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9
趙昊猛地意識到什麼,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瘋了?你不要忘了,登基大典方過,你才剛坐上這個位子,還沒坐穩坐熱,便想要大動干戈?
你不喜歡你父皇留下的輔政大臣,你不喜歡有人掣肘,那有的是法子。你若是這麼做,你不怕朝野動蕩,不怕我趁虛而入?
畢竟,你不是已經知曉,三年前那場趙玠構陷案,正是我推波助瀾?只待趙晟逼急許濟昌,兩方惡鬥,京都大亂?
你引蛇出洞,螳螂捕蟬,便不怕我黃雀在後?
你出手狠辣,心機深沉,便不怕世家倒戈,迎我入京?
你機關算盡,百般籌謀,便不怕心血付諸東流,一切都是為我做嫁衣?」
趙昊是有些失望的。
方才聽見這人說到,民生多艱,貧富不均,何其不公,趙昊彷彿見到了昔年的自己,為民請命,滿腔熱血。
聽見這人說到,一國稅收,本就該是調節貧富懸殊的利器,趙昊不由讚歎,此子真是見識不凡,字字珠璣。
可是,隨著自己深入分析,這人竟是想借改制一事,引出朝中反對者,一網打盡,斬草除根,只為穩定帝位。更有甚者,用的還極有可能是謀反這一罪名,不但朝臣牽連,還可順便除去幾個兄長。
這一出,和當日趙晟放縱乃至推動長子去陷害次子,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布局更大,心思更狠罷了。
原來,她也不是心繫民生,不是心繫社稷,她是趙晟的女兒,她只是熱衷權勢而已。
呵呵,可笑。她從趙晟手中接過帝位,便這般自信於自己的手段么?她哪裡來的自負,可以把天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趙昊心下嘲諷,卻也帶著些許怒氣,便管不著什麼三思慎言了。
話音剛落,卻聽著那人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你不會。」一派淡然,十分篤定。
程知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會。因為,你是趙昊。
王叔,不要本末倒置。首先,你要清楚,我的目的是要改制。如今形勢,再按丁口徵稅,即將不合時宜。舍人稅地,改以財產多少計稅,才是大勢所趨。任何妄圖阻擋歷史大勢的攔路石,我都會搬開。你所說的,不過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的設想。而對這種情況,我亦已有準備。
再者,其實戶等之說,早已有之。歷朝租調徭役雖說按丁口徵收和調發,然則徵收先後、調發遠近卻有所區別,實際上便是與戶籍相對應。這不會直接決定交稅數額,卻是會影響負擔輕重。還有,戶稅,那就是按照戶籍來徵收。
而我提出兩稅法,本就是基於現在的地稅和戶稅,在此基礎上統一整合。故而操作得宜,世家未必不會接受。」
程知眼見趙昊怒氣漸消,便又提起一事,「王叔,你知道父皇當日為許皇后所傷,為什麼不直接宣布許氏為逆賊?為什麼不立即發兵圍剿許府?為什麼不一出多年心頭鬱氣么?行刺君王,謀逆大罪,證據確鑿,合該夷族?
呵,這正是因為王叔你啊。治重罪於許氏,豈非昭告天下,皇帝命不久矣?豈非向江南發出信號,京都空虛,趙王可以來造個反了?
故而,我才可以說服父皇,可以施恩於許濟昌,可以平穩掌控京都,可以順利登基。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王叔你窺伺身側啊。我先前所言,此番能登上帝位,功臣首推王叔,便是此意,發自肺腑。
而如今,也是一樣。江南乃帝王心腹之患,此番趙王名為弔唁兄長恭賀新帝,實則向侄兒施壓。名為進獻上計簿,實則展示江南財力,是為試探朝廷,圖謀擴大封地權力。
新帝深受刺激,不甘受辱,勵精圖治,提出增加賦稅收入之法,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嘛。又或者趙王在江南率先施行,效果斐然,那朝廷推行,壓力就沒這麼大了。
現在,王叔可有興趣,與侄兒繼續探討兩稅法是否可行?」
「呵,陛下深諳人性,我真是自愧弗如。
我那好皇兄正是彌留之際,你再怎麼說,也是他血脈親子,又這般厲害,由你繼承總好過被我染指,至少可保宗廟祭祀。
只不過,你現在是要利用我?你這是擺明了告訴我,你要利用我?你覺得,我會答應?憑什麼?你能給我什麼?皇位么?我不會自己取么?」
「你會。就憑你是趙昊。你是皇爺爺最信任寵愛的幼子,你愛這個皇位,但你更愛這片土地,你更愛大山。說實話,若是父皇聖明有為,天下承平安定,百姓富足喜樂,你真的會處心積慮的謀反么?
賦稅改制,是否有利於國,有利於民,王叔心中自是分明。而改制之事,縱然初始設想再理想再周全,實際推行過程中,因人因地總會有變數出問題,這又豈止數年之功?
侄兒之所以敢向王叔提,便是侄兒可以放言,這天下之大,再也沒有人,能夠比我趙珵更理解你。能夠明白你的理想,理解你的行為,知道你想要什麼。這點,恐怕是你的繼承人也做不到的。
王叔,恕侄兒界越,王叔你如今正當壯年,精力充沛,可是你能持續多久?而我,趙珵,今年不過二八年華,正是芳華正茂的年紀。
王叔,我們不妨訂立一個賭約。以五年為限。五年,你我聯手,一在朝廷,一在地方,共同推行,定立戶等,清理稅賦,重建地籍。我會說服世家接受改制,我會讓他們看到利益所在。給我五年,五年,我會肅清朝堂。五年,你來鞏固江南。
稍後,我會擬定大晉朝建元元年第一個五年計劃,將之後五年間朝廷的施政方向、全國的重大事項、財政初步預算、賦稅收入基本預期,等等,囊括其中,算作是我的短期規劃和目標。
五年後,若是我沒有做到,那便是我輸,到那時我大開宮門,親自迎你,退位讓賢。若是我做出成績,達成目標,那就是我贏,那你就安守江南,不再與朝廷為敵。
若是我僥倖做到,之後每過五年,我都會在頭一年擬定五年計劃,王叔可隨時監督,賭約持續有效。
王叔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