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互訴衷腸
第96章 互訴衷腸
玉芽為了躲許翊瑾,這段時間一直待在老太太院子裏,跟在冬青身邊做事。
許翊瑾不敢叨擾外祖母,加上院子裏女眷多,他自覺不便,沒事就在外麵的抄手遊廊溜達,大有守株待兔的意思。
問題守株是守株,兔子不來,守了白守。
他一連等了兩個下午,沒見玉芽的身影。
一顆驕傲的侯爺世子心很受打擊。
“表嫂,我是不是被玉芽姑娘討厭了啊?”遇到溫婉蓉時,許翊瑾十分沮喪。
討厭?溫婉蓉想不至於吧,以她對玉芽的了解,小姑娘心裏藏不住事,討厭一個人會直接說出來,不是避而不見。
但有些話又不能說太明,溫婉蓉旁敲側擊地問:“許表弟找玉芽何事?”
“也,也,沒,沒什麽事。”許翊瑾一緊張,又開始結巴。
溫婉蓉猜他就是想見見玉芽,又放下麵子,安慰道:“你別緊張,玉芽要跟冬青學很多事,也許沒閑暇時間,肯定不是討厭你不見麵,這點你放心。”
“這樣啊。”許翊瑾大鬆口氣,轉而笑起來,“既然玉芽姑娘忙,我便不打擾了。”
說著,轉頭回屋。
溫婉蓉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心思真是單純的兩人。
至於玉芽,她誰都可以不理,一聽夫人來老太太院子,屁顛顛跑出去,黏到身邊說話。
溫婉蓉看她一頭汗,拿帕子擦了擦,一邊打扇:“天氣熱,別跑來跑去,小心中暑氣。”
玉芽笑嘻嘻,說不熱:“冬青姐姐怕我熱,就沒要我去小廚房,平日沒事就待在屋裏,端茶送水,是夫人來了,我才出來。”
溫婉蓉知道冬青細心,點了點頭:“你多跟著冬青學,有什麽不明白請教她,知道嗎?”
玉芽說知道。
溫婉蓉要去陪老太太說話:“我陪祖母坐坐,一會出來找你,你先去忙吧。”
玉芽點頭離開。
溫婉蓉進到老太太屋裏,福禮問安,而後把最近發生的事,大致匯報一遍。
老太太邊聽邊品茶,等她說完,沉默一會,問起覃煬的身體:“煬兒最近如何?大夫來看過嗎?”
溫婉蓉說照醫囑喝藥,身體恢複不錯。
“那就好。”老太太下巴微抬,“煬兒性子粗,耐性差,經不住關,你多體諒體諒他,盡心照顧就好。”
“請祖母放心。”溫婉蓉低首回答,心思祖母太了解覃煬,說得一字不差,麵上說他不好,實際比誰都袒護孫子。
“這段時間也委屈你。”老太太袒護完孫子,不忘孫媳,拍拍溫婉蓉的手,慈笑,“煬兒若欺負你,你隻管來告訴祖母,祖母肯定不會讓他由著性子胡來。”
這話溫婉蓉相信,她見過老太太嚴懲的態度,替覃煬掩護:“祖母說夫妻同心,阿蓉謹記,照顧伺候夫君是妻子分內之事,談不上委屈,何況覃煬現在事事依著我,也沒胡來。”
老太太嗯一聲,滿意神色,問完孫子,又問大外孫,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剛剛說靜和公主打了阿瑾?怎麽回事?”
溫婉蓉想玉芽和許翊瑾的事八字沒一撇,一直沒敢提,老太太現在單獨問起來,她不敢隱瞞,又怕老太太說他們胡鬧,先認錯:“祖母,這事分兩說,不過您別訓覃煬和宋執,他們也是為許表弟好。”
自己家幾個混小子什麽德行,老太太心裏有數:“你先說說怎麽回事。”
溫婉蓉一五一十道:“您知道許表弟不願意娶靜和公主,兩人之前在聚仙閣關係交惡,這頭許表弟對玉芽有心思,宋執借此事故意要許表弟跟公主談條件,如果非娶不可,公主隻能做小,靜和為這話,要打玉芽,許表弟為了護她,被抓咬受傷。”
她說完,偷偷觀察老太太的神色,又替玉芽說話:“玉芽生性單純,對許表弟沒任何歪心思,倒是許表弟對她坦白心意後,小姑娘處處躲著他,還跟許表弟說明,門第相差甚遠,不敢高攀。”
老太太沒說誰是誰非:“玉芽的性子我知道,至於阿瑾,跟他母親一樣,有時一根筋。”
稍作停頓,又問:“這事阿瑾跟他娘老子說了沒?”
