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4
許濟昌艱難開口,「沈侍郎可是女子,日前流言中心的人物……」
「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流言嘛,有真有假也是尋常。」
尋常?個鬼!
「陛下雖是天子,可若是喜歡沈侍郎,那也只是私事。可中宮干係社稷,便是國事,乾坤男女,更是關乎倫理綱常。陛下與沈侍郎同為女子,若立其為中宮,恐會招來清流口筆伐誅。還望陛下三思!」
你是皇帝,你想怎麼搞都行,想寵幸誰都好,誰現在作死敢撩你龍鬚?你怎麼就想不開非得要過明路?為一個女人至於么?你還真是情種不是?說你非同一般,不是普通皇帝,可是也不必這樣不一般啊?
「呵,倫理綱常?口筆伐誅?朕連祖宗之法都改了,改一改倫理綱常又怎麼了?
許卿,朕昔日有言,不欲後宮三千,惟願中宮一人,舉案齊眉,共治河山。中宮者,需品性純良,需德才兼備,需能肩負社稷之重。故而,中宮人選,看品性,看德行,看才能,並不看性別,我的文蓁哪裡不好了?嗯?
許卿,你素來擅長左右輿情,你可以讓趙昊人心盡失,也可以讓朕成為眾望所歸。那麼,此次,你自然也可以助文蓁入主中宮的,是么?
許卿,朕不妨告訴你,朕志在必得。你方才可是自詡,滿朝文武,論體察聖意,皆不如卿,朕才會將此事交託。卿,可不要令朕失望吶!」
許濟昌早有準備,會替皇帝處理不便之事。可沒曾想這砸過來的所謂私事,竟是這般嚇人。相較而言,前面的第一、二件事兒,那都不算什麼了。呵,體察聖意,左右輿情,這本是自己說服趙珵的籌碼,也是趙珵接受自己投效的理由。自己能拒絕?那趙珵怕是就要翻臉了。
許濟昌咬牙:「臣,遵旨。」
程知見著許濟昌一臉便秘樣,便出言提醒,道:「前朝可是出了男皇后,那我朝為何不能出女中宮?許卿自去準備,朕可不想聽到有妖媚惑主的謠言,亦不想朕的女人背負佞幸之名。過些日子,朕會給你一個好理由,余者你不必多慮。」
「……諾。」許濟昌心累,囁喏不能語。你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
「許卿,謀逆一案案情始末康王已經查明,卷宗在此。許氏長孫許世頤便是主犯,正是他會同吳景書攛掇安王謀反。
周禮安知情不報,且參與其中。其頻頻接近康王,欲混淆視聽,又有你許氏從中作祟,孫慶、李清之流在後煽風點火。
此案涉事人等,朕都不會放過,一律按律治罪。至於主犯,按謀反論,當明正典刑。」
「陛下寬厚仁慈,赦免許家實乃天大恩德。許世頤不忠不孝,無國無家,臣早已將其逐出家譜。按律治罪,份所應當。臣請監刑,手刃此賊。」
「呵,許卿不必如此。區區一個許世頤並不能造成什麼後果。若是許卿疼惜長孫,朕亦可放他一馬。只要首惡伏誅,世間再無許世頤便是了。」
「陛下厚恩,臣感佩於心。只是陛下有言,陛下您絕不容許,您治下的子民視法律如無物。臣不敢徇私,亦容不得此等賊子苟活於世。請陛下按律治罪。」這蠢貨孽障,活在世上便是罪證。日後皇帝想清算,政敵想攻擊,一找一個準。他還是死了為好,死了乾淨。他死了,這一篇也就翻過去了,此事也可到此為止了。
「……那便如卿所願。」唔,我說得可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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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這一起謀逆案,如同石子投入湖水,不過激起了些許水花,便輕輕落幕。首惡伏誅,涉事官員罷官革職,依據罪行輕重分別處於流刑,各自流放邊陲,充作苦役。
……
正陽宮。
「陛下,周禮安昨夜於府中自裁,孫慶今晨上書辭官。」
「嗯?」程知怔愣片刻,「如此,也好。文蓁可是嫌我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陛下可會怪臣擅作主張,僭越行事?
