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受憋
第108章 受憋
不管真相假相。
兩人的生活似乎恢複平靜。
唯一不同覃煬不像以前在樞密院忙得腳不沾地,大半夜才回,現在他樂得清閑,安排好公務,插科打諢,或者溜出去聽書聽戲,全憑心情。
心情好還會給溫婉蓉帶點愛吃的點心糕餅。
總之,覃將軍變成覃統領後,生活別有一番滋味。
但他心裏真快活嗎?
沒人知道。
三個月的恢複初期過去後,宋執看他閑,叫他出去喝花酒,覃煬有時也去,但會早點回府。
溫婉蓉聞到他身上或濃或淡的胭脂香味,也不吭聲,反正也吭不了聲。
酉時末,覃煬哼著小調,一路從垂花門哼回屋,身上沾著酒氣和香氣。
溫婉蓉這段時間精心調養,人可以下床,燒也退了,就是嗓子還是啞的,強行說話隻能發出氣音。
覃煬嗯一聲,放開她。
溫婉蓉趕緊起身,把衣服扣好,皺褶抹平,把剛剛倒好的茶水推過去,退到一邊站著。
覃煬喝完茶,看她一眼,自顧自倒了一杯,好似無意說:“八月宮裏要放煙火,我可以帶你上宮牆看。”
換以前,溫婉蓉肯定高興得手舞足蹈。
現在她歡欣不起來,覃煬一直怨恨調令一事,八成走在宮裏看哪都不順眼,到時遷怒到她頭上,又變著花樣氣她,欺負她。
溫婉蓉連忙搖頭,謝謝他的好意:“我不去,會給你添麻煩。”
頓了頓,她揣測覃煬的意思,笑了笑:“不過宮裏煙花肯定漂亮,一個人看沒意思,你可以找其他姑娘陪你。”
見覃煬不說話,她笑得有些尷尬:“我說的就是字麵意思,你不用管我,真的。”
覃煬沉默一會:“你真不去?”
溫婉蓉搖搖頭:“不去。”
“隨你。”覃煬起身,去西屋,抱自己的被子過來,先躺到,叫她過去睡覺,“你嗓子沒好,少說話。”
溫婉蓉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兩人好多天沒同床,覃煬今天過來,她有些受寵若驚。
但依舊小心翼翼爬,問:“覃煬,你不生我氣了嗎?”
覃煬閉著眼,沒吭聲。
溫婉蓉看他臉色還好,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之前的事,是我欠考慮,我不該那樣說你,但我太急,整宿睡不著,祖母能鎮定自若坐在府裏等你,我不行。齊淑妃告訴我,大理寺會動刑,我怕的要命,一門心思想撈你出來。”
說著,她拉起他的手,別別嘴:“覃煬,算我對不起你,你怨我恨我,我都認了,但你別冷著我,我知錯了,以後彌補你,我發誓。”
覃煬沒抽開手,她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往他身邊挪了挪:“以後無論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去哪,我肯定不離開你,和離書是假的,我,我也是沒辦法,出此下策。”
“覃煬,你原諒我好不好……”她說到最後,連氣音都快發不出來。
覃煬睜開眼,四目相對,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關心和憐憫:“快睡,別剛好一點就沒完沒了講話。”
溫婉蓉很聽話的點點頭,往他懷裏鑽了鑽,想了想,勉強說話:“我之前有想過好好和你說調令書的事,但以你的脾氣,肯定不同意,所以才激將你。”
她說著,頭笑道:“看來我解你的。”
然後笑著,笑著,就不笑了,低下頭,啞著嗓子說:“我也知道你恨一個人,是什麽樣子。”
“我以為你愛我,會不一樣,獨獨這點,我猜錯了……”
溫婉蓉想到那句“二爺來抓我”,很自覺從覃煬懷裏去,翻身說:“你明天要進宮,早點睡,我不打擾你了。”
覃煬起身熄了燈,沒說話。
溫婉蓉以為他睡著了,一個人側躺,默默流淚。
不知哭了多久,覃煬的手忽然搭在她腰上,往懷裏攏了攏。
她聽見他歎氣。
隔了一會,覃煬說:“溫婉蓉,你離開我沒錯,我現在什麽都給不了你。”
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溫婉蓉翻過身,摟住他脖子,哭出聲,嗓子嘶啞:“你明明知道我在乎什麽!”
