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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貪婪

  「臣身上臟。」顧淵道,只是那說話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已然像是帶著寵溺的搖籃曲。


  誠然他高熱之後出了不少的虛汗,而這兩日因為傷口的緣故也不曾沐浴,這對於素來喜潔的他想必也是一種煎熬。


  長樂倒是絲毫不在意,反而往他跟前挪了挪,閉著眼睛道:「沒關係,樂兒不嫌棄。」


  片刻后,她又似想起什麼,驀地睜開眼睛,撐起身子俯視他道:「要不我讓她們準備熱水給你擦身。」


  「不必了。」顧淵連忙拒絕,清俊的面龐上又現出兩抹緋紅。


  感覺到她語調中透出的毫不掩飾的關切,他知道這次她並不是故意戲弄,可正因為如此,他反而更加不敢看她的眼睛。


  長樂將他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一隻手撐在耳側,用欣賞的目光凝視著他如玉的側顏,低聲嘀咕:「有什麼可害羞的,又不是沒擦過。」


  「公主說什麼?」顧淵沒有聽清,於是問道。


  長樂則笑著糊弄過去:「沒什麼……」


  這一說話,原本的倦意就忽然沒了,長樂也不急著入眠,索性偎在他身側,捻起他的一縷烏髮繞在指尖玩著。


  顧淵也不知是因為受傷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身子略顯僵硬的躺在床榻上,此刻竟也是絲毫沒有睡意。


  兩個人就這樣待了一會兒。


  顧淵似終於忍不住那般掀起原本已經低垂的睫羽,輕嘆一聲后道:「您是大晉尊貴的長公主,不該如此。」


  「不該怎樣?」見他也沒有睡,長樂便饒有興緻的同他說話。


  「不該守在臣的身邊,不該為臣侍葯,和臣同機而食,更不該……」他低聲的喃語似乎帶著某種痛苦的掙扎,到最後又化成嘆息:「與臣躺在一張榻上。」


  長樂將側臉貼在他的臂膀上,稠密的睫羽掃過肌膚,帶來令人悸動的微癢,朱唇更是吐氣如蘭。


  「在我的心裡,你始終都是子皙,可是在你的心裡,我卻只是長公主。」她輕聲的說著,語調里蘊涵著落寞的情緒。


  顧淵沉默了許久,卻只是道:「這是臣應守的本分。」


  「本分?」長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個有些舊的香囊,遞到顧淵的面前:「那這是什麼?」


  幽潭般的眼眸先是一滯,繼而化作無奈。


  他抬手將那個香囊握緊,終於放棄了最後的掙扎:「原來還是落在了這裡。」


  聽他這言下之意,顯然已經尋找多時,或許也猜到是她回長安的那夜落在了無極宮裡。


  她自拾到之後,一直將這個香囊帶在身邊,就是想要尋找到合適的時機當著他的面拿出來,讓他不得不承認對她的心,如今她得逞了,可看著他無奈的樣子,她卻並不覺得歡喜。


  於是原本要逼迫他承認的那些質問話語,她也都收了起來,終是沒有再問一句,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把香囊還給他。


  若是彼此心照不宣,說不說出來,又有什麼區別。


  在對待顧淵的事情上,長樂第一次產生這樣大度的想法。


  她伸出一條手臂,在被衾下攬過他的腰際,而後沉溺於他的氣悉。


  「還是過去好呀……」感覺到他身子明顯的一滯,她卻任性的不肯放手,嘆了這一句,繼而彷彿陷入回憶般道:「還記得第一次和你同塌而眠。那時候你剛當上小樂正,有了單獨的一間寢屋,我知道之後比自己多了座宮殿還高興,夜裡迫不及待的抱了枕頭要去你那裡睡,可你知道了我是公主,說什麼也不同意。我不甘心,就在你門口坐了半夜,最後熬不住睡著過去,不想醒來時竟還是躺在了你的榻上。可是我在門口受了風,忽然發起熱症來,骨頭裡熱,身子卻冷得打顫兒。我又不許你去請御醫,你沒有法子,只好也躺到榻上來,替我暖著。」


  明明是個曲折又帶著些許苦難的故事,長樂的語調里卻滿是懷念和欣喜。


  然而那聽故事的人卻皺著眉,下意識的將擱在他身側的那隻柔荑握緊,儼然被她柔軟而輕緩的聲音帶回到過去。


  那時整整一夜守著她,為她提心弔膽的心緒,到現在還清晰,讓他胸口的跳動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來。


