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那個當肉墊的皇女
要說魏王今日混進宮來指責楚昭是狗急跳牆不算錯,卻也不盡然。
他既捨得暴露自己在宮中安插多年的暗樁,也要在這一天跟隨諸王一同入宮不是沒有道理的。先帝駕崩前就已經有對藩王下手的徵兆,先帝駕崩之後新皇要做的第一件時又是對著自己的王叔下手,所謂兔死狐悲,無論先帝是否留了遺言,在場的諸王心中只怕都得埋下一個疙瘩。
魏王今日孤身一人入宮,看似將自己置於了危險的境地,豈不知有這一屋子藩王在場,就算楚昭想要對他下手,也不得不顧忌一二。否則只憑著他那一聲厲喝,又哪裡會有御林軍買賬?
果然,諸王雖然沒有輕信魏王的話,卻也不曾將他推出來,只是保持著之前的狀態,讓他站在了人群之中,隱隱的似有保護之意,又或者說是想讓他將該說的話都說完。
楚昭也看出了這一點,臉上的冷笑漸漸收斂,只是心中的怒火卻因為這些藩王的舉動而越發的高漲。好在他還有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當即只是冷然的看著魏王道:「王叔倒是伶牙俐齒,這一身顛倒黑白的本事,恐怕當世也沒幾個人能及得上了。」
魏王的話根本不必反駁,因為壓根就沒幾個人信。楚昭這太子做得太久也做得太好,別說滿朝文武盡皆信服,便是這些宗室藩王也挑不出他的錯來。
顯然,魏王也明白這些,更何況他手中無權,又名不正言不順,只憑這三寸不爛之舌也不可能將皇位說到自己身上來。他今日進宮說到底,只是為了脫罪,因著不曾做過所以他自覺問心無愧,只是想逼迫楚昭拿出自己行刺的證據來,只要拿不出,那便是他們在假傳先帝遺言,自己無辜做了替罪羊不說,還能將皇帝削藩的意圖暴露在所有的藩王眼中!
至於偽造證據什麼的,不說時間上不一定來得及,魏王深心裡也不曾相信楚昭會做出這等事來,所有他聽了楚昭的話依舊理直氣壯:「本王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不會承認,爾等卻一心將此等行刺謀逆的重罪加諸於本王身上,可見居心叵測,必有圖謀!」
魏王的坦然和理直氣壯都不是裝出來的,楚翊和楚昭都看得出來,兄妹倆隔著諸王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驚疑。
不過無論如何楚昭也不打算放過魏王了,他微微側頭吩咐人去將李霖找來,然後以比魏王更加理直氣壯的姿態說道:「先帝中毒身亡,下毒的人卻是先帝的心腹,龍騰殿的大總管劉喜。朕不知他緣何下手,也無法知道,因為今早他已在大理寺的大牢之中,重重守衛之下突然毒發身亡了。不過想來諸位進宮時已經看見龍騰殿被燒毀的寢殿了,魏王下毒行刺之事朕暫時的確沒有證據,然龍騰殿縱火之事卻是與魏王脫不了干係。」
魏王見著楚昭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心頭也是一跳,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強做鎮定:「本王不知太子何意,但本王敢說此事與我無關!」卻是打死也不先鬆口承認楚昭新君的身份。
楚昭並不將魏王的無禮放在心上,甚至在推測出他或許真不是害死先帝的幕後黑手之後,心頭對他的憤恨都已經消去了許多,只淡淡的陳述事實:「昨日龍騰殿起火時朕亦在寢殿之中,親眼見著大火突然而起,而且水潑不滅。工部尚書之子李霖亦被困在火海之中,他見多識廣,認出那是因為寢殿周圍被提前布置了一種特殊的火油。而這種火油的產地,卻是在臨州……」
聽到龍騰殿里居然被人布置了火油,在場諸人無不駭然,包括魏王的臉色都是一變。但等到楚昭說完,他的臉色便更加難看了起來,只咬牙嘴硬道:「口說無憑,此時只是黃口小兒的一面之詞罷了,緣何可以憑此定本王的罪?!還有那什麼火油,本王根本就不知道,也沒見過!」
魏王倒是真不知自己的封地里還有這樣厲害的東西,否則早被他弄來用上了,哪裡會淪落到今日反被其所累。
楚昭不再理會他,左右犯了罪的人也沒有幾個會老老實實的就認罪,魏王承不承認從來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場的諸王是不是認同——他心頭雖已著惱,但到底剛登臨大寶根基不穩,此刻也著實不願對上這一班藩王,否則一個鬧不好就得內亂,楚國也得因此元氣大傷。
沒多大一會兒功夫,李霖便來了。他來時便已向宣召他的宮人打聽過情況,因此見著這一屋子的藩王也沒有意外和拘謹,只是從容不迫的行了個禮,然後在楚昭的示意下將那火油的事情又講了一遍,便是連自己是在臨州的哪座山上發現的這種火油也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魏王猶不死心,狡辯道:「本王就藩多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封地里還要這般要命的東西,但楚國向來地大物博,既然臨州可以有,又焉知其他地方沒有?!」