溫婉蓉搖頭:“看許表弟的樣子,沒想那麽多,他是想帶玉芽回樟木城,玉芽不願意。我跟許表弟說了,必須得大姑父點頭才行。您知道,玉芽今年才十三,年紀小,阿蓉不忍心她去那麽遠的地方吃苦受罪。”
不忍心是真,不想玉芽吃虧受罪也是真。
但吃虧受罪還有另一層含義。
溫婉蓉沒明說,想必老太太肯定聽出弦外之音。
她斟字酌句,繼續道:“祖母,以覃府在燕都的聲譽,給玉芽尋個條件不錯的尋常人家,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是樁美事,萬一,阿蓉說萬一,那孩子在婆家受委屈,隻當阿蓉是娘家,有人撐腰,也有地方落腳。”
但要嫁給許翊瑾,就現在狀況,容玉芽進門,抬妾室,已最大恩賜。
老太太極少表明自己立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瑾的終身大事總歸你大姑姑,姑父管,祖母年紀大了,想管也管不動,先不提玉芽,靜和公主那邊會善罷甘休嗎?她性子再刁蠻,也是皇女。”
得罪公主事小,得罪皇上、皇後事大,話點到為止。
溫婉蓉點頭說明白,不會讓許表弟為難,也不會連累到大姑姑和姑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老太太肯定不放心任由幾個小字輩胡來,等溫婉蓉走後,要冬青拿紙墨筆硯,給大姑姑去封信,要她趕緊來燕都一趟。
然而溫婉蓉全然無知,她陪玉芽閑聊會,回去跟覃煬提一嘴,莫名其妙被吼一通。
她不滿皺眉道:“我怎麽知道說了許表弟和玉芽的事,祖母會叫大姑姑來,說話就說話,你吼什麽?還嫌天氣不夠熱?”
覃煬就差沒把蠢字拍她臉上,直話直說:“老子都懶得打擊你,阿瑾和玉芽可能嗎?異想天開,大姑父是封賞的爵位,他能容忍自己兒子娶個丫鬟?還正室?你以為是我們倆啊!”
“我們怎麽了?”溫婉蓉極不高興看著他,“照你的意思,不是先帝賜婚,你也瞧不上我,不會娶我對吧?”
覃煬瞥她一眼,沒吭聲。
沉默等同默認。
溫婉蓉心思,她天天把覃煬當祖宗供著,全心全意伺候,結果抵不過門當戶對四個字,還被嫌棄。
她氣不過,把貪涼的烏梅湯放到覃煬麵前,轉身就走。
覃煬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起來:“哎,老子說的事實,就生氣了?”
溫婉蓉轉過身,垂眸道:“沒生氣,是寒心。”
覃煬歪理邪說又來了:“大熱天,寒什麽心,來來,老子跟你捂熱。”
溫婉蓉陪他躺下,哭笑不得:“誰先誰後,有什麽好比的。”
覃煬嘁一聲:“老子大他五六歲,他先抱兒子,要老子兒子叫他兒子哥?門都沒有!”
溫婉蓉打心裏不在乎,嘴上哄:“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
兩人睡了近一個時辰,起來時正好晚飯時間。
溫婉蓉問他再睡會還是吃飯。
覃煬眯了會,覺得肚子餓:“吃飯吧。”
溫婉蓉馬上叫人去小廚房提食盒。
轉頭,她想起大姑姑要來,不放心:“覃煬,你說大姑姑不喜歡玉芽怎麽辦啊?他倆的事肯定黃了。”
覃煬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不能,我跟你說,大姑姑對許翊瑾不是一般寵,我不止一次聽她說,隻要阿瑾喜歡,娶多少房,她都接受。”
溫婉蓉聽了嚇一跳:“大姑姑真說過這種話?”
