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到底是誰
第275章 到底是誰
太後聞聲,臉色微霽,朝來者招招手,又拍拍身側的空位,嘴上笑著要她過去,眼底卻掩蓋不住餘怒後的疲憊。
溫婉蓉暗暗觀察,謹慎坐到太後身邊,低眉順眼,一語不發。
“還是哀家的婉宜最懂事。”太後拉過她的手,輕拍幾下,幽幽歎息,聲音低垂。
“是孫兒嘴笨。”
溫婉蓉垂眸,嘴上應著自謙的話,心裏卻在“弑兄篡位”四個字上猶疑不定,她記得與覃煬初遇在疆戎,她因不忍放走一個軍妓,惹火覃煬,那個不願承認身份的明家姑娘當場被狗咬死,究其原因,溫婉蓉和溫家徹底隔絕來往後不是沒細想過——
巧合的是,她未出閣前在一次溫府家宴上,溫伯公喝多了提及“誅方明,奸佞臣”的清君側口號,一年後她嫁到覃家,同樣在覃煬嘴裏也聽過一次關於清君側的話題,不同的是前者是炫耀,後者是警告。
再粗略估算一下時間,往前推,方明兩家覆滅時應該是六年前。
那會,溫婉蓉還是溫家一個不受待見的養女,她忘記是哪年從哪個嘴裏也聽過“弑兄篡位”四個字,之所以有印象,不是她懂多少,而是原本溫府的姑娘結伴去聽戲,四姑娘合著其他幾個嫡出姑娘欺負她,一行人扔下她走了,她那天因禍得福,聽說當時戲演到一半,衙門的人闖進去封了戲院抓了一班戲子,著實把幾位嫡出姑娘嚇得夠嗆。
再後來,傳言被抓的幾個一個都沒放出來,就因為編排的新戲裏有一段謀權篡位的戲碼,有暗諷天子之意,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知怎地,傳言變成新帝弑兄屠太子,名不正言不順繼統天下。
溫婉蓉當初沒在意,她和覃煬關係好之後,還當玩笑提過一嘴,覃煬為此難得義正言辭,說禍從口出,要她沒事少扯閑話,尤其和朝野有關。
覃煬這人,大老粗一個,除了吆五喝六,滿嘴淫詞邪曲,歪理邪說,就是說正經話也蹦不出幾個好詞。
現在想來,溫婉蓉不認為謠言是空穴來風,以她對覃煬的了解,覃煬對此事的態度與其說謹慎,不如說忌憚。
忌憚清君側,忌憚重蹈方明兩家的悲劇,試問誰敢拿自家幾十條性命跟皇上博弈?
這是其一,其二……
溫婉蓉想著,不由自主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太後的體己話左耳進右耳出,她從善如流的應付,所有的心事依舊停留在“弑兄篡位”四個字上。
如果說六年前是場誤會,那麽六年後,謠言還是誤會?
溫婉蓉無論如何說服不了自己相信,再加上太後對待此事的態度,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能惹怒她老人家的人或事少之又少,唯獨謠言這件事上,太後發怒要徹查,說明什麽?
說明太後極力維護皇上,為何維護,且不提弑兄篡位這種話傳到幾位王爺耳朵裏會掀起什麽波瀾,如果傳到鎮守戍邊幾位誓死效忠的武官大將耳朵裏,惹來眾議,再想安撫民心,絕非易事。
所以,故意有人給皇上使絆子?
溫婉蓉直覺不太好,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覃昱參與其中,可為何謠言四起偏偏在覃煬他們離都之後,是覃昱的報複?
轉念,又覺得僅憑一個不能正常出現光天化日下的人,散播謠言,可能嗎?
但完全和覃昱無關,溫婉蓉也不信,她前思後想,不禁想到一直伸以援助的蘭家,可蘭家隱於黑市,蘭夫人一再聲明不參與朝野之事,她和蘭家來往這麽多次,感覺蘭夫人不像騙人,畢竟家族利益是首位。
那,這個謠言製造者到底是何居心?
找尋當年真相?
可六年過去,死的死散的散,能好好活到今日的臣子們不約而同選擇三緘其口。
翻案,無疑以卵擊石,毫無勝算。
離開仁壽宮時,天邊積壓厚厚的雲層,空氣裏夾雜雨水的腥味,溫婉蓉吸氣吐氣時聞著有點反胃,她感覺自從過了年關,自己和覃煬就沒真真正正過幾天舒坦日子,本以為送走丹澤和覃昱萬事皆休,沒想到剛從一個坑裏爬出來,還沒站穩,又落進另一個坑裏。
午門前高聳的宮牆擋得住人,卻擋不住雨前刮起的大風,溫婉蓉絲綢裙擺揚起,發髻上翠玉金線的步搖撞在一起,發出叮叮的輕響,她下意識捏緊衣襟,不喜涼意掃過皮膚帶走溫暖的觸感,連帶心窩子都涼了半截。
不知是吹風吹得頭疼,還是著涼,溫婉蓉一回府邸,脫了外衣鑽到床上便睡了,午飯都沒吃。
颯颯睡了午覺起來,想起今天還沒找好欺負的娘親玩耍,吵著要乳母抱她過去,剛進院門,就娘親娘親甜甜喊了一路,溫婉蓉被外麵的動靜吵醒,頭昏腦漲爬起來看了眼漏刻,未時剛過。
紅萼見颯颯來了,忙開門讓孩子進去。
“娘親!”颯颯進了堂屋就不要乳母,扭著小身子要求下地,然後顛顛地往裏屋跑,邊跑邊喊。
她進去時,溫婉蓉剛穿好外衣,坐在床邊叫乳母抱孩子坐到對麵的太師椅上別過來。
乳母見溫婉蓉臉色不大好,忙應聲,追上幾步從後麵抱住孩子,關心道:“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
溫婉蓉抬抬手示意不用,而後對颯颯笑了笑,聲音有些發虛:“颯颯,娘親今天就不抱你了,明兒再陪你玩好不好?”