覃煬抱著她,聲音聽不出喜怒:“我什麽都沒有,你也無所謂嗎?”
她堅定回答:“無所謂。”
覃煬沉默半晌。
溫婉蓉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他聲音,透出幾分無奈和自嘲:“你無所謂,我有所謂。”
稍作停頓,他想到杜皇後的野心,很認真地問:“溫婉蓉,如果有天我死了,怎麽辦?”
“我跟你一起去!”她毫不猶豫地回答,聽得覃煬心裏發緊。
他笑她:“你傻不傻,這種事也跟我一起?”
溫婉蓉嗯一聲,貼得更緊:“我就要跟著你!”
覃煬任她抱著,不再說話。
說不感動是假話,他打心裏承認,溫婉蓉就是他的軟肋,心尖上的人。
不管和好,還是相互折磨,他們都不會離開對方。
大概又愛又恨的感情最讓人抓狂,最無可奈何。
隔天一早,覃煬按點起來,溫婉蓉也跟著起床。
冬青送食盒時,微微一愣,看兩人關係似乎有緩解的跡象。
溫婉蓉難得跟覃煬拉近關係,自然不要冬青在場,屁顛顛跑去把食盒提,說一起吃早飯。
覃煬把自己那份鴿子蛋剝給她,要她多吃點。
溫婉蓉高興得不行,眼睛亮晶晶的,吃著自己碗裏的粥,心裏甜滋滋,她覺得自己就這點出息,覃煬對她有幾分好臉色,她就不慪氣,心思圍著他轉。
然後送覃煬走之前,她忽然想到八月的煙火,用氣音問:“昨晚說帶我去看煙花,還算數嗎?”
覃煬腳步一頓,轉頭道:“算,你想去?”
溫婉蓉拚命點點頭,費勁說話:“我想去,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覃煬笑了笑,說不會,要她別胡思亂想,然後走了。
溫婉蓉跟他一路,非要送到垂花門。
臨走時,她墊腳親他:“你別出去喝酒了,大夫說,你的傷沒好徹底,別亂來,晚飯我等你回來。”
覃煬她的手,嗯一聲,就走了。
於是從這天起,溫婉蓉的漸漸康複起來。
總之,她天天纏著覃煬,看著他,不讓他出去找小賤貨。
眼見八月,一天天臨近,她基本無礙,說話也能出聲,就是嗓子還是沙啞。
大夫說她是急火攻心,才會大病一場,除了再喝一個療程的藥鞏固外,最主要還是心情舒暢。
溫婉蓉想,隻要覃煬不氣她,她哪來急火攻心。
然後吃飯時,故意把大夫的話學給覃煬聽。
覃煬聽見也當沒聽見,照吃照喝他的。
溫婉蓉故意耍小脾氣:“你聽,我聲音還沒好,都是你的錯。”
覃煬扒兩口飯,淡淡道:“老子要你少說話,你不聽,怪誰。”
溫婉蓉哼一聲,低頭吃自己碗裏的飯,心想對外麵姑娘各種笑,對她就冷言冷語。
覃煬瞥她一眼,要她快吃,哼個屁。
溫婉蓉不甘示弱:“你對我不好,我又會急火攻心,又會發燒,又會變成藥罐子,天天煩你。”
覃煬夾一筷子菜:“你不是藥罐子也很煩人。”
溫婉蓉急了:“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哄哄我?”