覃煬:“老子還能騙你。”
溫婉蓉沒接下話,她想大姑姑果然開明……對兒子真寵。
老太太都不說讓覃煬喜歡的姑娘全娶進門這種話,不然照他以前瘋玩,娶個兩房姨娘,隨隨便便的事。
所以關鍵問題在大姑父那。
可大姑父能心甘情願讓許翊瑾娶靜和公主?
溫婉蓉心裏打個問號。
玉芽無非是臉麵問題,可靜和,比起臉麵,問題深得多,嚴重得多。
孰輕孰重?
溫婉蓉想了一圈,悶悶歎氣,陪覃煬一起吃飯。
“之前你說願意認玉芽做義妹,這個許諾還算不算數?”飯吃一半,她想起覃煬的話,問一句。
覃煬扒飯,吃得快:“算數,但大姑父不傻,你別瞎摻和,等大姑姑吧,反正她會來。”
溫婉蓉想想,有些不甘心,可當下確實沒辦法,誰叫她嘴欠跑去跟老太太提起這事呢?
但覃煬表麵各種打擊,實質上並沒告訴許翊瑾任何話,甚至未提及大姑姑會來燕都的事。
到底支持還是不支持,溫婉蓉一時沒摸透。
而許翊瑾在守株待兔徹底失敗後,跑來找覃煬請教經驗。
趁溫婉蓉去拿西瓜,他托著腮,看向搖椅上納涼的人:“表哥,你說玉芽總避開我是咋回事?我想找她聊聊,也找不到人。”
覃煬有一下沒一下搖著羽扇,差點睡著,被吵醒,皺皺眉,不耐煩道:“避開你就是不想聊,還聊個屁。”
許翊瑾一臉懵懂:“我又沒做什麽傷害她的事,為什麽不跟我聊?說話都不行?”
覃煬沒心情搭理,挪挪身子,換個舒服,閉眼道:“誰不跟你聊,你問誰去,老子怎麽知道為什麽。”
許翊瑾想,他到真想問玉芽為什麽,問題別人小姑娘連麵都不見,怎麽辦?
他心裏糾結:“哥,你當初怎麽追嫂子的?”
覃煬就沒追過溫婉蓉,敷衍道:“我和你嫂子不一樣。”
許翊瑾打破砂鍋問到底:“怎麽不一樣?”
覃煬不想聽他屁話,直接說,他和溫婉蓉是先帝賜婚,沒得選。
許翊瑾恍然大悟哦一聲,反應挺快:“那就是,跟我和靜和公主差不多。”
覃煬哼一聲:“你挺會比喻。”
他尋思,溫婉蓉跟靜和公主一個德行,早就葬在疆戎,不用回來了。
但許翊瑾不知道他們的來龍去脈,接著問:“我看哥嫂關係挺好,表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覃煬想,何止花心思,命都差點丟了,他跟溫婉蓉就不是正常夫妻相處模式。
為防止許翊瑾無休止問這問那,他索性坐起來,直奔主題:“你想別人姑娘跟你說話,先得姑娘對你有好感。”
許翊瑾點頭:“怎麽才能有好感?”
覃煬想許翊瑾天天在邊界把腦子憋壞了吧,開吼:“投其所好!你是不是傻!”
許翊瑾領教表哥的大喉嚨,縮了縮脖子,下一個問題:“怎麽投其所好?”
覃煬不講話,內心給許翊瑾判死刑。
太他媽蠢了。
“在門廊下就聽見你的聲音。”溫婉蓉端著西瓜進來,看了眼被吼得不敢說話的許翊瑾,又看向覃煬,說他不是,“你傷好了嗎?中氣這麽足,許表弟是客人,又不常來燕都,你別動不動開吼,大姑姑知道會心疼。”
覃煬繼續不說話。
一旁的許翊瑾打圓場:“表嫂,不怪表哥。”
溫婉蓉護著他:“你表哥什麽性子,我知道,你別替他說話,先來吃西瓜。”
然後又拿一塊瓜,送到覃煬麵前,碰碰他胳膊:“說你兩句,不高興了?”