反正以前也這樣,大多數時間是覃煬陪孩子瘋玩,而且就颯颯的選擇,爹爹比娘親有意思多了。
颯颯雖然不大樂意,烏溜溜的大眼睛掃了圈屋子,發現少點什麽,小腦子思考片刻,道:“颯颯要爹爹。”
“爹爹過幾個月才回來。”溫婉蓉輕聲細語,又對乳母說,“孩子咳嗽剛剛好,你這幾日就別帶孩子來我這邊了,免得過病氣。”
乳母點點頭,沒敢讓颯颯久留,說幾句話便起身離開,出去時她碰見紅萼,提醒一句,紅萼也覺得溫婉蓉今天回來的狀態不對,聽乳母這麽一說,也不管自家夫人同不同意,叫個機靈的小丫頭去請大夫,自己則寸步不離守在裏屋。
“夫人,大姑娘才好,您跟著病了,改明兒二爺回來知道了,肯定怪奴婢們沒盡職盡責。”紅萼一邊泡茶一邊勸溫婉蓉好生歇養。
溫婉蓉叫她不必擔心,反過來安慰:“等二爺回來小半年都過去了,誰還記得這點小事,你呀,有空擔心我,不如這兩天代我去老太太那邊看看颯颯,孩子想吃什麽想玩什麽,你直接差人去買送過去,別什麽事都指望冬青。”
紅萼哎一聲,說知道了。
又隔了一會,請來的大夫到了,溫婉蓉知道紅萼關心自己,也沒說什麽,讓大夫進來。
其實沒什麽大問題,話裏話外有點積鬱成疾的意思,大夫醫囑凡事放寬心,又開了點安神易睡的藥。
紅萼送客回來,建議溫婉蓉該休息就休息,等身子好些再進宮,免得病氣過了太後也不好。
溫婉蓉想想是這個理兒,管什麽流言蜚語,索性喝完藥接著睡,第二天一早叫人告假不去定省。
再等消息傳到仁壽宮,太後剛吃完早飯,一聽母女兩,一個前腳病,一個後腳跟著病,不由著急,懿旨傳到太醫院,鍾禦醫不敢怠慢,不到午時便派太醫登門。
溫婉蓉沒想到太後如此上心,放下剛喝完的藥碗,叫紅萼趕緊請人進來。
她穿戴整齊,坐在堂屋沒一會就聽見門廊下傳來腳步聲,紅萼似乎認識對方,低聲提醒:“李太醫,小心腳下。”
李太醫?來的又是李太醫?是誰走漏風聲給景陽宮了?
溫婉蓉怔忪片刻,很快回神,叫了另一個丫鬟準備茶點,正交代,門口傳來李太醫的聲音:“夫人,打擾了。”
既然已經把人請進來,配合大夫望聞問切總歸要的,不過溫婉蓉不動聲色鼻觀口口觀心觀察會李太醫,沒發現任何異常。
李太醫和昨天請來的大夫醫囑大致相同,不過開得藥方卻大相徑庭,更讓她奇怪的是,李太醫指著藥方交代不用抓藥,因為府邸有。
“我府上確實有藥,”溫婉蓉不想讓對方聽出自己質疑,半玩笑半認真試探,“其實我昨天就不大舒服,已經請過大夫,隻是……”
“隻是卑職開的藥方與別人不同。”李太醫似乎明白她要說什麽,打斷卻並不急於辯白,笑笑道,“夫人,方才卑職也說了,您身體並無大礙,就是近日憂心太過,夜不安眠所致,才說的醫囑,您怎麽就忘了?”
“我……”溫婉蓉沒想到對方反將一軍,一時詞窮。
李太醫沒有為難的意思,起身告辭,臨了又加句沒頭沒腦的話,他說:“夫人,這藥方是您之前要的東西,卑職告退。”
說著,退後兩步,轉身出門。
溫婉蓉被李太醫一番言行徹底搞蒙了,等她回過神追出去,一個背影離院門幾步路,她正要開口叫住對方,倏爾愣了愣,以溫婉蓉見人過目不忘的能力,這個背影在哪見過。
在哪呢?
溫婉蓉快速回想,突然想起那天她找鍾禦醫要女子受孕的藥丸,也是那天有人在藥丸裏塞張紙條,告訴她藥丸配方與齊淑妃所用相同。
那個送藥到府上的太醫背影……和今天這個似乎是同一人。
可那天絕不是李太醫,溫婉蓉後來打聽過,除非太後發話,否則李太醫就是齊淑妃的專管太醫,不會給其他人看病,至於給颯颯看病,純屬巧合。
“你不是李太醫,你到底是誰?”溫婉蓉終於在垂花門口追上來者,警惕問,“你為何假扮李太醫的樣貌身份來覃府?”
語畢,她不等他開口,忽然厲聲道:“來人!把這個人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