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綁我回去啊
第215章 綁我回去啊
又過幾日,花媽媽趁大多數消遣的客人睡了或散了,抽空去後院找柳一一,問她,真不打算回丹府?
柳一一搖搖頭,把洗好的碗筷仔仔細細擦一遍,歸類放好。
花媽媽看她情緒一直不大好,遲疑半晌,告訴她:“一一,丹爺昨兒和今天都來過青玉閣,他跟我打聽你,我說你以後都不賣藝了,沒帶他來見你,你不怨我吧?”
柳一一依舊波瀾不驚搖搖頭。
花媽媽歎口氣,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到碗櫃上:“這是丹爺要我轉交給你的。”
柳一一終於開了口:“不要,麻煩媽媽等他下次來,還給他。”
花媽媽聽出來她不是賭氣,一眼洞穿那種被男人傷害的神情,問:“一一,你到底和丹爺怎麽了?之前不是說了娶你嗎?你怎麽又跑回來了?”
“我決定不嫁了。”柳一一答得簡練。
花媽媽似乎明白幾分:“他欺負你?”
柳一一沉默下來,嚴格說,丹澤不算欺負,花五百兩開苞的客人,讓花媽媽知道,不得當祖宗供起來。
花媽媽不知道其中原由,隻能從好的方麵勸:“一一,媽媽過來人,說句直話你別不愛聽,你的脾性真得改改,別說丹爺那種官宦之家,就是小門小戶,你這驢脾氣上來,不被相公打也被婆婆打。”
“我以後肯定改。”柳一一扯扯嘴角,想笑沒笑出來。
花媽媽以為她轉性,一個勁誇:“這就對了,你年齡上吃點虧,可你有手藝,脾氣再好點,肯定討婆家喜歡。”
柳一一卻潑冷水:“花媽媽,我說改是以後人變聰明點,不能傻乎乎被耍得團團轉。”
說完,她丟下手裏抹布,頭也不回離開。
花媽媽在背後喊:“剛說你脾氣,來勁是吧!”
柳一一不理。
花媽媽氣得暗罵:“撞牆還不知回頭!後麵有你哭的!”
柳一一聽見也當沒聽見,直徑回了空置小房,脫了外衣往床上一躺,累癱一樣一動不動。
她沒時間、沒精力傷心,也不想把力氣浪費在這些不值當的小事上,別人姑娘有矯情、悲傷秋懷的資本,她沒有。
最近繡坊師傅對她很不滿,大概手天天泡水裏的緣故,起了毛皮,容易刮繡線,尤其繡很精細的圖樣,哪怕刮到一點點,整個做工全廢。
她白天在繡坊被師傅罵,晚上回來累一點就算了,今天花媽媽添一腳,柳一一徹底繃不住,躺在床上哭,她想自己最在乎、最寶貴的第一次,就值五百兩?
他是不是真覺得她從粉巷出來,就是輕賤貨色,用錢隨便打發?
柳一一哭累了,自己打盆熱水,洗了臉,熄燈上床睡覺。
屋外,正對她窗戶的小二樓臨窗,有個欣長人影站了好一會,才轉過身,對花媽媽說:“銀子她不收,媽媽留著吧,照顧好柳一一,我忙,過段時間來接她。”
“這事不勞丹爺操心。”花媽媽見錢眼睛都睜大了,邊笑邊琢磨,話裏話外沒聽出兩人有多大矛盾,怎麽柳一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是鬧哪出?
可兩個當局者都不開口說原因,旁觀者看不看得清其次,主要少參與,少插嘴,拿錢辦事,替人消災。
花媽媽識時務,懂大局,就衝一錠銀子,隔天叫柳一一停活,一門心思學手藝就行。
柳一一懵了,又急著去繡坊,來不及問原因就出了門,到粉巷街口,丹府的管家叫住她,說丹澤吩咐的,送她去繡坊。
“不用,我自己走去就行。”柳一一總算明白過來,花媽媽被錢收買了,不要她幹粗活,這頭又叫府上馬車接送,除了丹澤的糖衣炮彈,想不出第二人。
管家趕著馬車,慢慢跟在後麵,勸:“夫人,大人這段時間真的忙。”
柳一一腳步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問:“你叫我什麽?”
