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那個依舊在的少年
入v章節,不支持轉載還好,宮裡一向太平,並沒有發生過什麼需要半夜叫醒皇女的急事。於是漸漸地,這場風波也就平息了下來,只是麟趾殿的宮人們被漸漸地撤換掉了。到了最後,也只有張岱那一個熟面孔還留在了楚翊身邊伺候,而他也越發的恭敬小心了。
這日一早,楚翊仍舊如往常一般,天沒亮就起床梳洗,然後去上書房聽鄒太傅講課。只是這天氣越來越冷,人便也越來越留戀那溫暖的大床,即使寢宮內通宵燃著銀絲碳,根本感覺不到一絲寒冷,楚翊也差點兒沒能爬起來。
起床、穿衣、洗漱、用膳,楚翊幾乎是閉著眼睛完成的。她抬著手任由宮女們折騰,吃的東西也是伺候的宮人給夾什麼,她就吃什麼,全程眯著眼。一直等到出了寢宮的大門,被外間迎面吹來的冷風一激,她才終於有了些精神。
十一月的天氣冷得滴水成冰,大雪下得幾乎沒停,一出門滿眼都是白色的。聽說太子殿下已經被老皇帝「禁足」了,每日里都窩在溫暖的宮殿之內,出個門也是不見天日,轎輦遮得嚴嚴實實不說,用之前起碼得燒上半個時辰的炭盆。
楚翊沒有太子那般「嬌貴」,但這樣的天氣里,她自然也不再堅持步行去上書房。只是往暖和的轎輦里一坐,伴隨著抬轎的宮人們那有節奏的晃悠,她很快就會再次昏昏欲睡起來。
於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著,再次引出什麼麻煩,楚翊開始讓張岱給她說些朝野趣事解悶提神。今早她尤其的困,但張岱一開口,她卻立刻來了精神。
張岱的乾爹劉喜是龍騰殿的總管,知道的總比其他人更多些,於是張岱也經常能聽見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比如說:昌平侯的幼子夜逛青樓,被人打斷了腿扔在了群芳閣的後門外。兇手尚未追查到,但那位侯府公子因為在外面凍了整夜,高燒了幾天也沒醒過來,急得昌平侯求到老皇帝那裡,目下已經派了御醫過去。
楚翊並不是真的剛從冷宮裡被放出來,所以昌平侯是何許人也她自然是知道的,正巧也是姓陸。而前兩日她半夜醒來,竟然再次沒找到程子安,連浴房裡也沒有。後來她等到了半夜,才算是把那一身寒氣的人等了回來。
前後一串聯,楚翊的心頭便有了些猜測。她來了精神,在轎輦內坐直了身子,卻彷彿漫不經心般的開口問了句:「張岱,昌平侯是誰?還有那個被打斷腿的侯府公子叫什麼名字啊?」
楚翊不認識朝臣是正常的,而且她最近也時常向張岱打聽一些朝中的年輕俊傑,為之後選伴讀做準備。所以張岱聞言並沒有多想,立刻回道:「殿下,昌平侯名陸英,是世襲的爵位,目前任職兵部。他家小公子好似名喚陸群。」
果然便是陸群!
楚翊只聽這個名字就幾乎可以斷定,那個「兇手」必定就是程子安了。
子安少年也是蔫壞,把人腿打斷了不說,還給扔到了青樓後門。這消息一旦傳出去,陸群的名聲就算是壞了,他和褚京墨的婚事也十有*要告吹。
畢竟尋常逛青樓可以說是風流雅事,但若是被人打斷腿扔青樓後門,那可就另當別論了。別說陸群的名聲,就算是昌平侯府也得跟著大大的丟一次臉,而只要褚京墨的父親心裡還有這個女兒,就斷不會再認這門親事了。
這樣一想,程子安此舉倒真是一舉兩得,比起眾目睽睽之下拿箭去射陸群不知要好上多少。
只是這樣一來,將來褚京墨沒了婚約在身,程子安又會不會鼓起勇氣向她表明心意呢?
