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為國爭光」？

  「如果你們覺得冷，旁邊有火爐，你們可以拿過來一點。」周逢游正襟危坐在飯桌前，依舊是語速緩慢地對我說道。


  這個圍棋哥怎麼答非所問啊，我是問他冷不冷，不是我冷不冷。


  我說道：「我穿得挺厚實的…不冷。」


  「吃飯吧！」老婦人伸了伸筷子，對我們笑著說道。


  「鴻游啊…那個…其實我留他們過來吃飯，就是想和你談談那個英雄聯盟的事情的。」老婦人對他說道。


  儘管周逢游兩次態度堅決地拒絕了我們要去打職業，但周逢游卻沒有像反對我們那樣反對老婦人，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老婦人求助似的看了我們一眼，似乎示意該輪到我們說道。


  我轉過頭，打算不直接從打職業說起，以前圍棋哥去打職業，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只要能找出他以前打職業的想法，我再勾起他的回憶，天花亂墜的添油加醋，好好的煽動一番，說不定就可以說動他了。


  本著這個初衷，我對他問道：「逢游哥，你以前…是不是台灣暗殺星戰隊的啊？」


  周逢游略微抬了抬眼皮子，隨後依舊是波瀾不驚地說道：「你們從哪裡聽到的？」


  我笑道：「猜的。」


  從我捕捉到他細微的表情上來看，我和秦郁確實是猜中了，他以前一定是暗殺星戰隊。


  儘管我們從網路上搜索的新聞就已經證實，不過顯然不如本人來得更加可靠。


  「嗯…」逢游哥並沒有矢口否認，而是低著頭，繼續扒著飯，桌子上的菜讓他吃得很美味。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看到他這幅模樣，我腦子中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個句子。


  當年那個舉世無雙的暗殺星主力上單——


  現在身上穿著一件為掩蓋皮膚癬的高領秋衣，吃著粗茶淡飯而津津有味。


  在一個不起眼的破舊平房裡，被網路上的水友調侃成「智障」。


  他聽到當年的榮耀，只用一個「嗯」字掩蓋，彷彿如一座華麗的城堡被一場沙漠風暴吹成了斷壁殘垣，沙土上風平浪靜，沙土之下，卻是一顆被掩埋掉曾熊熊跳動的熾熱之心。


  早已被人忘了當年的模樣。


  「那個…逢游哥，我能問你一下，你當年為什麼會選擇去打職業嗎？」我開口對他問道。


  「幹不了別的事情。」他嘴裡還塞滿了飯，含糊不清地對我說道。


  他一口把飯菜咽下，眼神依舊是看著菜碗，彷彿如拉家常一般對我繼續說道：「我沒讀什麼書，只想當兵，但當兵出來以後又見不得太陽，只能打職業。」


  「你是因為不能當兵導致沒別的事情干，所以才去打職業？」我問道。


  「嗯。」


  「那你現在在鬥魚直播，有錢拿了，所以就不需要打職業了？」我繼續問道。


  「嗯…」他再次應答道。


  「你騙我。」我對他笑了笑。


  周逢游放下筷子，然後把旁邊的飯盆拿了過來，給自己盛滿了飯，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我說道：「那逢游哥，你為什麼要去當兵啊？」


  周逢遊說道：「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國家把我養大，我報效國家，去當兵，也是合情合理。」


  「原來如此，你很愛國啊。」我笑道。


  周逢游快速扒著飯，也不應聲了，對我的態度比較冷漠。


  此時，我心中終於明了一些了，和我昨天的猜想一樣。


  周逢游為什麼退役之後會消沉？


  因為他受環境影響，他從小就沒父母，可能是在福利院等地方養大的，他把對父母的感情，寄托在了祖國上面，對國家的感情，和我們這些正常人不一樣，他要更為濃烈，所以他沒去打工，而是當兵，這些例子在一些孤兒身上，是很常見的。


  他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其實和我的理想沒有本質的區別，他想通過當兵報效國家，而我，是想在電子競技這領域上打出成績，能夠為國爭光是一方面，能滿足自己的站在這個領域最高峰的慾望，也是一方面。


