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 周謙閉目沉思,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是的, 等待。那個人,她值得自己等待。
今個兒一早, 胡榮登門,表明傅家小姐欲上門求見。其神色很是複雜奇妙,有焦躁, 有急迫, 臉上還有殘留的震驚。他這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周謙迅速聯想到, 日前,自己遣人聯繫胡榮, 本欲試探一二, 透了點底給他, 沒曾想,竟是得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回應。
一個求助?要晏氏的資料?包括京城晏氏, 包括晏氏族支, 包括晏府各種內事?
周謙一頭霧水, 卻憑藉著敏銳的嗅覺, 感覺到事情的不同尋常。
胡榮既是要查晏氏,那想必是與晏正巍有關,說不定就是發現了晏正巍的異處。這也與自己此行的目的相合。
……
先前,周謙收到消息,傅城可能截下了晏正巍的一批贓款,抓住了他些許把柄。而自己那個好兄長, 上躥下跳地逼著傅城交出來,可是,卻沒了下文。反倒是傳來傅家軍生變,傅城父子戰死的戰報。
這下子,遠在京都的周謙坐不住了。傅城與傅家軍,乃是難得的國家柱石,真正保境安民的英雄,竟是突然無辜枉死?
是的,枉死。在這個敏感的時點,周謙不會相信意外,更不會相信巧合。
傅城身經百戰,威名赫赫,縱使前線傳回的消息是有秦氏作祟,可周謙也不信。
周謙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一直以來,都覺得燕北不太對勁,北胡不太對勁。與朝中其他人不同,周謙堅信,再不壓制,北胡將成大患。
這一代的胡人首領,一統族人部落,稱王建國,學習漢人官制,鑽研大周朝堂,樁樁件件,遠不是那些子文臣口中的普通蠻夷。
近年來,赤兀極數度進攻燕北,進退有度,指揮有法,可絕非是尋常掠邊擄財。他這,分明是有染指漢家天下的野心。
可嘆,朝中為秦氏這等蠢材把控,愚昧無知。而軍中,自己那位大皇兄,倒是打下了一份家業,只不過卻也是個短視之輩。
那免不得,自己要去爭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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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三兄弟,自小是在深宮之內,在先帝貴妃秦氏的淫威之下長大。三人不同的性情,造就了他們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人生軌跡。
周譫懦弱木訥,一早便被秦氏選中,牢牢控制在手中。周詡、周謙便被遺落深宮,自生自滅。
周詡性如烈火,好勇鬥狠,但凡宮人懈怠不敬,稍有冒犯,便暴起殺人。久而久之,靠著凶名,倒也能震懾眾人。
周詡志學之年,便向先帝請求親赴邊關,為國效力。秦氏正愁弄不死他,就果斷應了,哪裡曉得這一來反倒是成全了周詡。他那樣的性子,在戰場上愈發展現得淋漓盡致。
而周謙,與兄長卻很是不同。
周謙很是清楚,自己所長,不在於動武交鋒,而在於洞察人心。人,應該擺正位置,找到合適自己的。
周謙見過深宮中各式各樣的人,很輕易地,就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故而,很是能夠理解見風使舵,理解世態炎涼,理解宮人懈怠。
只是,理解是一碼事兒,自己不舒服,又是另一碼事兒。
周謙憑著過人的眼光,以及不俗的手段,挖掘出了一批可塑之才,費了心思,收服他們。在這深宮之內,倒也稱得上是如魚得水。
到了志學之年,周謙無疑是不適合兄長的路子的。於是,另闢蹊徑,拜在書畫大師門下。
一則,是自己本身喜歡,筆鋒勾勒,便自成一方世界。
二則,既是要在京中,那,醉心書畫、與人無爭的皇子,是能夠令人放心的。
三則,朝中清流為秦氏逼迫,憤而辭官,隱於山水的,不知凡幾。
這個圈子裡,有真正的大儒,有堪稱文壇領袖的人物。這一踏進去,便是結下了一份情誼,將來,這些人也會多一份選擇。
周謙不是周詡,不至於如此愚蠢,因著秦氏一家,遷怒整個文臣集團。
為君之道,文武相濟。打壓武將,文臣凌駕其上,會軍力疲軟,戰力不濟。以武治國,武將勢大,不加限制,又會導致地方將領擁兵自重,不服朝廷,割據自立。故而,關鍵得要把握好這個度。
所謂帝王心術,御下之能,周詡可是差得遠了,不過一介莽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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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謙思及過往,再考慮現下局勢。而今,二皇兄病重,大限將至,自己與大皇兄,已然陷入激烈的爭奪。
哦,不,在世人眼裡,是秦氏與大皇兄,已然陷入激烈的爭奪。自己,只不過是秦氏選中的,新的傀儡。