覃煬閉著眼裝死。
溫婉蓉蹲下來,把瓜喂到他嘴邊,小聲道:“你別老吼人家,許表弟心純,沒你和宋執反應快,別說大姑姑知道,就是傳到祖母耳朵裏,小心又挨訓。”
“行行行,我知道了。”覃煬睜開眼,張嘴等溫繼續喂下一口。
溫婉蓉把瓜塞他手裏:“許表弟都看著呢,你起來好好吃行不行?”
覃煬看了眼毫無察覺的油燈芯,真沒眼力勁,難怪追個小娘們都追不到。
等吃完瓜,再看許翊瑾愁眉不展的樣子。
覃煬要不看在表親的份上,才懶得管:“明天中午,你來吃午飯,早點來,哥給你什麽叫投其所好。”
許翊瑾眼睛頓時亮了,不住點頭:“好,好,謝謝表哥!”
大概太高興,出門的時候連腳下門檻都沒注意,差點飛撲出去。
然後隔天中午,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許翊瑾屁顛顛跑來了。
覃煬單眉一挑,看了眼漏刻,不鹹不淡道:“你來這麽早幹什麽?”
許翊瑾一臉興奮:“不是表哥你說要我早點來嗎?”
那也不用提前半個時辰啊!
覃煬不想看他,說一句等著吧。
約莫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麵有小廝的聲音:“二爺,奴才按您要求把東西買回來了,現在拿進來嗎?”
覃煬嗯一聲。
小廝把買的東西全部放在八仙桌上,就退出去。
許翊瑾看看精美錦盒包裝,不解問:“哥,這是什麽?”
覃煬要他別動:“給你嫂子買的。”
而後又等了一會,溫婉蓉進門,看見許翊瑾打個招呼,目光掃過八仙桌,頓時笑起來,跑到覃煬旁邊,眼底透出喜悅之情:“你上次不是說這家老字號糕點難買嗎?怎麽今天這麽好,買這麽多口味回來?”
覃煬不露聲色給許翊瑾遞個眼色,又對溫婉蓉笑:“宋執說他家出了新口味,不知道你喜歡吃哪種,我就差人一樣買一種嚐嚐。”
溫婉蓉快甜飛,忙把覃煬扶到桌邊,樂得開懷:“包裝都沒拆,你怎麽不先吃呢,還讓許表弟一起等我,多不好。”
覃煬嗯一聲:“專買給你的,自然第一口你先吃。”
他說著,餘光瞥見許翊瑾默默在桌邊豎起大拇指。
溫婉蓉滿心歡喜,壓根沒注意旁邊兩人小動作,叫丫鬟趕緊拿盤子來,把糕點擺好。
三人吃會點心,溫婉蓉忽而想起小廚房給覃煬燉的滋補湯,忙跑出去。
許翊瑾見表嫂走遠,邊品嚐點心,邊湊過來,低聲問:“哥,我幾日都沒見宋哥來,他什麽時候告訴你這家老字號出新口味了?”
覃煬心想教都教不熟:“這還用找宋執?但凡老字號,過段時間就會出新口味,你長點常識行不行?”
許翊瑾點點頭,說懂了。
而後他想想剛才表哥對表嫂一臉笑,一臉溫柔,實在跟平時吹胡子瞪眼,吼人的樣子對不上號。
再然後,他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很冤。
他對玉芽一句重話都不說,恨不得上杆子巴結小姑娘,最後連個正眼都沒有。
想想,更激起他拿下玉芽的雄心壯誌。
然後隔天,他東施效顰,投其所好,親自頂著大太陽,跑腿買東西回來,興衝衝找到覃煬,問除了食物還需要注意什麽?
覃煬疑惑看著他手裏的盒子,又看向他,問:“你昨天點心沒吃夠?”
許翊瑾說吃夠了啊。
覃煬指著精美錦盒問:“你買同樣的點心回來幹嗎?”