李霖搖頭,鄭重道:「微臣雖年少,但與水利一道猶有所好,加之家學淵源,多年前便隨家中長輩遊歷四方以觀察山勢水流。他國不敢說,但這楚國的山河微臣幾乎已經走遍,卻是從未在第二個地方發現這種火油。」他頓了頓,又加了句:「此物乃臨州特產!」
一個李霖當然算不得什麼,可他的話卻讓諸王默默地移開了步子,將魏王徹底的隔離出了圈子。
一瞬間,魏王的臉色變得猶如死灰,楚昭只是略微擺了擺手,便有御林軍上前將他押下了。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自己今日進宮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可憐他之前還以為猶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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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被押送到了大理寺的牢房之中,與趙王一牆之隔,算是在這大牢里做了鄰居。
這兩個難兄難弟湊在一處會說些什麼楚翊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不過眼看著前世帶頭叛亂的齊、趙、魏三王統統倒了霉,她心裡也不是不快慰的。
只是這一瞬間的開心過後,更多的卻是憂慮。
楚翊深覺趙王和魏王的倒台都太過詭異了,無論是趙王突然起兵奪宮門,還是臨州的火油出現在龍騰殿里遭人縱火,都顯得毫無預兆,突兀得讓人防不勝防。而其中只要一個環節出錯,無論是趙王出其不意奪下了宮門還是龍騰殿里沒有可以逃離的密道,對於楚昭和她來說,便都是滅頂之災!
嘆了口氣,楚翊真不知是前世她過得太悠哉,還是今生添了這許多變故。不過以如今情勢來看,說是巧合她是半點不信,這層層迷霧之中,必然還有一個幕後黑手推動一切……
「殿下為何嘆氣?」虛弱沙啞的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驚得楚翊立時回了神。
昨晚守了一夜靈,今日楚昭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讓楚翊繼續在靈堂里跪著了,在諸王告退之後便將她趕回了麟趾殿休息。不過楚翊雖然疲憊,但想想黑喵腦門上那個大包,她就一點也不想睡過去變成貓受罪了,有了閑暇索性就跑到程子安這裡來守著她。
或許是因為身體底子好,程子安醒得卻是比褚京墨預料得更早一些。此刻不過日頭西斜,她便已經醒了過來,雖然那雙暖棕色的眸子里不甚清明,看著卻已經比昨晚要精神許多了。
「子安你醒了?你等等,我讓人去尋京墨來。」楚翊說完這話站起身就要走,卻不料被人拉住了衣袖。
她回頭,便見著程子安抿著唇,有些尷尬的鬆了手,然後用那沙啞的聲音道:「可否勞煩殿下為我倒杯水……」
瞥眼看見程子安乾裂的唇,楚翊頓時後悔自己太過粗心,守在病床邊還只顧著想那些有的沒的,居然把照顧人的正事兒給忘記了!她懊惱的拍了拍頭,當即跑到外間的桌上倒了杯茶過來。
楚翊端著茶杯回來的時候,便見著程子安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她知道程子安滿身都是傷口,之前也見識過這人擰個布巾就把自己給擰暈了的事兒,驚得幾步奔了過去:「你別動!這滿身的傷口再崩裂了怎麼辦?!」
程子安掙扎坐起的動作一頓,然後又再繼續,因為躺著是沒法喝水的,而她早已經乾渴難耐。
楚翊見她執意要起身,便將茶杯放到了床頭的案几上。她順勢坐在了床邊,伸手小心的避過了程子安身上的傷口,將人扶起來後果斷的攬進了自己懷裡靠著——軟乎乎的人肉靠墊總比硬邦邦的床欄靠著舒服,也不會輕易將傷口壓壞。
將人攬在了懷中環抱著,楚翊甚是滿意,略微低頭在懷中人身上輕嗅一番,除了濃重的藥味兒和隱約的血腥味兒之外,倒也還能聞見那讓她十分喜歡的香味兒。
程子安感受到身後那人柔軟的身子,卻是緊張得身子都繃緊了,也不敢太用力的靠過去,努力挺著腰,沒一會兒功夫便出了一腦門的虛汗。
幸而,程子安傷重,楚翊也無心在這種時候調戲她。她伸手,自床頭的案几上取了茶杯送到程子安的嘴邊,順口叮囑了一句:「慢些喝。」
程子安卻是真渴了,低下頭一口氣便將那茶杯中的茶水喝了個乾淨。
末了抿了抿唇,還有些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