“夫人。”管家回答,又笑道,“大人今早臨走特意交代,以後不能叫柳姑娘,改口尊稱夫人。”
柳一一想都沒想拒絕:“我不是夫人。”
管家全當她耍小姑娘脾氣,嗬嗬笑:“夫人,大人說了,等你氣消了回去,跟你好好解釋。”
“我不回去。”柳一一再次拒絕,加快腳步。
然後她走一路,馬車跟一路。
再然後,從繡坊出來,馬車提前到達街對麵,管家一看見她,鞍前馬後跑過來,說接她回去。
“我不回去。”柳一一不想繡坊同行聽見,聲音壓得低低的,說完低著頭往粉巷的方向走。
管家沒轍,歎氣搖頭,隻能驅車又跟一路,護送到粉巷街口,目送她進去。
要說柳一一沒怨氣是假話,從那晚丹澤對她態度落差時,她就直覺,他並不喜歡她,前前後後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委屈也委屈在這裏,柳一一心思不喜歡她就明說啊,她不是非賴在府上不走,也不是見錢眼開的女子,她就想嫁人,在燕都落地生根而已,這個要求高嗎?
為什麽哄她哄得團團轉,就為睡一覺?
開個十八歲老姑娘的苞,有成就感?
柳一一想到這,小聲罵一句“衣冠禽獸”,繞過青玉閣正門,從後街巷的小門直接穿進後院,回屋換了粗布衣服,挽起頭發和袖子,準備幹活。
花媽媽拿錢是花媽媽的事,她沒拿他一分錢,問心無愧。
不過柳一一手頭的活才做一半,就聽見花媽媽在院子裏嚎起來:“喲!我的小祖宗,跟你說了,丹爺特意交代,要我照顧好你,你純心砸媽媽招牌是不是!”
柳一一看她一眼,繼續洗手裏的碗,嘟囔:“我做我的事,跟哪個爺都沒關係。”
花媽媽懶得跟她計較,扯著嗓子喊小廝:“人呢!我今兒說什麽來著,叫你們好吃好喝供著一一,都聾啦!”
柳一一嫌花媽媽吵,立即應聲:“媽媽,您別喊了,是我要他們走的,我好手好腳幹嗎叫人供著,死人和菩薩才要人供,我好著呢!”
花媽媽知道這丫頭跟丹爺杠上了,說她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開口閉口小祖宗:“聽媽媽一句話,跟丹爺回去算了,你看丹爺對你挺上心。”
柳一一回嘴快:“媽媽,我又沒在青玉閣吃白食,人家宋爺還送皓月宅子,您怎麽不要她跟宋爺走啊?”
花媽媽被嗆急眼:“嘿!你個小丫頭片子,受男人氣拿媽媽紓解是吧?!你能跟皓月比嗎?!她得贖身,你要贖身嗎?!”
柳一一也急眼,聲音高八度:“我不贖身,就是填房也不去丹府!!”
花媽媽臉氣白了,蘭花指點了點:“這話你說的!到時丹爺真不要你,可別後悔!”
柳一一在花媽媽背後喊:“誰後悔誰王八蛋!”
然後氣哼哼把抹布丟進水盆裏,轉身回自己屋,一摔門,整個後院都聽見響動。
“哪個姑娘,氣性這麽大?”宋執趴在三樓窗口,從剛才就聽見樓下吵架,看熱鬧似的伸長脖子,就看見花媽媽,另一個正好被一棵歪脖子樹擋住。
他話音落了半晌,沒人應聲。
宋執回頭,看了眼泡茶的人,笑得那叫一個討好:“哎哎,跟你說話,好歹吱一聲,不然我又以為自己做錯什麽,惹你生氣。”
對方專心致誌,行雲流水般做完整套茶藝,才抬抬眸,淡淡道:“茶泡好了,你來不來喝?”
“來,”宋執屁顛顛跑過去,坐在一旁,邊喝茶邊摸到對方身上,不忘心疼兩句,“皓月,你好像瘦了,你們姑娘家就這樣,非要瘦成趙飛燕,才覺得美。”
皓月神色淡然瞥他一眼。
宋執立馬改口,嘴抹蜜似的:“趙飛燕肯定沒你美,遠的不說,放眼整個燕都城,都找不到比你美的。”
皓月推開他,不上套:“別貧了,你到底喝不喝茶?”
