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界大戰一觸即發，但當事一方卻在有人趕得及挺身而出挽救世界於傾頹之前，主動開口了。


  「我想了想，今天太晚了，我和豪爾赫也想留在這兒。」


  門德斯的一個哈欠直接被憋了回去。


  「？？？？」小克里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那我去拿氣墊床——呃，豪爾赫，你跟阿維羅先生住一個房間可以嗎？」


  只有兩個卧室，小克里斯自問還沒達到那種能跟阿維羅先生同住的份上，所以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希望自己和克里斯蒂亞諾一起住。


  是個好選擇，門德斯對這個決定感到非常感動。


  克里斯蒂亞諾看看小克里斯，也滿意地點點頭，「但是實際上，我今天晚上打算和阿維羅先生一起住。」


  克里斯蒂亞諾今夜震驚世界——第二次。


  門德斯想要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克里斯蒂亞諾直接把他推走了。


  從頭到尾，阿維羅先生只是安靜地看著，並沒說什麼。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克里斯眼看無法阻止，只好拉著門德斯借口要去拿氣墊床，「毫無道理不是嗎？克里斯蒂亞諾為什麼要跟阿維羅先生在一個房間？呃，我剛才說錯了什麼嗎？」


  我剛才說錯了什麼嗎？以至於克里斯蒂亞諾一反常態非得……跟阿維羅先生呆在一起？

  門德斯搖搖頭，「我看不出，實際上，我覺得按理說今晚他不應該受了什麼刺激……」


  小克里斯抱著氣墊床出來準備的時候決心要跟克里斯蒂亞諾談談——『其實我們可以回家，我相信阿維羅先生不會阻止我們，真的，克里斯蒂亞諾，不如我們還是回家吧。』


  你看，他連台詞都想好了。


  但是沒用。


  實際上，小克里斯剛把氣墊床放在地上，就被克里斯蒂亞諾轟了出去。


  「所以，你其實有話想跟我說嗎？」阿維羅先生蹲下打開了氣墊床，等氣墊床充氣完全之後，才站起來，面對著克里斯蒂亞諾問道，「也許是為了問我為什麼突然出現了？」


  「為什麼呢？」克里斯蒂亞諾也站著，他身材比對方高一些，氣勢上也強很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優勢對方似乎都視而不見了。


  「我以為我毀了一個孩子的十八年歲月，在我見到克里斯之前，我甚至認為等待我的會是一個……少年犯。」阿維羅先生淡淡地說，「我從沒想過他是一個這樣的好孩子——我此前一直都認為我必須為這個孩子的一生負責。最初做錯的人是我，導致了所有錯誤的也是我。」


  「我可以替你負責。」克里斯蒂亞諾乾巴巴地說，「你不用太愧疚，我可以做得很好——比你好。」


  阿維羅先生安靜地看著克里斯蒂亞諾——就像牙科醫生通常看一個牙疼的小朋友那樣，「你可以，當然可以。但是我的責任就是我的，誰也代替不了。你也許可以把克里斯教育得很好，但是他是我的責任，這毫無疑問。羅納爾多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小克里斯有那麼深的感情——我很感動，但是恕我直言，與我無關。」


  「我不是一個小偷。」阿維羅先生說。


  克里斯蒂亞諾抿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可是你在試圖帶走我的旅伴——我唯一的旅伴。」


  「羅納爾多先生，你的好勝心太強了。」阿維羅先生似乎對這場對話失去了興趣，他轉過身去衣櫃那裡找備用的枕頭和被子，「不是每一件事都必須要分勝負。」


  「我不是在用克里斯和你分一個勝負，我只是……」克里斯蒂亞諾仔細想了想，「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對於我來說是什麼——他不僅僅是我的隊友，他還是我的旅伴。」


  旅伴。克里斯蒂亞諾強調了三遍這個詞。


  阿維羅先生沒有理會這句話，他把被子和枕頭抱了出來，給克里斯蒂亞諾鋪好，「早點休息吧，羅納爾多先生。祝你好夢。」


  克里斯蒂亞諾從來都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


  「我本來退縮了。」阿維羅先生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回答了，「如果你是要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本來已經退縮了——因為我在克里斯身上看見了一個比我本人要好很多的靈魂，溫和、善良、求全責備。除了聖子，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如此……追求一個完美主義的道德觀，甚至還要實踐它。」


