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百里家
林夏稍微感受到了來自百里家的不敬。
前來接太子的,竟然只是將軍府的一介管家而已。
然而容予卻像完全沒感受到這層意思似的,只是婉拒了對方提議請太子妃坐他們家馬車前去的提議。
小太子從朝堂上下來,自去換了一身便於活動的玄色勁裝,頭髮也悉數束上去,用一根玄色的髮帶束著,什麼朝服品冠,一身的累贅盡去,越發襯得整個人皎如玉樹臨風前。
馬廄的弼馬溫牽了馬來,卻是一匹神俊的大白馬。
這下、這下真成白馬王子了…林夏站在一旁獃獃地望著。昨日她問過慕臻,打馬球這項活動,原本不限制選手是男是女,不過由於力量對比的關係,下場的以男子居多,巾幗也可與他們同台競技,但不強求每個姑娘都參與。不像男子,若是連馬球都不敢打,便要受到世家子弟的嘲戲,以後在學堂也好在朝堂也好,常常被逼得抬不起頭來。
她還在發獃,容予卻朝她伸出了手,淡淡地看住她。
林夏咬了咬嘴唇。
本來想自己騎赤羽君去的。
就怕到了那裡,見她有自己的座駕,被人用激將法激她下場比賽,「看看你們的馬與我們中原的馬,到底孰強孰弱?」「你不敢來,難道是怕輸給我們中原的人馬?」之類的。到時候小明作為纓國的公主,勢必難以推脫為自己母邦正名的使命。
雖說有明梓錦這個肉身與赤羽的默契在,騎行不存在太大問題,可她腰上的老傷,卻經不起折騰。故此還是同意與容予同乘了。
當下把一隻小爪子遞上去,眨了眨眼睛。
容予看她一眼,接住那手,一把就將她撈了上去,輕輕籠在懷內。
「……」嚶嚶嚶。
看著容予交握在腰間的那一雙好看的爪子,林夏覺得自己又要不行了,娘的,撩人沒什麼,只有這種無心之撩,最為可怕。覺得自己沒出息,頭垂到胸口。
恍惚覺得昨日重現。
還記得不久前迎親時,為了避開金國的殺手追殺而和大部隊兵分兩路,兩人共乘赤羽穿過小樹林里的那個夜晚。
小太子作為儲君業務水平如何,林夏手上暫時沒有情報。但作為靠枕來講,是十分優秀的呢。
「殿下,」林夏調試好了心情,把腦袋往後邊靠了靠,靠在小太子的肩上,小聲問了句,「小錦的馬叫赤羽。殿下的白馬,有名字嗎?」
容予道:「獵風。」
好名字。
兩人輕裝上陣,半個僕從都沒帶,在宮門外,卻遇到了騎著匹棗紅色駿馬的慕臻。
林夏見了他,眼睛就要冒火。
慕臻卻渾然未覺似的打招呼,清雅的臉笑得十足內涵:「喲,殿下伉儷二人,甚是和諧啊。」
林夏忍了良久,終究還是吼出來:「慕臻,你等著,本宮一定會和你算賬!」
容予在身後頓了一頓,不動聲色繼續往前。
慕臻策馬趕上來,笑問:「小公主,慕臻又是哪裡得罪了你?」
林夏氣鼓鼓的,根本不搭理他。好小子,敢用be來虐你姑奶奶。
容予淡淡瞥過去,手裡的韁繩一收,獵風便真的如風一般往前疾馳而去,將一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慕大人遠遠拋在身後。
慕臻是在等錦葵。
然而錦葵坐在馬車之中,根本連停都沒停,就過去了。
慕臻摸著鼻子。獨自騎馬往百里家去。幼時有風水大師給慕臻算命,說道是,嫵媚風流,人見之而心折,奈何露水情緣良多,正緣要從掙挫之中得來。說得不那麼拗口就是,喜歡慕臻的人雖然多,卻都不長久,真正修成正果的那一個,要歷經許多波折。慕臻覺得,錦葵就是自己的正果。所以無論公主如何冷淡以對,慕大人始終沒有放棄。
到了百里將軍府,經過一整套繁文縟節,被許多看起來足夠做自己爺爺的人三跪九叩首,林夏慶幸自己活下來了,也不知道受這些老頭子幾拜,小明要折壽多少年——罷了,真正的小明早就仙去了。礙不著什麼。
距離開賽還有一點時間,第一次到一個將軍的府邸,林夏本忍不住去看他們府中的各種風物和園林設計,突然聽到一陣喧嘩中一個長長的唱喏:「錦葵公主到!」
林夏於是豎起耳朵去聽,瞪圓了眼去看。
只見一個白色紗羅裹得玲瓏有致的美人在眾人的簇擁下下了馬車。百里家的家主,大腹便便的百里將軍親自上前叩首迎接。照理,公主駕臨理當由府上的女眷迎接才是。可這個百里越老東西,迎接了還不算完,還一直伴隨公主左右。
林夏看出來錦葵對於此人,至少是沒什麼好感。因此從容予身邊小步奔過去,親熱地挽住錦葵的胳膊,笑眯眯地把百里越一胳膊拐子拐出去老遠,用一種特別天真無辜的聲音說道:「錦葵姑姑,我是明梓錦,是容予的妻子,新來東宮沒多久,還沒有去拜望您,沒想到先在這裡見了面,姑姑好啊。」
錦葵顯然有些愕然,但美人涵養極高,點點頭,任憑她攙扶著往前,開口有如金玉相擊:「日前聽賀蘭不住地誇你,本宮也有心想見你,卻先在此地見著,實出意料之外。」
容予朝這邊點了點頭,朝林夏看了一眼。錦葵也點了點頭,轉臉對林夏道:「你過去吧,予兒等你呢。」
林夏吐了吐舌頭,鬆開公主玉臂,請她先入座,自己再回了容予那邊,討好地笑了幾聲,容予倒沒說什麼。