覃煬拿筷子敲敲她的碗邊,催促:“快吃,快吃,老子都快吃完了。”
經他一提醒,溫婉蓉才注意他一碗飯見底,她還有大半碗飯。
然後她不管覃煬願不願意,把自己碗裏的飯撥一半到他碗裏,小得意道:“我吃不完,你接著陪我吃唄。”
覃煬看看自己碗裏,又看向她,單眉一挑:“吃不完就少添點,老子不吃狗剩。”
溫婉蓉哼哼道:“我不是狗剩,吃吧,吃吧。”
覃煬心想,等病好,在治不死溫婉蓉,到時求饒也沒用。
溫婉蓉不知道對方滿心,吃完飯又跑去挑衣服,拿了兩套出來,問覃煬,八月看煙花,穿哪套好看。
覃煬說隨便,反正他對衣服無感,也看不出好壞。
溫婉蓉小聲嘀咕一句大老粗,自己拿著衣服到銅鏡邊比劃。
而後她選中那件銀紅湘竹繡金線薄衫,配上珊瑚八寶步搖,相得益彰。
八月那天,也不知搭錯哪根筋,一抹濃妝,墜馬髻歪在腦後,再配上銀紅薄衫,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成熟,加上明麗的外貌,如同悄然盛開的金縷芙蓉,連帶覃煬都愣了愣。
“你去宮裏看煙花,打扮這麽漂亮做什麽?”他有些不滿。
溫婉蓉笑嘻嘻道:“免得別人說覃統領的妻子不好看,你沒麵子。”
覃煬心想狗屁麵子,傳到皇上耳朵裏,君要臣的女人,臣能不給?
但溫婉蓉說什麽都不換,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進宮。
覃煬沒轍,宮裏換崗執勤的時間快到了,今晚中秋宮宴,他必須格外小心,不能出紕漏。
“你老老實實在宮牆上,哪也不準去!”他做最後讓步。
溫婉蓉點頭:“知道了。”
等到了宮裏,覃煬把她藏在一個極偏僻的宮牆上,說煙火晚點開始,要她就站在這裏觀看,他有公務,安排完就過來。
溫婉蓉言聽計從,一個人在宮牆上等。
本以為覃煬能和她一起來看煙花,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空中炸出第一個五彩斑斕的煙花,照亮她明豔的臉龐,寂寥神情。
她想這麽美的煙火,卻隻能一人觀看,好可惜。
溫婉蓉百無聊賴靠在牆邊,望著一個接一個的絢爛花火,重重歎口氣。
早知道一個人看,她還不如坐在府裏,跟冬青她們打葉牌有意思。
然後她又想到去年的中秋,覃煬帶她胡鬧到很晚,似乎甜蜜一去不複返。
溫婉蓉想著想著,對煙火就失去興趣。
她正想回去,餘光倏爾瞥見一個身影過來,以為是覃煬,想都沒想,興高采烈跑過去,叫了聲“覃煬”。
對方一愣,停住腳步,聲音帶著一絲不知的口音,恭謙道:“在下大理寺少欽丹澤,不知夫人是?”
話音未落,又一個煙花在空中炸開,一瞬的亮光照亮兩人的臉。
溫婉蓉看清對方,俊俏深邃的五官,與中原人不同的褐色瞳孔和頭發,長得比女人還精致的白皙臉龐,穿著寬領十花繡紋的絳紫官服,三分陰柔,七分陽剛。
這次換她一愣,不是因為對方過於俊美,而是這張臉在見過。
在?
她努力回想所有見過人臉,忽而想起來。
“你,你,你不就是!”溫婉蓉睜大眼睛,驚訝道,“我記得你,時隔幾年,你竟然考取功名,當上大理寺少卿,真不簡單!”
“夫人謬讚。”丹澤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沒想到夫人還記得在下。”
“記得,記得!”溫婉蓉沒想到皇宮遇故人,樂得不行,以為對方也是來看煙火的,“今天宮宴,你怎麽跑這來了?現在應該正開席吧。”
丹澤笑笑,避開她的問題:“是正在開席,可夫人不也一人躲在這看煙火嗎?”
“我不一樣。”溫婉蓉笑嗬嗬道,無比感慨,“沒想到,真沒想到,當碗粥,竟施給未來的大理寺少欽大人。”
丹澤作揖行禮:“夫人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不存在什麽恩不恩的,”溫婉蓉忙搖搖手,要他不必在意:“當初少不更事,見不得以多欺少,才多送兩碗粥,舉手之勞。”
丹澤眼底透出真誠的笑意:“夫人,未來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盡管開口。”
溫婉蓉對大理寺沒好感,幹笑兩聲:“不用,不用,我沒什麽可麻煩你的。”
對方會意,自嘲地笑道:“也對,大理寺不是什麽好地方,在下失言。”
與覃煬完全兩種,丹澤是潤葉細無聲,眼底總像藏在隱隱憂鬱和謹慎。
溫婉蓉猜,大概是早些年他還是難民時留下的痕跡。
兩人沒有過多言語,簡短寒暄後,丹澤先行離開。
溫婉蓉看著他的背影,笑這個世間太小,兜兜轉轉把認識的人都糾集一起。
還在想,冷不防覃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發什麽呆?”