  「我沒有任何可以教導他的，因為他比我好。」


  「所以我告訴自己，只嘗試一次，看他願不願意跟我回家。我以為他不會答應我——因為那是一個聖誕節，他還是在你家。」


  『克里斯，你願意跟我回去嗎？他們很想見見你——我的家人。』阿維羅先生當時坐在餐廳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輕聲問小克里斯。


  小克里斯低著頭，很久都沒回應。


  就在阿維羅先生認為自己已經失敗，是時候像個光明磊落的失敗者一樣離開的時候，小克里斯卻開口了。


  『我想，我應該跟您回去——見見您的家人，我的意思是。』


  也許阿維羅先生的驚訝之色實在是太明顯了，以至於小克里斯抬起頭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個表情，』您很驚訝嗎？』


  阿維羅先生不想承認，但是他最終還是點點頭。


  『我從來沒想過要找……家人。因為克里斯蒂亞諾對於我來說已經是父親和兄弟。但是，既然您找到了我，我似乎就不應該拒絕——因為……因為我從來不會在別人傷害我之前傷害別人。先生，我沒辦法讓我自己背對著一位想要愛自己孩子的父親——我做不到。』小克里斯看上去比阿維羅先生想象中要痛苦。


  『我……我知道我跟您回去會對別人，我是說克里斯蒂亞諾，造成傷害——是的，我知道克里斯蒂亞諾不高興，甚至有可能是非常生氣的。我不想傷害他，他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但是……但是我還是沒辦法拒絕您。』


  『為什麼呢？』阿維羅先生覺得這完全說不通。


  『因為我不愛您，但是我愛克里斯蒂亞諾——我在心裡已經把所有的砝碼都給了克里斯蒂亞諾，但是您手上卻一無所有。我……我不能……』


  『你不能奪走一個流浪漢手裡最後一克麵包？因為你無法再施捨給他更多，所以只好不掠奪？』阿維羅先生問。


  『對不起。』小克里斯輕聲說。


  「如果我是一個聖人，我應該從此消失，讓你們繼續那個馬德里的神話，對嗎？」阿維羅先生似乎笑了一下，「但是很抱歉，羅納爾多先生，我不是。所以，我只想做一點我能做的，我只想讓自己盡一點點我早就該盡的義務——克里斯越是一個好孩子，我越想補償他。因為我會覺得，如果我能早一點接他回家，他也許甚至會變成一個完美的人。」


  克里斯蒂亞諾覺得委屈。


  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小克里斯不把屬於他的那一份給他。


  阿維羅先生也許看出來了。


  『但是也許你在掠奪羅納爾多先生呢？』當時阿維羅先生忍不住這樣問小克里斯。


  『我掠奪不了他任何東西，因為我的一切都來自於他。』


  『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克里斯蒂亞諾迫不及待地問。


  阿維羅先生搖搖頭，「他沒回答我。」


  但是阿維羅先生說謊了——出於私心，但是同時也是出於他對小克里斯的選擇的尊重，儘管，他不知道為什麼小克里斯做出了這種選擇。


  『先生，也許您不能理解，但是克里斯蒂亞諾給予我的是一切——也許是您和一位女士給了我生命和*，但是我的靈魂、我的品格，一切我的根本所在都來自於克里斯蒂亞諾。也許您是我的生父，但是克里斯蒂亞諾也是我的父親。或者說，比起您，他更是我的父親。』


  小克里斯看著阿維羅先生。


  『先生，這個世界頗多弔詭之事，我無法解釋無法說明，因為我怕我說明的時候會失去我擁有的一切。但是我不想騙您，我想告訴您，您願意來找我，我非常高興，我願意接受您的補償，甚至也許永遠都不會拒絕您。但是對我來說，如果這個世界有一位我的父親，那也是克里斯蒂亞諾，而非其他任何人。』


  『你告訴過他嗎？』


  『沒有。我甚至傾向於讓他永遠都不知道。』


  『為什麼？』


  不過這一次，小克里斯的確沒有回答出一個為什麼。