  只不過選擇當兵，顯得比我這種選擇電子競技的，要高上一個檔次。


  所以當他因為皮膚病的影響而被強制退伍以後，理想和現實就產生了偏差，他就開始消沉，開始玩遊戲。


  但他自己可能也發現了，電子競技同樣也是報效祖國的一種渠道，能夠為國爭光。


  想到這裡，我對他問道：「你去打職業，是不是想為國爭光啊？你以前雖然是個職業選手，但你心裡，其實一直有個軍人夢，是不是？」


  周逢游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筷子放下。


  看著我，一直面無表情的他突然笑了一下，搖搖頭說道：「為國爭光，軍人夢？」


  「嗯。」我點了點頭。


  周逢游的眼睛神光發亮，隨後迅速黯淡下去，帶著些自嘲，又帶著些不屑，說道：「為國爭光…聽上去好像是一個很高尚的詞，人人小時候都對祖國抱有崇拜，想當個科學家，想當宇航員，想當個軍人，當各種各樣的，能建設祖國的職業。」


  「我小時候就想當個科學家，發明很多了不起的東西。」我笑了一下。


  「秦郁，你呢？」我對她問道。


  「你們這個話題我參與不進來…」秦郁尷尬地擺了擺手，說道。


  周逢游沒有看我和秦郁，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但絕大多數人，在成長的過程中，他們逐漸被生活打敗，當童貞褪去以後，他們想的不是什麼愛國，而是吃飽飯，他們想的不是當兵之後為祖國拋灑熱血，而是有一個穩定的生活，平平安安就好。」


  「他們想當醫生，是因為醫生福利好，賺錢多。他們想當軍人，是因為他們讀書不好，與其當個混混，不如靠著家裡的關係去部隊混兩年，出來好吃飽飯。他們當老師，是因為老師這份工作說出去體面。可實際上呢？醫生，醫生是救人的，軍人，軍人是有軍魂的，老師，老師影響著未成年人，影響著一個國家的未來。就像你們這些搞電子競技的，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國家去爭奪榮譽，其實呢？」周逢游笑得有點憨。


  周逢游的一番話直指本質，他看起來傻，但說出來的話…


  真不傻。


  我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說道：「我，或者我的隊伍，和其他的職業選手不一樣…」


  周逢游擺了擺手，對我說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這種行為在我眼裡就相當於什麼呢，那些盲目跟風的『愛國者』，借著愛國的目的，為了抵制日貨，砸國人的日系車，為了抵制歐美，就不允許別人去吃洋快餐，我知道，那些人心裡也有一個愛國夢，只不過生活將他們磨滅了，變得不理智了，他們成為不了兒時的科學家，醫生，宇航員，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宣洩他們心中的『愛國夢』，你也想通過讓我打職業的方式，來證明『為國爭光』？」


  這個圍棋哥的口才好犀利…


  我一時間有種無從招架的感覺了，我找他確實沒有別的複雜目的，就是想單純的打出成績，可是我百口莫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知道怎麼證明我是抱著一個單純的目的來的。


  此時周逢游站了起來，朝他自己的卧室走去，而我和秦郁則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一分鐘之後，周逢游手上拿著一疊白紙似的東西，走到我們面前，說道：「我現在在鬥魚直播，一個月，鬥魚給我開5萬。這些錢我大部分都去資助孤兒了，每個月我都會要他們把成績單發給我。」


  周逢游展開了手上的試卷，上面都是些「99」「98」分的成績試卷。


  「我做這些，總比你們這些打職業的，要『為國爭光』些吧？」他淡淡地開口說道。


  鬥魚平台上，從不說話，從不設置房管，不限制發言的一個「智障」主播，居然還在暗地裡做著這樣的壯舉…


  我實在有些震撼。


  他低下頭，指著自己頭頂上禿掉的一圈，說道：「這是我以前打英雄聯盟落下的。」


  周逢游的頭頂上，有一圈和司馬奕一模一樣的禿跡…


  在我的印象里，年紀輕輕就禿了腦頂，就是代表著聰明，聰明『絕』頂，可能就是這個意思，雖然有些不準確，但從目前我見到的例子來講，司馬奕，和眼前這個長相憨厚的圍棋哥，智商都不差…


  「我現在每天二點起，跑步，下圍棋，練書法，打拳，資助孤兒，這是我理想的生活方式，比打英雄聯盟要輕鬆得多，我也不需要什麼『為國爭光』，因為我理解的比你們透徹，我不希望被人打攪，你們來吃飯可以，但是希望你們不要勸說我去打職業了。」周逢游堅定而決絕地對我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