冷眼看去,他們搞的這個馬球比賽,很有些世家子弟切磋武藝,順便青年男女相個親的意思。至於吃的東西么,雖說大家不能明目張胆地大擺筵席,但,招待這些貴客,起碼普通的吃食還是要有的。而百里家普通的吃食,放在興朝的帝都,他們家吃這麼一頓,耗費的銀子,就夠郊區普通老百姓充裕地過一年了。
形式十分時髦,頗有點像現代的自助餐。形形□□的吃食,放在一個固定的大方桌上,方便大家隨時取用。每位貴客的身邊尚且還有小桌子,擺著精緻的酒果點心。林夏跟著容予坐一桌,只見小太子全程威嚴赫赫,令閑雜人等不敢逼視。
說是主持全局,不過就是司儀嘛,致致開幕詞,宣布比賽開始,等等。
容予的發言十分簡短,但好在整個人氣場十分碾壓,寥寥數語就有一種出奇的震懾效果,下邊比賽的雙方互相鞠躬,表示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這麼個美好的願景。
也表示,賽中出現任何意外傷害,都不能向對方追究。
開賽不久,林夏就被場下激烈的較量吸引住了眼球。對峙的雙方是紅隊和藍隊,分別穿著紅色和藍色的勁裝短打,就連束髮用的簪子或是髮帶都與服裝相近色系,雙方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腳上都穿著非常威武的黑色靴子。
百里家這邊的隊伍著藍色,其他不知哪幾個世家方面組成的選手著紅。比賽伊始,穿著百里家服色一個打頭的小公子,橫衝直撞,左衝右突,異常彪悍地將許多比他年長的男子掀下馬來,手裡的毬杖更是又快又狠一擊一個準,作為頻頻得分的藍隊代表,引起一片喝彩。
林夏嗑著瓜子,眉毛重重地皺起來。百里家的風頭未免也太盛了。
有這個豹子一樣的人物存在,局勢不多久便呈一面倒。場下的觀眾席中有那不知輕重的甚至說沒必要再比了吧,我們公子贏定了,引得周遭一群人側目而視。
此時,紅隊隊員中有一個受了重傷的男子一瘸一拐走過來,在容予面前跪下了,恨恨道:「殿下!百里家這幼子全然不顧規矩,請殿下上場,讓這廝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馬球,什麼叫做真正的風度和贏家,為我等出一口惡氣!」
容予淡淡搖頭,「今日本宮乃是前來觀賞,不會下場。」
他的意思,林夏猜著了。他好歹是東宮之主,未來的君上,自然不能對任何一方有偏私,只能作為中立方,冷眼旁觀。但凡有所偏私,勢必落人話柄。
然而,小太子這番好意卻無人認領。一旁的百里大將軍百里越出動了。
只見這個老胖子走過來,裝作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笑呵呵道:「殿下不必顧及老臣的心情,怕老臣心寒,以為殿下偏愛另一方多過百里家,犬子無才,不過是仗著初生牛犢的幾分勇猛,殿下若是能下場傳授他幾分,就夠他受用一輩子了。老臣只有感激。」頓一頓,又道:「老臣也懇請殿下下場,指點犬子。」
林夏的下巴掉下來,媽的,你讓小太子下去和你兒子對打,那不是自降身份么?你打得好響亮算盤兒!小太子贏了你兒子,也要落個偏私紅隊的惡名,小太子若是讓著你兒子,一不小心輸給了他,嘖嘖,那你們百里家的狐狸尾巴更要翹到天上去了。
可是,兩方都這樣請過了,容予不去,又會顯得,很沒有膽量?
林夏很同情地望望小太子,啊啊,儲君難為啊。
容予緩緩站起來,臉上竟然帶了一抹凜冽的笑意:「也可。」
林夏:「……」小太子你上當了。
容予走過來,先居高臨下看了看她,開口竟然有四個字這麼多,「你在這裡。」又把修長的右手伸出來。
林夏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了一陣,把手放上去。容予握了一握,放開,才施施然下場。
太子出馬,一旁的鼓聲陡然如暴雨一樣前所未有地急吼吼起來。有如擂響戰鼓。
林夏手裡絞著帕子,眼珠子不停轉,偶然瞟到不遠處的錦葵的座位,愣了愣,方才相見之間十分倉促,只是為了要替她擋掉百里越那個老瘟神。這下總算有機會細細端詳一下了。
真的很美,周身都是成熟女郎如日中天的魅力。不遠處的痴漢慕臻雖然身上穿著賽服,卻並不下場,也沒有人敢去犟他。只見他一面喝酒,一面笑嘻嘻地盯著錦葵那個方向。可公主臉上的表情始終清淡渺遠,正色看著場中諸人,眼角的餘光都沒給慕大人。
林夏默默喝著杯茶,猜度這兩位中間的情感糾葛。不提防眼前突然一暗,有人站到她面前。凝眸一望,是個渾身掛滿亮晶晶墜飾的女娃娃,約莫有十六七歲年紀,一臉好奇地打量林夏。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很準的。
林夏不慌不忙,等著對方開口,果然小姑娘先憋不住,「喂,你就是新來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