳淮揚身邊伺候著。
柳淮揚將手裡的書移開,瞧了她一眼,沈魚忙倒了一杯參茶,又想著方才吃下的那一肚子葯膳,心裡又是一句無聲的嘆息,實非養生之道。
柳淮揚便看著沈魚將才倒好的參茶放了回去,回頭朝他笑了笑溫聲音說道:「奴婢瞧著爺才用過晚膳不過片刻,即飲參茶難免膩味,不若換了溫開水也好沖一衝油膩。」
柳淮揚淡淡的挑了下眉,放下手裡的書冊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沈魚並不慌張含笑等著他的示下。
一旁不遠處的芣苢驚的汗已經從後背處流了下來,她膽子也太大了些,爺身子一直不好,需得慢慢調理,因此飲食習慣更是一向嚴謹挑剔,平日里只喝參茶的保養,溫開水是夜間才飲的,這些年來一直如此,從不敢出半點差子。
這個沈魚……縱是爺待她青眼有加,但是有關主子身體康泰,哪能由著她一個通房丫頭的心意隨意更改。
芣苢上前兩步正欲替沈魚告罪,柳淮揚卻淡淡的說了句,那便倒一杯過來罷了,復又拿起手裡的書本看了起來。
沈魚應聲將倒好的水遞了過去。
芣苢幾經猶豫,還是盡職的上前兩步:「爺,還是換了參茶罷,德叔走前交待仔細,爺的飲食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奴才看您方才晚膳就用得不多,這會再飲白水怕是不妥。」
柳淮揚將手中的書再度放下,並沒理會芣苢的苦口婆心,只端起沈魚送過來的溫開水,飲了幾口,才開口卻是詢問芣苢:「德管事,去了多久?歸期幾何?」
芣苢瞄了一眼他手裡的白水,有些不甘,但還是恭敬的回答道:「回爺,德叔這次出去已經一月有餘,算著日子,這兩天便該回程了。」
柳淮揚淡淡的點了點頭,又端起手中的茶碗遞到嘴邊,參茶喝得多了,白水都覺得入口甘甜。
芣苢看著柳淮揚蒼白太過的面龐有些心酸。
他十歲雙親皆去,德叔將他從外面帶過棲意園,一直在二爺跟著伺候。這些年便是看著他一日不落的將那苦死人不償命的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柳淮揚一身奇症古怪的緊,平日里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並看不出其它玄機,卻是每每發病,虛弱的連同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一身血色退盡,伴著陣陣無端的疼痛,便是十冬臘月里身下的被褥被疼痛折磨出來的汗水浸濕也是有的,更莫言春夏。溫大夫配製的參茶,便是那續命的良藥之一,時常喝著倒也能提著精神,看著氣色不那般駭人。
芣苢看了看神色淡漠的柳淮揚一眼,他唇色極淡,幾乎不見血色,才又小心的開了口:「這次德叔南疆之行,總算沒有白去一趟,溫大夫在古本醫書上看到的靈蛇,已經帶了回來。待德叔到了府里,溫大夫剖蛇入葯,爺便再也不心日復一日的飲那難以入口的苦藥,可以是眼下那參茶,爺還是莫要斷了的好。」
聽芣苢說完這些,柳淮揚面上並未見半分喜色,他只是將茶碗放下,半晌才冷淡的開了口:「無妨,少喝一日,死不了人,你去吧。」
芣苢聽他如是說,便知道自己不宜再勸,否則生出怒氣,便是自己承擔不起。他抬頭看了一眼沈魚,看了看桌上的參茶,示意她哄爺喝下,事兒總歸是她弄出來的,芣苢想自己也不算欺負人。
見沈魚點了點頭,芣苢才安心的退了出去。
柳淮揚依然看著手裡的書本,沒有開口的意思,便沈魚覺得自己就自己膳前膳后的種種古怪的舉動,應當要做一個解釋。
她瞧了一眼正仔細看著手裡書冊的柳淮揚,有些猶疑,便還是開了口:「爺。」
柳淮揚抬頭看她,並未將書入下,只是濃眉微微揚起,一副聆聽的姿態。
沈魚見他如此,突然又不知人何說起?說什麼,說自己從小在中醫世家長大,醫術上雖是個半吊子,但也是從小耳濡目染,看出他的日常飲食並非養生之道,自己不過一時好心……
若是他再問她一句,師從何門,興業王朝自是沒有沈氏中醫這一門的。她能入了清平坊,家境門楣自然不會一般,他若有心再查上一查,並不難戳破她的謊言,到時她又該如何解釋。
柳淮揚看著心思轉了幾百轉的沈魚,半晌又吱吱吾吾的沒說出一句話,將手裡的書扔到一旁,起身走到她身邊,聲音一貫清冷:「支支吾吾的做什麼,沒想好的話便不用說。」
聽他如是說,沈魚原本要說的話更是無從說起,只吶吶的點頭稱是。
柳淮揚看了她一眼轉身又朝外面走去,他只是在這屋子待的有些氣悶,又才用了晚膳,打算去園子里透透氣也好。
走到門邊回身才發現沈魚並未跟上來,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發獃,聲音冷意更勝從前三分:「發什麼呆,還不跟上伺候,難不成你讓爺一個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