陛下著令將吳景書口供交予周禮安,想必是存了心思讓他羞憤難堪,想令其主動退卻。陛下仁慈寬厚,看在他有先帝遺命的份上,手下留情,可臣卻是覺得不夠。周禮安雖說是受吳景書唆使攛掇,可是卻也是實實在在行了謀逆之事的。陛下不願為之,那便由臣代勞。
而孫慶,此人包藏禍心,攪亂朝綱,就算今次逃過一劫,日後也可再行清算。
臣枉顧上意,私自行事,還請陛下降罪。」
「周禮安為人清高自傲,讓他羞憤難堪,讓他直面錯誤失敗,那不就是逼他去死?人死都死了,也沒必要矯情。
至於孫慶,是我讓他二選一。是自裁謝罪,以保族人入仕無憂?還是就此辭官,舉族不得踏入京都一步?呵,他果真選了後者。你若是見不得,那後面的事兒,你儘管便宜處置。
還有李清,這廝五毒俱全,還好意思占著御史的位子,你且隨便找個由頭把他擼下來。
唔,還有宋紀,他此番功勞不小,該得論功行賞。他心眼兒多,會來事兒,卻有分寸,不至逾矩。我有意讓他接任司隸校尉,監察京都百官。」
沈文蓁眼見趙珵雲淡風輕地揭過周禮安之死,又很是隨意地講出你便宜處置的話,心下很是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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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往,有君王信任如斯,沈文蓁會感動莫名,會受寵若驚,只恨不得傾盡所有去回報。可是如今,經過前些日子的流言侵襲,卻是平添一抹慌亂與失落。
賊子污衊皇帝私德有虧,褻玩臣子,因私廢公,為榻上禁臠封官賜爵。又說沈氏女狐媚惑主,以女子之身勾得同為女子的皇帝流連床笫,不顧綱常。二人同進同出,白日宣淫,禍亂宮闈。
那時初初聞得此番言論的沈文蓁,出離的憤怒。趙珵為社稷、為百姓做了多少事兒,她勤政愛民,她仁慈寬厚,她極富才情。她那般人物,該是萬眾敬仰、世人讚頌的,豈能由得這起子小人雜碎亂潑髒水?
沈文蓁只恨不得立馬處理掉這些人,撕爛他們的嘴,將他們挫骨揚灰。奈何趙珵早有布局,不好打亂。所以一見著塵埃落定,趙珵有留手的打算,沈文蓁便坐不住了,只好越俎代庖。若是趙珵日後不高興,那,那便任她治罪好了。
現下,留意著趙珵反應的沈文蓁,既是欣喜雀躍,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那段日子,流言甚囂塵上,趙珵她定是知道的。可是,她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沒有出手遏制,沒有稍加解釋。自己避忌之舉,她不疑惑,不過問,不安撫。她這般渾不在意的模樣,只能說明她光風霽月,她從未有過那般齷齪的想法。她不在意小人中傷,至多也不過嗤笑一聲。
是了,她光風霽月,是自己齷齪無恥。雖說羞恥,可沈文蓁不得不承認,憤怒之餘,自己內心深處卻由衷滋生出一股子喜悅。那是困擾許久的疑惑猛然散去的鬆快,那是果然如此不必逃避的釋然。
同進同出,那種關係,我一想著,就很是歡喜。
我,沈文蓁,喜歡趙珵。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救命之恩的初遇,還是風姿驚艷的相見?是自信從容的邀約,還是日日夜夜的陪伴?是心意相通的論政,還是恰到好處的體貼?那人的風儀,那人的才情,那人的智慧,那人的溫柔,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密密麻麻宛若細網。
自己昔年曾感慨,那人行事潤物無聲,織網埋線布局無形,真是一派帝王之姿。哪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落入她的網中,掙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