“投其所好啊!”許翊瑾分析有板有眼,“表哥,我想過了,表嫂愛吃的東西,玉芽她們肯定也愛吃,所以我直接買回來了。”
覃煬這次什麽都不說,走到案桌邊,提筆,龍飛鳳舞在紙上畫個字,不等墨幹,拿紙走到許翊瑾麵前,趁其不備,拍他臉上。
許翊瑾被拍懵了,問:“表哥,你這是作甚?”
覃煬回到搖椅上,閉目,擺手:“你趕緊去投其所好,這個點正好。”
許翊瑾看都沒看紙上寫著什麽,拿著糕點去了老太太院子。
他過去時,溫婉蓉正陪老太太打葉牌。
眼尖的丫鬟一下子看到他臉上的字,噗地笑出聲。
屋裏人聽見聲音,看過去,笑作一團。
老太太笑得連牌都不打了,叫人趕緊給許翊瑾打水洗臉。
溫婉蓉見機,叫玉芽去伺候。
許翊瑾壓根不知道姑娘們笑什麽,傻乎乎撓撓後腦,跟著笑,還不忘把點心交給冬青。
玉芽也笑得不行,忍不住問:“世子爺,您把蠢字寫臉上做什麽呀?”
許翊瑾才想起來,這個“蠢”字是表哥的傑作。
不過蠢就蠢吧,他想,因禍得福,玉芽主動跟他說話,而那盒糕點,也陰差陽錯正合玉芽的胃口。
“你喜歡吃,我下次再買給你。”許翊瑾嫌屋裏吵,坐在門廊下,單獨和玉芽說話。
玉芽笑得挺開心,但說嚐嚐就好,不敢麻煩世子爺。
許翊瑾聽她的口氣,心裏的話沒忍住:“玉芽,你是不是討厭我?”
玉芽搖搖頭,馬上否認:“奴婢沒有討厭世子爺。”
許翊瑾接著問:“你為什麽老躲著我?”
玉芽低頭道:“奴婢擔心有人看到說閑話,跟冬青姐姐告狀,才避開的,還請世子爺不要怪罪。”
“我沒有怪罪你。”許翊瑾平和道,“玉芽,我清楚你的顧慮,你放心,我肯定跟家父說明白,不會讓你受委屈。”
話說敞亮,玉芽把心裏的顧慮說出來:“世子爺,奴婢出生卑微,得您垂愛,能成為妾室已是萬幸,奴婢不在乎吃苦受罪,但夫人總說奴婢說話直,奴婢怕將來得罪侯爺,侯爺夫人,甚至大太太,讓世子爺為難。”
頓了頓,又道:“夫人對奴婢很好,如同親姐姐一般,哪怕奴婢伺候夫人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說來說去,就是不願做妾,也不願離開燕都。
許翊瑾心裏挺為難,玉芽說的是實話,他也不想她不快樂,頭一次體悟身不由己的無力感。
猶豫片刻,他對她說:“我不勉強你,不過我在燕都待不了多久,你要不討厭我,就陪我出來說說話,帶我在燕都轉轉,反正我難得來一趟。”
玉芽想想,點點頭,末了,帶著歉意輕聲道:“世子爺,奴婢再愚鈍,也看得出您的心意,但奴婢有很多缺點,配不上您。”
“我沒生氣,你不用自責。”許翊瑾心裏難過,麵上笑笑,摸摸玉芽的頭,歎息一聲。
再後來,玉芽再也沒受到任何,許翊瑾說找她聊聊,也一直沒來,但三不五時總有糕點送到老太太院子來,沒有特意說明給誰,都由冬青收下,然後分給丫頭們吃。
玉芽吃著點心,心裏不是滋味,許世子送來的都是她愛吃的口味,她猜就算夫人主動告訴,也得對方願意記下,細想想,除了夫人,世子爺是第二個花心思為她好的。
趁天色稍晚,暑氣降下去,她跟冬青打個招呼,出了院門,去找許翊瑾。
不巧,許翊瑾不在,玉芽抿抿嘴,想吃了人家那麽多東西,好歹還點什麽,太好的買不起,太差的拿不出手,思來想去,花了三個晚上,繡個香包,放了薄荷、半夏和白菖蒲用於驅蚊。
然而不知道許翊瑾去了哪裏,左等右等也不見回來。
巡府的小丫頭在遊廊裏點燈,近黑的路麵逐漸亮起來。
橘黃燭光從米黃燈籠皮裏透出來,在地上照出圓影,相交而錯,幽靜又寂寥。
玉芽翻來覆去捏著手上的香包,盯著鵝黃繡花鞋上的一點汙漬,彎腰拍了拍,見拍不幹淨,就放棄了,她就是這麽個人,隨遇而安,也不像其他姑娘拘小節,容不得身上有一絲灰。
她隻是學著做做表麵功夫,心裏真正在意,吃得飽,穿得暖就行,不像剛被賣那會,數九寒天穿著一雙露腳趾的破鞋,流著清鼻涕,跟叫花子一樣滿臉髒汙。
如果世子爺知道她過去什麽樣,還會說保護、喜歡一類的話嗎?