“喝,喝。”宋執一口氣喝完兩杯茶盞,好似無意問,“剛才下麵花媽媽跟誰吵架呐?小姑娘挺凶悍,我怎麽聽跟丹澤有關。”
皓月懶得理會他八卦:“這事你問丹爺不就知道?”
宋執咂咂嘴:“那小子嘴緊,不想說的,一個字都撬不開。”
轉而,他覺得皓月知道什麽:“都是你們青玉閣的姑娘,你應該認識吧?就不能告訴我?”
皓月洗茶具,懶懶道:“告訴你什麽?你上次不是見過嗎?”
見過?
宋執想他見過的姑娘多了去了,陪丹澤的姑娘也多了去了,哪記得那麽清楚。
皓月看穿他心思,提醒一句:“上次在大堂裏撞到的那個。”
宋執恍然哦一聲,想起來:“在大堂撞到,彈小曲那姑娘?叫什麽,柳一一,是不是?”
皓月別有深意斜眼瞧著他:“別的記不住,記姑娘名字倒勤快。”
宋執立刻馬上,第一時間否認:“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怪瘮得慌,我有你說的本事,早被提拔上去了,至於在樞密院混得半死不活。”
皓月不理會。
宋執熱臉貼冷屁股,貼得歡實:“我今晚留這,肉償你總行了吧。”
皓月起身,取新茶葉過來:“誰肉償誰?你別得了便宜賣乖。”
宋執就是得了便宜賣乖:“我肉償你啊,絕對的,今晚你要怎樣就怎樣,我肯定不勉強。”
皓月語調平平:“說得好像我很勉強你一樣。”
宋執怎麽不要臉怎麽說:“不勉強,不勉強,你怎麽對我,我都甘之如飴。”
話音剛落,被皓月趕出去。
宋執不但不走,站在門外哀嚎:“皓月,放我進去,我又說錯什麽惹你不高興,你這脾氣發得有點莫名其妙啊?哎,放我進去啊啊啊啊。”
於是半層樓都知道,宋爺又被皓月姑娘趕出屋罰站,典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事柳一一也知道,她不止一次和皓月說,羨慕她。
雖然宋執看起來不著調,但連在風月場所久經沙場的花媽媽都說,宋爺對皓月動了真感情。
柳一一就問皓月,怎麽還不贖身,趕緊嫁了算了,老在青玉閣待著不叫個事。
皓月總是笑笑。
柳一一見她不願談及此事,很識趣閉了嘴。
今天她到大堂幫忙鋪桌子,擺茶具,準備入夜開張,就看見宋執站在門口求饒,心裏沒來由替自己感到悲傷。
花媽媽說,粉巷遇真情,比賭博行大運幾率還低。
柳一一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現在她身子給人占過,想找普通好人家難上加難,見花媽媽臉色微霽,主動過去承認錯誤:“媽媽,下午我氣頭上,說話不好聽,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花媽媽什麽沒經曆過,自然不會跟一個小丫頭置氣:“行啦,你那點心思我能不懂,別繞彎子,說吧,什麽事。”
柳一一把花媽媽拉到一旁,低聲說:“眼下我在繡坊當徒弟,每月銀錢拿得少點,也算正兒八經營生,麻煩您跟媒婆說一聲,填房我也願意,最好明年開春前能嫁出去。”
花媽媽驚奇看她一眼,很快恢複平靜:“之前不是打死不嫁填房,怎麽這會急了?”
柳一一避重就輕回答:“媽媽,我想通了,再拖下去,明年十九,後年二十,一年一年挺快的,繡坊這邊我努力學,爭取早點轉正成繡娘,能補貼家用,總歸娶我不吃虧。”
花媽媽聽這話沒吭聲,眼底多出幾分動容,半晌歎氣:“一一,到底丹爺對你做了什麽?你要作踐自己?”
柳一一不想提傷心事,敷衍道:“媽媽,您別多想,跟丹爺沒關係,您常說的,恩客的話不能作數,不過就一件事,算我求您。”
花媽媽:“你說。”
“您能把丹爺的錢還給他嗎?”柳一一理由說得好聽,“我遲早要嫁人,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在大街上碰到也認不出誰是誰,我不是青玉閣姑娘,托您的福能有口飯感恩至極,我不壞您招牌,自然不能碰恩客的銀錢,您說是不是?”