可是,這有什麼打緊的呢?周謙確實是想要那個位子,確實是覺著自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那麼,秦氏能為我所用,能有助於我,他什麼心思,什麼目的,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他秦家終究是如不了願的。
對於周謙而言,這些個機謀詭異,便如同吃飯喝水那般尋常簡單。所以,我周謙,大概就是為那個位子而生的,合該註定拿下它,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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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機手腕,是手段而非目的。不可以沒有,卻也不能過於依賴。這一點,周謙明白。
正如傅城,正如傅家軍,周謙不會如同兄長那般行事,萬般拉攏,耍盡手段。
憑藉著燕北傳來的零星描述,周謙便能在腦海中大致勾勒出傅城其人。
深諳兵法,少年成名,征戰多年,鮮有敗績。這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以燕州一地威震燕北全境,是燕北軍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眾人敬服,地位穩固。這是個有手段的人。
設計燕北防線,堅持以守代攻,數度力陳北胡危害。這是個有遠見的人。
萬事相通,有才華的人,免不了自恃才華,這樣的人,同樣只能為具備非凡實力的人打動。
所以,此前,周謙從未聯繫過傅城。因為,周謙知道,自己實力不濟,還隱於秦氏身後,蟄伏待機,現下是沒有資格去收服這樣的人物的。
而一旦時機充分,自己出手,傅城便沒有理由拒絕。
顯然,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傅城他看不上自己那個兄長,周詡的拉攏籌謀並沒有什麼實際效果。
而後,自己那個兄長,將目光投向了傅城的副手。他這一做法,倒是輕易成功了。傅城的副手之一,左軍將軍唐延,倒向了周詡。
……
本來周謙並沒有趕赴燕北的打算,可是,聽聞傅城出事,唐延接掌傅家軍,卻是徹底坐不住了。要即刻改變策略,再不能按著先前行事。不然,傅家軍易主,燕北軍權,當真要全部落入周詡手中。
周詡得勢還算事小,可結合著北胡意欲大舉南侵的消息,周氏相爭,只會便宜了異族。
再者,周謙的眼神暗了暗,燕北恐有胡人內應,這內應約莫來頭還不小。燕北水深,非得自己親自走一趟不可。
……
於是,周謙著心腹接觸傅城的另一副手,右軍將軍胡榮。這人一直沒有理睬周詡遞來的橄欖枝,與傅城同進同退,二人傳聞也是私交甚好。那麼,胡榮想來是傅城死忠。
周謙遣人找上胡榮,將周詡悄然出京、不日將至的消息相告,並稱待自己到達燕北后,欲邀胡榮一敘。
周謙既是能夠單獨找上胡榮,既是能夠知曉周詡秘密動向,既是能夠在這個敏感時點自由出京,這幾點已是足以說明問題。
周詡親至燕北,想來就是為了軍隊,為了大位,而如今北胡攻勢凌厲,燕北幾番告急,胡榮會願意讓傅家軍陷入內鬥?自己的出現,就是一個新的選擇。
周謙估摸著,胡榮聞訊之後,想來會是這麼幾種反應。
一來,想到其中關卡,明了自己意思,心下意動,順勢試探。這是自己最為期待的反應。反應頗佳,行事謹慎,是個聰明人,是可堪大用之輩。
二來,聽聞信息,心下生疑,口上敷衍,按兵不動。這是良臣,或是過於謹慎,或是不信自己,或是不想摻和進大位之爭,那就留待日後。
三來,領會到自己暗示的實力,直接上鉤,或者急急相詢,那不夠謹慎,性子急躁,需要觀察考量。
四來,自以為抓住自己把柄,加以要挾,或是告知周詡,那是自作聰明。以自己對周詡性子的把握,有的是手段讓他疑你。
五來,顯出鄙夷,不屑一顧,那要麼是未明白自己意思,要麼是偏見過深影響判斷,這就只是個普通武將了。
……
周詡數息便可羅列出許多,可去未曾想到這麼一種,著實是超出了自己意料。
本以為胡榮似是領會到自己的意圖,只是依舊按兵不動,可能需要自己再行試探。周詡打算,待到達燕北再考量一二。哪曾想,沒過幾日,卻是突然收到胡榮的回應,毫不見外的要求,美其名曰求助。
這下子,周謙是真的詫異,真的激起了興緻。
這十餘年,能超出自己預料的事兒太少,生活也太過無趣。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兩個同樣真有意思,同樣自負到自戀的人,碰面了。
天生帝王vs重中之重大考點?
周謙憂鬱:生活太過無趣,多是意料之中的發展。人生,當真寂寞如雪。
程知微笑:好的,我滿足你。日後,你會習慣,什麼叫目瞪口呆,什麼叫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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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天使關懷!還是頭疼,今天晚了點。
不過嘛,之前突發了個腦洞,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