肯定不會。
誰會可憐一個叫花子。
玉芽發呆,被許翊瑾一聲喚拉回思緒。
“你等了多久?”他眼底透出笑意,要玉芽進屋坐。
玉芽站在門口,回答,她就是來送東西的,送完就回去,不坐了。
“你送什麽?”許翊瑾問。
玉芽把手掌攤開,半個巴掌大的豆青色香包呈現眼前。
她想了想,說:“世子爺,這是奴婢自己做的,裏麵放了驅蚊的香料,望您別嫌棄。”
許翊瑾愣了一下,眼底笑意擴大,趕緊接過來,揣進懷裏,連連說不嫌棄。
玉芽低著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說句謝謝,轉身離開。
許翊瑾摸著懷裏的香包,躊蹴片刻,追出去。
“玉芽,”他拉住她胳膊,“你別走,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玉芽抽回胳膊,退後一步,保持距離:“世子爺還有什麽吩咐?奴婢照辦就是。”
許翊瑾急急道:“我沒吩咐,就是想跟你說,你給我點時間,行不行?我承諾你的一定做到。”
玉芽低著頭不說話。
許翊瑾不知她想什麽,豁出去了:“如果你不想離開燕都,我留下來,這樣總可以吧。”
玉芽一怔,驀地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高一頭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許翊瑾怕她不信,信誓旦旦:“表嫂說你年紀小,我等你年滿及笄,但前提條件,別拒絕我好意,行嗎?”
他從沒求過誰,唯獨對眼前小姑娘,低聲下氣。
玉芽明明很感動,卻不敢感動,不敢下心思去揣摩自己女兒心思。
到底是不喜歡,不想喜歡,還是不敢喜歡,刹那間連自己都分不清。
玉芽抬眸一刻,眼淚倏爾模糊視線,哽咽道:“世子爺,奴婢真的不值得您花心思,真的!”
說完,她轉頭就跑,怕再不跑,就真跑不掉了。
許翊瑾看她哭,莫名心疼,三兩步追上去,不知哪來勇氣,從後麵緊緊抱住玉芽。
玉芽一下慌了,扭動身子,掙紮道:“世子爺,別人看見會說閑話的!奴婢不想被人說閑話!”
許翊瑾也急了,高聲道:“說閑話就讓他們說!大不了本世子娶你!”