  「那不是第一次呢。」顧淵忽而啟唇低語,彷彿是要用別的言語緩解心下的難受。


  「哦?」長樂詫然抬頭:「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顧淵垂了垂睫羽,似乎在肯定,唇邊接著彎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道:「比那更早的時候,臣還不是樂坊的人,聽說樂坊的書閣里藏著一本琴譜,就十分的嚮往。公主知道之後,帶著臣溜進樂坊,趁四下無人時到書閣里去找琴譜,怎知書閣里的書太多了,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樂坊里的人不知有人在書閣里,結果就把書閣落了鎖。公主和臣被鎖在了裡面出不去,於是就那麼在書堆里依偎著睡了一夜。」


  「是了。」長樂臉上浮起笑容,在他的提醒下找回那段記憶:「那次雖不是同塌,可也算是第一次在你身邊入眠。」


  她說著,又用滿懷撒嬌之意的目光看著他:「我還記得,那一夜雖然狼狽,卻是前所未有的安眠。」


  自從母妃去世后,她許多年如一日的,幾乎每夜都被噩夢驚醒,可唯獨那夜依偎在他的身邊,被那自他身上隱約透出的琴木香氣圍繞著,她竟睡得莫名的香甜,一覺到天明,直到早上有人來開門,才被門上的聲音吵醒。


  隔了這許多年,可她的習慣卻還是沒變,依然只有在他身邊的時候才能一夜無夢的睡到天明。


  或許貪戀著這樣的感覺,也是她拚命想要將他留在身邊的一個原因。


  如今他就在身邊,長樂於是受用的閉上眼睛,放縱自己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與溫存。


  ……


  許多事情都是這樣,一旦沾染了,就會越陷越深,一旦觸碰了,就會得寸進尺,就像這入秋後的天氣,一旦見了雨,就不可收拾的墜入寒涼。


  天氣一日冷似一日,顧淵因為受創而傷了氣血,身上也總是涼涼的。


  長樂便催促宮人們早早的把火盆都點上,而她自己更是有事沒事就偎在他身旁,美其名曰幫他暖著。


  自從那夜與他同塌而眠之後,堂堂的長公主便賴上了他,索性搬到了偏殿里來同他擠在一處。


  顧淵很是無奈,但她堅持,他也就只能由著她。


  於是原本的一個人養傷,就變成了她陪著他養傷。


  長樂也不再理會那些妃嬪們的求見,整日里關起門來在無極宮裡守著他。


  這樣過去了月余,顧淵的身子漸漸恢復,偶爾也下床來走動,而長樂的睡眠則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清晨,她在微陽馥郁中蘇醒,還攜著些許戀戀不捨的倦意。


  還未睜眼,她便下意識的伸手往旁邊摸去,卻只摸到空空如也的一片床榻。


  於是如同自睡夢中被驚醒,她猛地睜開雙眼,看到身邊被微陽籠罩的床榻,上面似乎還殘存著他的溫度。


  她緩緩坐起身來,喚了人進來伺候更衣。


  來的是淺冬,一如既往服侍得妥帖而又恭敬。


  長樂便問她:「顧大人呢?」


  淺冬答道:「顧大人怕吵著公主,一大早就輕手輕腳的出去了,眼下正在書房裡處理公務。」


  「哦。」長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而意識到今天似乎格外安靜,於是抬眼往門口看了看,又問道:「灼夏呢?怎麼今日只有你一個人?」


  淺冬道:「封地來了人,灼夏去迎了,把人安置在正殿里。」


  長樂一聽,連忙起身,邊往門外行邊道:「怎麼不早說?」


  她說著,腳步不停的出了偏殿,經過迴廊到達正殿。


  見到人才知道來的不過是送信的使者。


  長樂接過信,迅速的瀏覽起來。


  那使者同時道:「啟稟長公主,趙將軍讓小人來傳信,請長公主放心,軍中一切安好,封地所轄的邊境之地也相安無事。」


  正如使者所說的,這封信乃是她手下將領趙毅的親書,信中只是例常的彙報近前封地的情況,並沒有任何異常。


  看到這封信,長樂才鬆了一口氣,並對使者道:「轉告趙將軍,邊境的情況,自信中本宮已經了解了,本宮不在的這些時日里,多虧了他替本宮打理一切,本宮都記在心上,另外你一路也辛苦,回去之前記得找灼夏領賞。」


  長樂說著,側過頭對灼夏示意。


  灼夏連忙欠身應答,而那名使者也忙向長樂稽首行禮,並道:「謝長公主隆恩。」


  見過使者之後,長樂和淺冬、灼夏一起出了正殿。


  庭院里雖無繁花,但秋葉金黃,隨著不時刮過的風如蝴蝶揮動絢爛的翅膀。


  這樣的景色相較春夏時節的熱鬧,自有一番雲淡風輕的恬靜。


  然而長樂卻無心欣賞秋景,她只是提著裙擺迅速的穿過迴廊,最終在書房的門口頓足。


  守在門口的宮人見是她,連忙打起了錦簾,並欲高呼:「長公主駕到。」


  長樂卻在宮人出聲前阻止,而後放輕腳步踏入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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