花媽媽信她這番話才有鬼,篤定和丹澤發生什麽,小姑娘脾氣倔,鬧翻了,心裏有苦也不說,明裏暗裏爭口氣證明自己清白。
想歸想,明麵上答應下來:“媽媽也不是隻看錢不認人的錢串子,改明兒丹爺來了,肯定把銀子還給他。”
柳一一言謝,繼續回後院幹活。
隔兩天,丹澤又來青玉閣時,花媽媽兌現承諾把一錠銀子還給他,理由也很漂亮,說柳一一不是樓牌姑娘,不由樓牌做主。
丹澤知道是誰的意思,沒吭聲,把錢收下。
又隔兩天,柳一一上午去繡坊時,沒見丹府的馬車,這次直接換本尊。
她看見裝沒看見,快步往目的地走。
丹澤不近不遠跟在後麵。
半路,他先開口:“一一,你打算鬧到什麽時候?”
柳一一不理,埋頭走自己的路。
“柳一一。”丹澤上前,拉住她胳膊,“跟你說話,聽見沒?”
“放開我。”柳一一抽回胳膊,轉身,又被拉住。
她皮笑肉不笑:“你不是忙嗎?怎麽今天有空來找我?我跟花媽媽說了,不彈小曲,丹爺想找人消遣,隨便叫個姑娘,都比我彈得好。”
頓了頓,抽回手,退後一步,保持距離說話:“還有,花媽媽跟你說了吧,我不是青玉閣的姑娘,你怎麽看我,我管不了,話得說清楚,那晚是我大意,我認栽,就一點想不明白,娶我,是你主動說的,我沒有死乞白賴非要嫁你,你不喜歡,拒絕就好,把老姑娘耍得團團轉,有什麽樂子?”
她又頓了頓,別別嘴角:“還是你們高官厚祿見不得我們小老百姓過兩天安生日子,仗著那點權勢欺負人玩?”
“一一,我說娶你沒騙你。”丹澤看出來,她再說就要哭了,語氣緩了緩,“那五百兩是無心之過,當下也沒想那麽多。”
柳一一抬抬手:“算了,別解釋了,我柳一一傻一回,還能傻第二回?我後來想通了,那個點你要喝酒是設計好的,我自己下套,怨不得別人。”
“你就這麽看我?”
“不然我怎麽看你?”
“我說什麽你都不信?”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話說到此,進入死胡同。
丹澤心想,今天一早下早朝,大理寺忙得要命,沒去,來找人,就聽一堆明裏暗裏怨話氣話。
那點容忍也不想忍了,臉一沉,語氣冷下來:“柳一一,為五百兩,鬧半個月,真以為我猜不透你想什麽?不就覺得拿五百兩開苞,我倒想問問你,粉巷雛妓大把,年輕貌美的不開,獨來開你?還花五百兩,傳出去別人不會說你有病,隻說我有病。”
一語戳中柳一一痛處,她刻薄道:“你就是有病!身份為父母官,不為老百姓著想就算了,盡幹偷雞摸狗的事!”
誰說柳一一傻?
罵起人來,不是一般的溜。
丹澤就不客氣了:“身為父母官,就該聽你罵?說我設計你,酒是你自己喝的,我沒把你灌得不省人事,你情我願,現在都成我的不是?”
柳一一順話接著罵:“對對對,我忘了說,你手段高明,我玩不過你!你高興了吧,陰險蚊蟲!”
她轉身走,被丹澤一把扯回來:“柳一一,你說什麽東西?再說一遍!”
柳一一甩開手,氣湧心頭:“陰險蚊蟲!衣冠禽獸!說十遍都行!”
丹澤頭一次被柳一一氣得不行,他急著走,警告道:“我現在有事,不跟你計較,今天下午,你最好老老實實從繡坊回府,敢去粉巷,試試看。”
柳一一對抗到底:“我就去怎樣!你綁我回去啊!禽獸!”
丹澤沒吭聲,冷著臉轉身走了。
柳一一哼一聲,氣得胸口疼:“以為長得好看了不起,全天下的姑娘都得圍著你轉,自以為是。”
事實證明,自以為是不是丹澤,是柳一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