溫婉蓉轉頭,興興跑過去,急於分享剛才的開心:“我剛剛在碰到一位故人,你說巧不巧,他曾是我施粥的一個難民,沒想到幾年後竟成了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欽?”覃煬聲音沉了沉,很快猜到來者,“姓丹的?”
溫婉蓉一怔:“你怎麽知道?”
覃煬冷哼:“老子手鐐腳銬就是他命人銬的。”
沒想到看起來俊美和善的丹澤,是個鐵腕之人。
溫婉蓉沒敢再說什麽,免得引起覃煬不快,岔開話題:“你去了好久,我以為你會陪我一起看煙花,最後變成我一個人看。”
覃煬倒打一耙:“鬼叫你今天這麽漂亮,到處人。”
溫婉蓉不樂意:“哎呀,人家漂亮還不是為了給你長臉,人!”
“你每天給老子換藥,不都清楚嗎?”
溫婉蓉醉翁之意不在酒,點他:“我是說你的傷,有沒有大礙?能不能做別的事?”
覃煬馬上會意,轉頭壞笑,明知故問:“你想做什麽?”
溫婉蓉白他一眼:“你明明知道,還問。”
覃煬說問題不大。
兩人正說話,剛跨過一個宮門,一個極奢華的轎攆與他們相向而行。
覃煬快,把溫婉蓉拉到一邊,低頭行禮。
溫婉蓉還沒弄清怎麽回事,就看到素紅的幔帳飄進視線,一個傲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聽母後說,宮裏的禦總統領換人了,百聞不如一見,覃將軍,不,覃統領即便一身禦鎧甲依舊擋不住鋒芒。”
覃煬明顯臉色變了變,抱拳道:“謝長公主誇獎。”
溫婉蓉一聽是長公主,想到她和靜和公主甚好,神使鬼差頭,倏爾愣住,陪坐在長公主身邊的男人,正是丹澤。
而長公主此時正盯著覃煬,目光在他身上遊走。
齊淑妃曾告訴她,長公主生性豪放。
果真如此。
溫婉蓉不長公主看覃煬的眼神,就像把對方生吞一樣。
她往前一小步,福禮問安,喚一聲“長公主”,把注意力吸引過來。
長公主看向她,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地笑:“這位想必是覃統領的夫人吧,真是位美人。”
溫婉蓉低頭,說公主謬讚。
長公主瞥她一眼,目光又回到覃煬身上:“覃統領,抽空可以去本公主宮裏坐坐,本公主有一些好玩的小想與覃統領參透一二。”
堂而皇之的。
溫婉蓉蹙眉,本想說話,覃煬先一步擋在她前麵,頭似笑非笑,指著她轎攆裏的男人:“公主要卑職陪沒問題,不過你的男寵還有齊駙馬願意嗎?卑職不想找麻煩。”
長公主沒想到覃煬敢跟她說邪話,先是一愣,而後大笑,回頭捏了把丹澤的臉,無所謂道:“本公主看中的男人,誰敢不從。”
溫婉蓉心想,聽聽這語氣,就跟覃煬說“老子看中的女人,誰敢不從”如出一轍。
但覃煬不可能做男寵。
長公主的算盤找錯了人吧。
溫婉蓉悶悶歎氣,長公主與覃煬說什麽,全當耳旁風。
原本看煙花挺高興的一件事,被長公主煞風景。
覃煬回府後,黑著臉。
溫婉蓉知道他在宮裏受憋,再也不是以前在軍營或樞密院,高興不高興,吼兩嗓子完事。
覃煬現在麵對是宮裏七七八八,各種奇葩,還得把這些奇葩保護好。
溫婉蓉體會他的不易,睡在抱住他:“覃煬,我知道你辛苦,我以後會好好待你,什麽都聽你的。”
覃煬沒吭聲。
沒過一會,他突然翻身壓上去,一聲不吭把溫婉蓉近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