話音一落,兩人都愣了。
忽然玉芽哭出來,眼淚連成線,從臉頰流到下巴,滴在繡花鞋上,青石板磚上,一滴接著一滴,怎麽擦也擦不幹。
她對他掏心窩:“如果您不是世子爺,奴婢肯定答應,因為除了夫人,就屬世子爺對奴婢最好,可奴婢,奴婢……”
世人說,求而不得。
她終於懂其中滋味:“可奴婢不想做姨娘,不想有天世子爺膩了,奴婢隻剩自盡一條死路,奴婢隻想有口飯吃,有件衣服保暖就成……”
許翊瑾怕她哭中暑,扳過肩膀,把人摟進懷裏,輕聲安慰:“別哭,別哭,你的條件不高,我都能做到。”
玉芽靠在他肩膀上抽泣。
許翊瑾繼續說:“不會要你做姨娘,保證明媒正娶。”
玉芽吸吸鼻子:“侯爺不會同意的。”
許翊瑾擲地有聲:“你給我時間,我來想辦法。”
玉芽還是吸吸鼻子:“就算侯爺同意,還有公主那邊,她肯定恨死奴婢了,奴婢不想天天自己掌嘴。”
最後一句話把許翊瑾逗笑了:“有我在,怎會容別人欺負你。”
他摸摸她的頭,要她安心:“好歹我是武德侯大世子,連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有何臉麵談國家大事。”
玉芽額頭頂在堅實的臂膀上:“奴婢不想世子爺為難。”
許翊瑾笑:“不為難,關鍵你得相信我。”
“奴婢……”玉芽還想說什麽,側過頭,忽然看見兩個熟悉身影,一把推開許翊瑾,屈膝福禮,說句奴婢告退,調頭就往回跑。
畫風突變太快,許翊瑾一臉蒙圈,正想怎麽回事,就聽見覃煬的笑聲:“愣著幹什麽?追啊!”
許翊瑾循聲望去,就看見溫婉蓉扶著覃煬站在不遠處的遊廊裏,正看著他,倏爾明白玉芽為什麽跑,連忙拔腿去追,邊追邊喊:“玉芽,等等我,我還有話沒說完!”
“蠢得死。”覃煬望著遠去的背影,罵了句。
溫婉蓉替許翊瑾鳴不平:“許表弟挺好,哪裏蠢?你就沒像他對玉芽那樣,對我下過心思。”
覃煬單眉一挑,反問:“老子對你不下心?你還想怎樣?”
溫婉蓉戳戳他的胳膊,不滿道:“你以前追過我嗎?在疆戎怎麽對我的?”
提到以前,覃煬理虧,避而不談:“老子後來哪件事沒依你,除了……”
本來想說孩子,想想算了,別沒事找事。
他話鋒一轉:“行了,每個人表達方式不同,你怎麽不說,老子背上三箭,腰上的傷怎麽來的?敢說跟你沒關係?”
說到這,溫婉蓉不吭聲了。
“怎麽不說話了?”覃煬來勁,“老子把話放這裏,沒幾個人敢不要命,老子為你連命都不顧,還叫不好?”
“我哪裏說你不好,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溫婉蓉站在他前麵,摟住脖子,四目相對,語氣緩下來,“我們之間差一步,我隻是羨慕,難道羨慕也不行?”
覃煬幸災樂禍地笑:“羨慕什麽,我們木已成舟,總比許翊瑾焦頭爛額強百倍。”
說到許翊瑾,溫婉蓉更想歎氣,兩人好不容易互訴衷腸,接下來要怎麽麵對大姑父和靜和公主才是難關。
她對覃煬說:“我覺得許表弟是認真的,不像跟玉芽說空話。”
覃煬別別嘴:“祖母早就說他一根筋,真沒錯。”
“一根筋有什麽不好?”溫婉蓉反駁他,“哦,隻準我們女人一心一意對你們男人,你們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沒聽過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行行行,你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老子回去睡覺。”覃煬沒工夫跟她咬文嚼字,轉身離開。
溫婉蓉滿眼笑意跟上去,扶著覃煬,說回去一起睡。
覃煬一把摟過她的腰,親了口。
日子似乎恢複平靜。
靜和公主沒找許翊瑾任何麻煩,許翊瑾天天忙著找玉芽談兒女私情,壓根想不起什麽公主不公主。
倒是光湘郡主來拜訪過一次,被老太太攔了。
老太太的意思,武德侯許氏一族為名門望族,婚姻大事,總得讓許翊瑾的母親來看一眼才合規矩。
何況,大宗正院沒有任何動靜,事情沒到鐵板釘釘的地步。
光湘郡主對老太太又敬又怕,不好多說什麽,隻問許世子的母親從樟木城出發何時能到燕都。
老太太算算時日,最快也得到下個月初十左右。
光湘郡主心裏掐算,還得等大半個月。
可老太太不鬆口,她沒轍,隻能先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