楚翊突然間有了一種緊迫感,覺得還是要把人弄進宮來看著才能更安心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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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群被人打斷腿扔在青樓後門的事情,昌平侯已經在第一時間壓下了。可京城天子腳下,權貴遍地,他還滿世界的找大夫給兒子治病,這消息也就漸漸地傳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后,能在第一時間猜到是程子安下黑手的人不多。除了遠在皇宮之中的皇女殿下和當日說漏嘴的李霖之外,第一個猜到的人竟然是程子安的祖母,常年待在家裡大門不出的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積威甚深,程子安從小就怕她。所以這一日用過晚飯,在她遣退了包括程夫人在內的所有人之後,程子安的心虛和不安幾乎都要寫在臉上了。
只剩下兩個人的屋子裡安靜得讓人心頭髮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老夫人老邁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程捷,你為什麼習武?」
程子安低著頭,不敢去看程老夫人,卻還是回道:「為了重振程家門楣,更為了有朝一日能讓父親的事情有個了結。」
他不敢去看程老夫人,程老夫人的目光卻沒有一刻離開他的。她的目光很複雜,責怪或許只佔了極小的一部分,但她的聲音依舊嚴厲:「那你做了什麼?」
程子安不敢狡辯,他單膝跪了下去:「請祖母責罰。」
有片刻的沉默,程老夫人嘆了口氣,突然問道:「阿捷,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
程子安的身子僵住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但垂在身體一側的手卻漸漸地握成了拳頭。
程老夫人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眼中的無奈和痛惜並不比垂著頭的程子安少。但是她不能給他安慰,也無法開解他,她只能對他道:「去祠堂跪著吧。」
程子安沒有反駁,站起來后和往日一樣規規矩矩的沖著程老夫人行了一禮,然後挺直了脊背走出屋子,向著府中供奉了程家列祖列宗的祠堂去了。
這一跪,便跪到了半夜。
沒有程老夫人放話,程子安不起身,更不偷懶,就那樣在陰冷的祠堂里,直挺挺的對著滿屋子牌位和畫像跪了幾個時辰。等到貓崽兒花了半晚上的時間找過來時,他的身子已經僵硬得有些動不了了,臉上更是凍得沒了血色。
楚翊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來不及去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喵喵」叫著上去扯他的衣角。
程子安也不知道是跪久了反應遲鈍還是在想事兒,好半天才低頭看了眼著急的貓崽兒,然後摸了摸她的毛:「抱歉,今天不能給你準備吃的了。」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吃的啊?貓崽兒急得圍著他「喵喵」叫:少年,你是不是打人的時候被人看見了,所以告狀告到家裡來了啊?
程子安當然聽不懂貓語,而且他下手謹慎著呢,昌平侯查了幾天也沒查到半點兒線索,目前幾乎已經認命放棄了。可惜,一山還有一山高,他家祖母一聽到消息就立刻猜到了「罪魁禍首」,程子安面對祖母也沒想過抵賴。
寂靜的祠堂里只有貓叫聲斷斷續續的響起,時間一久還真有些滲人。
程子安雖然不信鬼神,但聽得久了,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想把貓崽兒抱起來,但僵硬的手指觸碰到貓崽兒柔軟暖和的皮毛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有多冷。於是指尖一動,就想收回手來,卻不料貓崽兒主動撲了上來,把他冰涼的手抱了個正著。
楚翊抱著程子安的手跟抱著個冰塊差不多,她本能的打了個哆嗦,卻也沒有松爪,就那樣抱著程子安的手幫他取暖。
程子安沒有再試圖抽回手,楚翊也就那樣靜靜地幫他捂著,祠堂里又恢復了最初的寂靜。直到程子安的手漸漸地暖和了,他才伸手,把貓崽兒抱進了懷裡。
然後,他第一次親近的拿臉蹭了蹭貓崽兒的小腦袋。
在略微掙扎了一下卻仍舊被程子安忽略了之後,貓崽兒當機立斷的亮出了小爪子,然後毫不留情的一爪子招呼到了程子安的手背上。
「嘶……」猝不及防的挨了一爪子,本就心思不定的程子安頓時下意識的輕嘶出聲,攬著貓崽兒身子的手臂也鬆開了。
楚翊抖了抖身子,乾脆一腳蹬在程子安身上,一躍跳上了面前的石桌。
鄒穎和褚京墨身後伺候的丫鬟們都嚇了一跳,倒是兩位小姐鎮定如初。李霖見狀連忙解釋道:「沒事兒,別怕,這是子安剛撿來的貓崽兒,還小著呢,不會主動傷著人的。」
當然,李霖這話的可信度並不高,因為貓崽兒剛才還撓了程子安一爪子。鄒穎和褚京墨抬眸看去,一眼便見著他手上已經被抓出了三道抓痕。那傷雖不是很深,但也破了皮,這會兒已經有血絲滲了出來。
褚京墨見狀微微蹙了蹙眉,程子安發現后忙放下了手,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剛剛走神了,抱貓的力道大了些,她可能覺得被勒疼了吧。」
這番話音一落,剛還覺得這少年冷冰冰不好相處的鄒穎頓時對他改了觀。尋常人出了事,總是會將責任推給其他人,更何況眼前這還只是一隻貓崽兒,偏眼前這人卻是第一時間為貓崽兒解釋了起來,似乎生怕她們誤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